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臺上赫然站着一襲青衫的傅雲熙,而他的對手,卻是昨晚上和臺上那黑麪老者對峙的羅鐵漢。
傅雲熙一臉的儒雅風度,羅鐵漢卻是黑了半邊臉。
臺下秋沉落輕笑:“這個大叔少說也有四十了吧,怎麼還能算是‘武林新秀’?穎兒,你看他那滿臉都是鬍子哎!”
秋沉落音量不小,周圍的人自然都聽了見,頓時有人笑將起來。而她們因了頂着“妙手神醫”徒弟的名號,這座位安排地十分靠前,是以臺上羅鐵漢也聽見了。於是羅鐵漢本來不白的另外半邊臉也黑了,他轉過頭來怒氣衝衝地瞪了一眼秋沉落,大喝:“哪來的丫頭片子,膽子倒不小!”
“呵呵,羅大哥,我們開始吧?”那邊卸了背上碧色長劍的傅雲熙笑意盈盈地望着羅鐵漢,“小弟學藝不精,還請羅大哥手下留情。”
羅鐵漢使一條鐵鏈錘,自負勇力過人,武林小輩中難有敵手,不想此刻卻見傅雲熙卸了長劍,明擺着是小瞧他,頓時大怒道:“小子,接我一錘!”
傅雲熙見他手中鐵錘來勢洶洶,面色不變,卻是腳下微動,險險避過。那鐵錘落在擂臺的青石地板上,頓時砸下一個凹陷,灰塵四起。臺下有人大聲叫好,卻不是讚的是羅鐵漢勇力過人,還是傅雲熙這一躲。羅鐵漢不服,手中用力一甩鐵鏈,卻是另一邊的鐵錘一錘砸過去。傅雲熙仍舊保持着溫和的笑容,再次輕移腳步,又是將將躲過。羅鐵漢怒了:“臭小子,有本事不要躲,堂堂正正接我一錘!”
傅雲熙在他身前三丈處站定,擺出一副虛心模樣道:“羅大哥神力過人,雲熙自忖接不來一錘,只好四處躲避了。”
羅鐵漢聞言卻是怒目圓睜:“我倒要看你怎麼躲!”說着,他雙手交錯,竟生生將鐵鏈扭了幾扭,兩邊鐵錘頓時離地而起,在空中飛舞起來,齊齊向傅雲熙撞去。然不論羅鐵漢鐵錘如何威力驚人,砸不到人,它也頂多是在地上砸個坑,沒甚傷害力,是以羅鐵漢這一輪舞下來,傅雲熙仍舊揹着手站在他身前三丈遠處,而羅鐵漢卻已經氣喘吁吁,汗如雨下,連那鐵錘都彷彿蔫了,落在他身邊兩側。
衆人都看出這比試定是傅雲熙勝了——且不說羅鐵漢這一輪鐵錘舞下來已不剩多少力氣,而那邊傅雲熙仍舊一臉溫和,自從上臺卸了劍便一直揹着雙手;就這比試過程來看,傅雲熙以極小的步伐幅度每次都是險險避開大錘,光這份眼力、判斷力和輕功便足以在武林年輕一輩里名列前茅。是以臺下早有人贊:“不愧是蒼山派的弟子啊,真是後生可畏……”
於是羅鐵漢更加怒極攻心,當下便拽着鐵鏈衝了過去。
傅雲熙見此情況,臉上溫和的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鬱卒:“羅大哥你切莫激動啊……”這樣大叫着的同時,他卻是腳尖一挑,接了自己的劍,也不脫鞘就忙擋住飛來的鐵錘,而後和羅鐵漢一個錯身,便點了他的穴。
“本場比試,傅雲熙勝!”林立朗聲宣佈,衆人都臺下鼓掌議論,臺上勝了的傅雲熙卻是解了羅鐵漢的穴,一臉謙虛地拱手道:“羅大哥勇力過人,小弟不過用了巧勁才僥倖勝了羅大哥,實在慚愧。”
羅鐵漢雖是個少根筋的粗人,卻也冷靜了下來,曉得自己不是傅雲熙的對手,當下乾脆道:“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麼好遮掩的,是俺老羅藝不如人。”
於是二人相視一笑,倒像兄弟一般並肩下了擂臺。
此時高臺上已搖了籤的武明老祖卻是眼珠兒一轉,招手讓林立過去,隨即附耳說了什麼,林立爲難地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張掌門,張京雲點了點頭,於是林立回得擂臺上朗聲道:“第十八場比試,雪彌城獨孤家大公子獨孤一塵對妙手神醫之徒,秋沉落秋姑娘!”
他此言一出,臺下頓時議論聲四起——
“哎,李兄,南宮老神醫什麼時候也收了徒弟了?”
“就是,而且,怎麼還是個姑娘?”
“兄弟,你別說,我也不知道啊,完全沒聽說過……”
“哎,你們說,這擅下毒的獨孤家大少爺對上善解毒醫人的神醫之徒……”
“估計這比試會很好看了!”
