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人一輩子又有多少個十年？屈指可數。
上官臨和上官念玉已是早已成家，且有了孩子。上官飛和李碧玉便當起了祖父祖母。
此時的他們，已是滿臉皺紋，滿頭白髮了，牙都掉光了。他們牽着對方的手，就好似左手牽右手般熟悉，對方一個眼神，他/她便知對方的想法和下一個動作，因爲太熟悉，所以眼神便能瞭解一切。
他們不再騎馬，因爲馬匹已經老得承受不了他們兩人的重量了，但他們散步、泡茶、挑蒜等習慣還在。
他們不再一起在房頂上看夜空，身體受不了夜裡的涼意，也不會再在中午時分去玩，因爲太曬，容易中暑。他們如今最喜歡的便是相擁在一起看着日落。那徐徐降下的朝陽就好似他們的垂暮之年。
他們不再用筷子吃飯夾菜，因爲手指隨着年齡的增長不再纖細靈活，反應速度也隨之降低。他們學改用湯匙吃飯，一舀便是一滿勺，很容易可以吃到嘴裡。
他們不再甜言蜜語，而是會時不時問些瑣碎的事情：“今天你覺得冷不冷？吃飯吃飽了沒？有沒忘記擦藥?”當生活歸爲平凡的時候，這些小事在他們眼裡已經是天大的事情了。當知道對方吃飽穿暖，便好似自己吃飽穿暖般知足了。
上官飛會爲李碧玉紮起稀疏的頭髮，慢慢地梳，再輕輕用髮簪盤起來，怕弄疼了對方。其實缺失了營養的頭髮已是脆弱不堪的了，哪怕只是輕輕地一梳，也會帶下不少纖細發白的頭髮。但上官飛每次都會替她盤起髮髻。
每次扎完，上官飛都會拿着一撮掉下的頭髮，對李碧玉說道：“看，你又老了。”李碧玉都會微笑道：“是啊，我又老了，頭髮都掉了許多。”
她每次起牀去泡茶時，不再煮一滿壺的開水，而是半壺，一是她提不動一滿壺的開水，二是上官飛一天也喝不了一壺茶了。他們吃的逐漸變少，腰開始駝了下來，步履變得蹣跚，哪怕是散步的時候，也是拄着柺杖，互相攙扶着
。
李碧玉仍然記得多年前上官飛對自己說的話：“當我們老了，牙齒掉光了，吃飯改用湯匙，牽手時就好像左手牽右手一樣時，我們就在一起過了一輩子。”
上官飛現在記性大不如從前了，他甚至記不清自己孫子孫女的名字，他的眼睛變得模糊，一點疼都會讓他的骨頭散架。李碧玉仍是無怨無悔地陪着她，照顧着他。
有一次，上官念玉帶着她的孩子來看王上官飛時，上官飛正像個孩童般拿着湯匙慢慢地吃飯，而李碧玉則在旁邊緩緩地泡茶，時間在他們身邊似乎是放慢了速度，上官念玉看到放慢般的動作以及放慢版的微笑。
她看到她的孃親看到她後，對她緩緩綻開笑容，接着碰了碰正在吃飯的上官飛慢慢說道：“念玉來看我們了。”上官飛有些耳背，聽不清：“你說什麼？”李碧玉重複了一遍，上官飛仍是說道：“你說什麼？”
就這樣反覆幾次，上官飛終於知道李碧玉說的是什麼，便看着上官念玉笑道：“念玉，你來了啊，快過來讓爹爹好好看看，你走前些，爹爹看不清。”上官念玉牽着她的孩子走了五六步便走到了上官飛的面前。
上官飛和藹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臉，又看了看外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接着擡頭問上官念玉：“這是哪家的小孩啊？長得真是可愛。”上官念玉的淚就涌了出來：“爹，這是你外孫。”上官飛好似纔想起般：“是我的外孫啊，外孫。”
李碧玉在一旁收拾着碗筷說道：“你爹爹的歲數大了，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你不要怪他認不得。”
上官念玉幫忙着收拾碗筷說道：“娘，我來吧。”她將碗筷洗淨後，便看到孩子在李碧玉中撒嬌，而李碧玉從懷裡掏出一枚糖果笑眯眯地遞給他，在孩子的高興笑聲中也笑眯了眼。上官念玉覺得心酸。
她走到上官飛的身邊，稍微加大了聲音說道：“爹，去念玉那兒住好不好？”上官飛聽到後，搖了搖頭說道：“我就不去了
，住慣了這裡，身子也經不起奔波的折騰，我在這兒和你娘在一起就好了。”
上官念玉忍着淚點頭道：“爹，我知道了，我會多回來看你們的，這會兒我還要送你外孫去讀私塾，就下次再回來看你們了。”上官飛揮手說道：“去吧。”李碧玉則慈愛地摸了摸孩子的頭，看着上官念玉說道：“路上小心啊！……”
上官念玉牽着孩子，點頭說道：“娘，你放心，我們就先走了啊！……”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淚流不止。她的孩子搖着她的手說道：“娘，你怎麼哭了？”
他稚嫩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上官念玉抹着眼睛笑了笑：“娘只是眼睛進了沙子，乖，別哭。”孩子仰頭天真地說道：“那我給你吹吹，娘，靠近一點，我不夠高……”上官念玉加大了步伐，偏着頭，這次是淚流滿面了。
上官念玉走後，李碧玉將上官飛嘴邊留餘的飯渣用手帕抹淨：“看你，像個小孩一樣。”上官飛將李碧玉鬢邊的頭髮緩緩挽到耳後，沒有說話。許久，他才輕聲說道：“我們都老了。”李碧玉重複了一遍說道：“是啊，我們都老了。”
又一次夕陽，李碧玉和上官飛坐在小亭上相依看着夕陽，李碧玉說道：“看，多美的夕陽。”上官飛點頭道：“是美極了。”
天邊掛着火燒雲，夕陽徐徐西下，天也逐漸暗了下來。李碧玉將上官飛扶到房間，再拄着柺杖準備關門。關了門之後，她習慣性地檢查上官飛有沒哪兒不舒服，發現有些小毛病，便緩緩地醫治起來。
躺在牀上任李碧玉推拿鍼灸的上官飛說道：“碧玉啊！……”李碧玉看向他，停了手中的動作：“怎麼了？”
上官飛說道：“跟着我這麼久，你後不後悔？”李碧玉毫不猶豫回答道：“從不。”上官飛欣慰一笑：“我也不。”他頓了下，接着說道：“我們在一起過了一輩子。”
一輩子，那麼長，從年輕到衰老，就如朝陽到夕陽。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