這一天素惜從前不懂,如今明白過來,慶幸自己沒有錯過的同時,也不希望他人陷入這種後知後覺的旋窩。
翁籽言的心境,恐怕只有素惜看得出來,而載恆的心境,素惜始終捉摸不透。
本想借着調侃的機會探探他的口風,誰料到每次素惜明顯都要問出口,載恆總是話鋒一轉,又扯到了別的地方。
見也問不出什麼,素惜只得悻悻作罷,白了一眼載恆,心中暗暗罵他狡猾陰險。載恆好似聽出了她的心聲一般,一邊同光緒喝酒一邊眯起眼睛撇着素惜,笑得燦爛。
落日黃昏,光緒和素惜不得不回到紫禁城。走過玄武門,他們向着乾清宮的方向走去。此時天色已晚,二人不得不加緊步伐。
通過永定門的長廊,眼前便是乾清宮。宮內的燈火已經點亮,燭火映襯着,他們看到了一個在宮門口徘徊不定的身影。
由於天色漸黑,他們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是看那身影,好似是一個女子。沒等光緒和素惜走近,只見一個不大的黑影閃過,朝着女子撲去。
“啊!”女子好似嚇壞了,她尖叫起來,帶着哭腔的喊道:“走開!死貓!走開!”聽着這個聲音,光緒急忙奔了過去,素惜也聽得出來,那是珍妃的聲音。
素惜隨着光緒跑過去,她停下腳步,珍妃此時已經靠在光緒懷中,淚眼婆娑的抽噎,她眼中充滿了恐懼,不停揮舞着雙手,口中還大叫着:“走開!走開!”
而光緒則輕輕撫着她的頭,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別怕。”雖然嘴上安撫珍妃,不過眼中還是充滿了緊張。
聽到叫聲後,乾清宮一衆宮人急忙跑了出來,看到這樣一副場景,都面面相覷。
“哪裡來得貓!朕在問你們!乾清宮怎麼會有貓!”光緒衝着宮人大吼起來,他好像憤怒到了極致,這樣的光緒,素惜從來沒有見過。
面對光緒的質問,宮人們無辜的搖搖頭,沒有人知道着貓的來歷。此時,一旁的素惜突然跪了下來,低聲道:“回皇上,這貓是臣妾的。”
素惜雖不知爲何一隻貓會把光緒和珍妃弄得如此緊張,不過從光緒剛剛的反應來看,她這次是犯了大忌。
果然,聽了素惜的話,光緒突然回過頭,滿眼憤怒的望着她。“誰準你養貓的!”被光緒的怒吼嚇了一跳,素惜低下頭不敢作答。
那貓本不是她的,主人是誰連素惜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前幾日偶然經過暢音閣,在門口看見了這隻貓,當時它好像餓得不行,衝着素惜哀叫。
素惜雖不喜歡貓狗之類的動物,不過那天突然同情心氾濫,恰好身邊有些吃的,便吩咐薛清餵給那貓。
小貓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瞧着它的樣子,大概是被暢音閣的戲子丟棄在此。待它吃飽,素惜便準備離開,誰知小貓竟纏上了她,她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
最後竟跟回了儲秀宮,成天躲在牆角哀號,素惜每每看見着實無奈,又不好看着它餓死,便吩咐宮人每日送些吃的,養在了儲秀宮。如今看來,她是招了個禍害。
素惜默默不語,光緒自己也意識到對素惜的語氣有些重,他嘆了嘆氣,冷冷的說道:“你先回儲秀宮吧。”
說罷,他的視線便離開素惜,落在了珍妃身上,輕輕將珍妃扶起,二人並排走進了乾清宮。
一衆宮人跟隨在光緒身後走進乾清宮,此時門口只剩素惜一人,她還跪在原地,小貓輕盈的跳到她身旁,向她搖着尾巴,喵喵的叫了起來。
看到這隻貓素惜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突然站起身,一腳踢了過去,小貓嚇了一跳,急忙躲到了一邊哀叫起來。
瞪了一眼小貓,素惜快步離開乾清宮,她不想在這多呆一刻,想到光緒和珍妃二人在乾清宮卿卿我我,心中怒火中燒,嫉妒,果然會使人發狂。
加快了步伐,素惜索性跑了起來,她要把怒氣都發泄在奔跑中,把怨氣統統拋到腦後。只因自己太愛,便要學會不在乎。
一口氣跑回儲秀宮,守在門口等她的薛清急忙走了過來,“娘娘怎麼纔回來?”來到素惜身旁,看着她落寞不語的的樣子,薛清心中一沉。
她望了望遠處,確定素惜是一個人回來的,轉而問道:“娘娘怎麼一個人回來,萬歲爺沒送您嗎?”
“哼,他忙着在乾清宮陪珍妃,哪有時間理我!”提起光緒素惜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甩開薛清,徑直走了進去,又對身後的薛清道:“把門關好,莫要讓那隻死貓進來!”