且不去聽衆人唧唧喳喳,秋沉落與白穎華坐的這
一桌卻是一片寂靜。
頓了片刻,戴着面紗的秋沉落瞥了一眼身邊依舊笑得滴水不露但是手裡的瓷杯已經出現了裂痕的白穎華,默默地站起身,忽然嘻嘻一笑:“穎兒你在這看我怎麼把那個混蛋打得落花流水!到時候你可要帶我吃大餐!”
白穎華這才放下手中快要報廢的茶盞,對着她展顏一笑:“好。”
於是一直抱着要在武林大會上讓衆人驚爲天人一回的秋沉落當下便除了面紗,而後足見輕輕一點,袖中白綾飛出,在擂臺上空旋轉了三個圈之後,才緩緩落地。待她落地之後,兩道白綾才悠悠飄落在她身側。
一時之間,倒真的令這些武林中人驚爲天人。
“好一個水靈的小女娃娃!”
“真美呀,哎,賢弟你不是尚未成親嗎?我看,就娶了這小娘子吧!”
“這是南宮神醫的徒弟?嘖嘖,真不愧是神醫,這調教出來的小丫頭就是美……”
到底是行走江湖之人,見過世面。臺下衆人看呆的倒不多,但驚歎聲卻是不絕於耳。白穎華面前的瓷杯卻是在衆人的驚歎聲裡,“啪”,一聲,碎成了碎片。
衆人一驚,住了口,纔看向這臺下白衣勝雪的絕色少年來。
——昨夜落兒與她說,與其殺人滅口不若收歸己用。於是原本對獨孤兄妹存了殺機的她斂了殺意,決定按照落兒的意思辦。而考慮到日後落華宮畢竟要在武林立足,她便決意揭了人皮面具,不再收斂鋒芒。她處處低調,收斂鋒芒,卻仍舊惹來倩妃之患,不若如同落兒所言,收歸己用。這“收”,自是需要技巧,她這一張攝人心神的容顏,或許也能起點用處。是以今日,她便以本來面目示人,不想竟是處處方便。
那邊正欲低調上臺的獨孤一塵聽得這瓷杯碎裂之聲,心中一凜,看將過來,卻是在那陌生容顏的少年面上看到了熟悉的神色,心下便冒出一個猜測來。
“獨孤公子,還請上臺來。”林立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獨孤一塵一震,隨即斂了面上探究之色,提步上臺。
“秋姑娘。”他向一襲紫紗的秋沉落拱手。
“嗯?”秋沉落歪了腦袋看他一臉認真,道:“我準備好了,你喊開始吧!”
獨孤一塵黑線,對這大大咧咧的丫頭實在提不起殺意,只好道:“你先回答在下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啊?你這人真磨蹭,我還等着打敗你好讓穎兒帶我去吃大餐呢!看了這麼久我都要餓死了。”
“這麼說,臺下那白衣少俠,果真是昨日的……”他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隨即面色一凝,道,“秋姑娘,在下得罪了!”話音未落便抽出腰間銀劍,一劍刺來。
秋沉落腰間也是掛了“如夢”劍的,不過那是一柄軟劍,更何況秋沉落一直認爲舞白綾比較美,便也沒有拔劍相對的想法,而是雙臂一震,藉着白綾之力飛身而起,足尖輕點在獨孤一塵的劍上,同時一道白綾從側面向獨孤一塵席捲而去。獨孤一塵反應極快,持劍右手迅速一抖將秋沉落逼下劍來,同時一個倒空翻避過了白綾。
兩人迅速彈開,一個持劍,一個舞綾,相隔約七八丈距離。
獨孤一塵心下暗道這秋白二人果真不簡單,面上卻毫無緊張神色:“秋姑娘果真不愧名師高徒!”
秋沉落心裡卻是暗叫糟糕。
——在山上之時師孃曾與她說過,她雖然悟性頗好,但是小時候身子骨弱,加之六歲落水,是以平日行事雖沒有影響,這比鬥之時卻萬萬不可與內力深厚之人硬拼,而方纔她與獨孤一塵一過招,便知自己頂多三分勝算。在山上,爲增加她的對敵經驗,外公曾用各種兵器與她過招,然那時她可見招拆招,偶爾還能反擊一下,全是因爲上官邪半點內力也沒有用上;此刻與獨孤一塵打鬥,卻是有他十幾年修煉的內力作對手,自然有些落了下風。
“你也不差嘛。”她調整了一下心態,笑道,“比你那光知道下毒的妹妹可好多了。”
獨孤一塵笑了:“茜茜不過被嬌寵慣了,其實本性並不壞的。”雖然爹爹信中提及要他解決了秋白二人以報十幾年前恩人的救命之恩,但是南宮神醫可是與他家有三十多年情分,何況南宮神醫不止一次
幫過他們,若要真的殺了他徒弟,只怕倒是“恩將仇報”,爹爹斷不會同意。而爹爹想是並不知曉秋沉落身份,是以纔要他爲恩人做事。方纔他知曉秋沉落是南宮神醫徒弟,原本心裡那一點點掙扎也沒了——按照南宮神醫和爹爹的交情,只怕他還得多多照拂這個小女娃娃,是以出手便沒有殺招,更是收了下毒之心。
他是這般念及情分,卻不知道正是他這唸了情分,才免了殺身之禍——臺下白穎華一直盯着他,若他方纔下了殺招或是下了毒,那恐怕此刻他就不能這麼輕鬆地和秋沉落談笑了。
“她還不壞?喂,她可是要給本姑娘下百花紅哎!”秋沉落翻了個白眼,不經意間就把獨孤茜茜極力隱瞞的事情給抖摟出來了。
獨孤一塵一震——茜茜不是說她遇見白穎華秋沉落時要下的不過是讓人昏睡不醒的“夢貪歡”嗎?他將目光轉向臺下,卻見自家妹妹此刻低着腦袋彷彿地上有十兩黃金似的。心下明瞭,他嘆了口氣,轉而對秋沉落弓腰拱手道:“茜茜冒犯,還請姑娘念在神醫他老人家和我們家的交情上,多多海涵。”
“你認識我神醫師父?”秋沉落自是對江湖關係一竅不通,原本師孃都有和她說過,但是人名兒太多又太錯綜複雜,所以她壓根兒就沒往心裡去。此刻見獨孤一塵提起和南宮神醫的交情,好奇心頓時就上來了,也不擺什麼比武的架勢了,一溜煙跑到獨孤一塵面前問道。
“嗯,神醫和我爹,可是幾十年的好友。”獨孤一塵看着近在咫尺的可愛小女娃娃,笑道,“武林大會結束,秋姑娘不若隨我一同去雪彌城,見見我爹孃,他們對神醫可是念叨得緊呢。”
“誒,這個好哎!”秋沉落當下便笑道,“那我們不也算是世交了?”
獨孤一塵還待再說,臺下衆人卻是不幹了——你說你們上去比武,怎麼過了一招便開始嘮起家常兒了?
林立也是汗了一下,擡手平了衆怒,對臺上兩人道:“二位還是先請比試,完了再敘話家常吧。”
獨孤一塵腦後掛着冷汗,心道真可怕,他竟然不知不覺地,就跟着秋沉落的步伐走了。當下對四周歉意一笑,抱了抱拳,便對秋沉落道:“那秋姑娘,我們就先過兩招?”
秋沉落也知道在擂臺上商討遊玩的事兒有點過分,當下十分爽快地點了頭,道:“好啊。到時候去你家你要請我吃大餐!”
“一言爲定。”他笑着應允,手上卻是挽了個劍花,提氣刺去。
秋沉落水袖一揚,竟是白綾纏上了銀劍,將劍身裹了個嚴嚴實實,趁獨孤一塵發力揮劍斬碎那截白綾的時間,抽出了腰間的軟劍:“獨孤大哥,你可要小心了!”隨即旋身上前,揮劍便刺。
獨孤一塵回劍相格,卻不想面前的秋沉落忽然矮了身子,心中一頓他立即騰身而起,躲過了秋沉落掃他下盤的腳,同時手上用力,將她彈向一邊。
秋沉落受力,眼見就要向擂臺邊的圍欄撞去,她忙擲出左袖白綾擊在圍欄之上,借力彈回空中,自上而下倒立着刺向獨孤一塵。獨孤一塵腳下步伐變換,側身避開,同時持劍橫掃。秋沉落軟劍着地,聞得頭頂呼呼風聲,忙傾身落地,那銀劍雖是迅疾,獨孤一塵卻也是手下留情了的,是以只削下她半片衣紗。
那邊秋沉落落了地,卻是手腳並出,軟劍直指他胸膛之處,腿腳自是繼續掃他下盤。獨孤一塵又是翻身躲過,這一番卻是不再給秋沉落出手機會,她還未站穩,他的劍尖便直抵她的玉頸。
秋沉落一頓,心裡暗道倒黴,面上卻是落落大方:“獨孤大哥武功高強,本、本姑娘認輸!但是你別忘了你欠我一頓大餐!”她打輸了,自然不好意思要穎兒帶她去吃大餐,所以心裡便把獨孤一塵欠她的大餐記得更牢了。原本衆人見她武功不錯,加之美貌可愛,敗了也大方認輸,心中倒是讚譽有加,不想她最後竟來了這麼一句,頓時衆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獨孤一塵更是掛着冷汗收劍點頭:“這個定然不會忘的,只要秋姑娘來雪彌城玩,一切費用都由大哥出!”
秋沉落聞言頓時眼中精光閃爍,笑得一臉和善的獨孤一塵還不知他此刻這一句一切費用全包的言語,直接造成了不久之後獨孤家的財政緊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