看着素惜走進去,薛清疑惑的望了望門外,只見那隻小貓尾隨在素惜身後,一直跟到了儲秀宮,此刻正眯着眼睛趴在牆角。黑暗中兩隻眼睛閃閃發光,折射出慎人的綠光。
過了三更天,靜謐的皇宮沒了一點聲音。深夜十分天氣也是最冷的,素惜蜷縮在牀上,烏黑的秀髮散落四周,把她自己重重包圍。
素惜以爲這樣可以讓自己暖一點,但帶給她的仍是無盡的黑暗與寒冷,就好像最初溺水一般,冷得徹骨。
素惜全無睡意,她坐起身走下牀,推開寢殿的窗戶,沒有月亮,外面一片漆黑。寒風吹了進來,素惜打了個冷顫,關好窗戶,她回身跳上牀,蓋起被子取暖。
乾清宮的寢殿內燭火還在搖曳,光緒走到燭臺旁,用剪子剪了剪燭芯,讓它燃得更久。側目望着牀上熟睡的珍妃,光緒重重的嘆了嘆氣。
走到牀邊,替她蓋好被子,珍妃好像在做惡夢,不停的抽噎,睡夢中摸索到光緒的手,便緊緊握住。口中還唸叨着:“皇上不要離開珍兒,千萬不要離開珍兒……”
看着這樣脆弱的珍妃,光緒心中不由得深深痛了一下,他反握住珍妃的手,頭卻轉向窗外,儲秀宮的方向。
這麼晚了,她該已經睡下了吧,不知道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心裡還惦記着彼此?
第二日一早,儲秀宮內便出入大批宮人,素惜坐於主位,看着宮人們把早膳一樣一樣端上來,撇着旁邊的江永福道:“江公公一大清早便讓我儲秀宮忙得不可開交,可是皇上要過來用膳?”
“正是,皇上特地囑咐奴才,今日的早膳要移駕儲秀宮,同容妃娘娘共用。”江永福福身答道,隨即轉過身,見桌上的菜都已上齊,便揮揮手帶走了乾清宮的宮人。
江永福前腳剛走,光緒後腳便走進儲秀宮,他已經換好了朝服,身後跟着幾個小太監帶着玉璽和奏章。
“皇上若是趕時間上朝,在乾清宮用膳便好,何必繞遠跑到儲秀宮來。”素惜起身向光緒請安,自始自終卻沒有半點笑容。
光緒並不介意素惜的冷淡,他拉過素惜坐下,笑道:“不繞遠,朕就是想同容妃一起用早膳。”說着,光緒拿起筷子,爲素惜夾起菜來。
素惜掃視了一眼桌上的菜餚,基本都是自己愛吃的。素惜明白光緒對她這般殷勤,無非就是爲了昨天的事。
果然,沒等素惜發問,光緒自己便承認了錯誤,“昨日是朕太過激動,語氣重了一些,容妃莫要在意。今日這頓早膳,全當朕給容妃賠了不是,好不好。”
擡眼看着光緒,他那滿是委屈又充滿柔情的目光總是讓素惜淪陷,這次也不例外。
素惜沉了沉氣,無奈的道:“素惜沒有生皇上的氣,更不敢生皇上的氣。”嘴上雖表現的牽強,其實就在光緒走進來的那一刻,她的怨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光緒聽後輕笑,他揮揮手遣走衆人,只留下小安子和薛清在身旁伺候。
“昨晚我不是生你的氣,而是那隻貓的氣。”親自爲素惜盛好湯送到了素惜手邊,光緒輕聲說道。
“臣妾知道,因爲那隻貓驚擾了珍妃。”素惜頭也不擡的說。
光緒無奈的望着她,又道:“你知道爲何珍兒那麼怕貓嗎?因爲幾年前,她險些被一隻貓害的送了命。”
光緒的神情變得沉重,那是他不想提起的往事,也是珍妃不想觸碰的傷痛。垂下眼簾,他緩緩開口輕聲道:“那一年珍兒剛剛入宮,我雖將她封爲珍嬪,但對她的寵愛遠遠超過皇后和謹妃。”
“這樣的盛寵,讓她陷入了危險對不對?”素惜小心翼翼的問。
她一直以爲珍妃是個什麼都不懂,刁蠻任性的小女孩。只是她忽略了,如此單純的姑娘能在險惡的宮中生存,是件多麼不易的事。
“她從前不住在景平苑,而是月影軒,那是她剛剛入宮時住的地方。”光緒的眼神變得深邃,開始回憶起多年前的往事。
“從前她很喜歡貓貓狗狗,我見她初入皇宮甚是無聊,便准許她把家中養了幾年的一隻白貓帶進了宮。可就在沒幾天之後的一個夜晚,那隻貓像是發瘋了一樣,在月影軒不停的哀嚎,四處奔走。”
“當時已是三更時分,珍兒不想麻煩別人,便一個人在屋內抓貓,豈料那隻貓並不聽她的話,在屋內竟意外的撞翻了燭臺,引起了月影軒的一場大火。”
說到這裡光緒頓了頓,清清嗓子道:“好在宮人救火及時,否則她便要葬身火海了。”
聽着光緒說完,素惜終於明白珍妃昨日崩潰的樣子還有光緒憤怒的神情。
“這件事只有我和珍兒知道,現在我告訴你,只是不希望你誤解。”
“皇上沒有調查過嗎,那隻貓怎麼會無緣無故的發瘋?”素惜追問道,她聽都聽得出此事必定不是意外,而親身經歷過的光緒又怎麼會沒有懷疑。
光緒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苦笑道:“有時候調查得到的結果,可能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無論是對珍兒還是對我,都是如此。”
凝視着素惜半晌,光緒又蹙眉道:“素惜,珍兒不像你這般勇敢堅強,有些事情一輩子經過一次,便足已銘記一生。”他眼神中似有悲涼似有心疼。
“皇上的話臣妾明白。”素惜聽後無奈的笑笑,想不到自己太過堅強倒成了一種罪過。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不要這麼堅強,她所經歷的每件事,自己又何嘗不會銘記一輩子?
說到這裡,光緒輕輕點頭,他知道素惜在何時都能理解自己。他輕撫着素惜的手,起身說道:“好了,朕也該上朝去了,這些都是你愛吃,多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