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準了早膳的時辰,清宛命石頭暗中在小廚房觀察,命竹薇與晚晴仔細搜查晚雁的寢榻。
飯菜濃郁的香氣飄進殿中,晚雁喜笑端了湯進來,“娘娘,趁熱喝吧。”
竹薇從殿外進來,見清宛將勺中的湯送入口中,眼中盛滿擔憂。
果然,果然,清宛心中一寒,眼角瞥見晚雁小心窺探自己的神情,晚雁隱藏得如此小心,但清宛此刻已明真相,任她再小心亦已被自己識破。
清宛已經吩咐了晚晴,竹薇與石頭,切勿聲張。
她不想打草驚蛇,故作輕鬆將湯喝下,笑誇味道鮮美。清宛暗中扯下一絲頭髮,不顧頭皮生疼,擡袖盛湯,將頭髮從袖裡暗暗落在湯中,皺眉道:“怎麼多了根頭髮,端下去。”
竹薇心急清宛,聽了命令迫不及待上前,卻被清宛的眼神制止。
見清宛已經用過了湯,晚雁便諾諾賠罪,將湯端走,“是奴婢大意,娘娘恕罪。”
清宛只道睡意襲人,又想睡覺,進了寢殿,命石頭守着寢殿,“好好守着,莫叫人擾了本宮安歇。”又命竹薇與晚晴進殿寬衣。
進了寢殿,竹薇忙道:“沒錯,果真是她!真看不出晚雁平日心思單純,未想竟是這等心腸,虧我還整日與她交好!”
晚晴道:“奴婢與石頭在小廚房暗中把守,親眼見晚雁將藥粉撒入湯中。而且……”
“說下去。”
晚晴眼中升起一絲怒氣,“而且莫扇亦發現了晚雁,但是……沒有制止,只當做沒有看見便走開了。”
清宛心中赫然一驚,“他們是一夥的,是太后!”
“不像,因爲晚雁回首望見莫扇,嚇得藥粉大半撒到地上,如若是一夥,定不會這樣驚慌。”
竹薇從袖中取出絲帕,將絲帕小心攤開,“這是晚雁妝匣中的首飾,奴婢從未見晚雁戴過。”
清宛一一細看,這些手鐲,金釵,珠花步搖皆是上等精品,手猛然停在一朵紫色珠花上,眼眸赫然收緊。
瞧見清宛失神,晚晴不禁望來,竟亦怔住,“這紫色的珠花,念婉儀的珠花——”
心中震驚不已,久久難平,清宛靜靜
開口,疲憊無力,“此事不可聲張,只裝作不曾發生。你們先下去罷。”
念爾要害她,爲何念爾要害她?莫扇坐視不理,太后也想一石二鳥,也想要害她。
呵,她真是衆矢之的,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只因爲她是皇后,只因爲她是紀氏之女麼?
怔怔躺在牀上,從懷中取出那晶瑩剔透的翡色玉佩,溫潤的觸感灌入掌心,她才覺得有絲溫暖,才覺得不再那麼孤寂無助。
思君不見,憂思心惶。
曦,我真想你……
蓬萊閣雲煙裊繞,煙波浩渺,一派仙境。
船隻靜靜飄在湖上,頤祥心中擔憂,卻不敢多言。見晉西晟又喝下了一壺酒,再忍不下心中憂色,“皇上,您不能再喝了。”
晉西晟沉醉酒色,聽聞頤祥的話,從椅上站起,擡腳將頤祥踢進旁邊小小的船隻上。
頤祥一急,忙道:“皇上已經喝下十盅,不能再喝了。”
“閉嘴,你上岸去。”
頤祥清楚晉西晟的性子,只得不情不願命小太監劃了小船上岸,目光遙遙注視着晉西晟的大船,徘徊岸上,自然不放心離開。
晉西晟踢掉座椅,踢掉案臺,扯掉船簾,往後一仰,狠狠倒在船上,大船四周頓時波瀾盪漾。
昂首望着夜空繁星,腦中竟滿滿都是她的影子,她靜立淺笑,她烈日施粥,她瞋目含羞,她狠狠撕掉絲帕,絕然轉身……
昂首灌入一口烈酒,許是咽得太急,竟不住地咳嗽。
他已經很久沒有去後宮了,左碧武因爲左忠,整日憂愁,他每次去華芍宮,都得安慰她一番,他覺得乏;李嬪死了,脖頸很深的淤痕,他少了一個去處,少了一份爲所欲爲的醉生夢死;清輝堂,念爾,她……他還是會去,只是心中的夢已經碎了。她只是像她,卻不是她,清輝堂的她已經漸漸有了嫉妒之心,善良已經在她眼中消失不見,他真失望,可是,他也很慶幸。
他慶幸她讓他明白她不是心底的她,不然,他怕自己以假亂真陷進她的溫柔陷阱裡。
他還有很多去處呢,很多貴人,才人,美人,可是他一處也不想去。沒有人能懂他的心
,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心。
只有她,唯有她,他的遙兒,他的摯愛。
他是帝王啊,竟連一個女子都不能得到,多麼可笑,多麼可笑。
再狠狠將一罈酒灌入腹中,胸腔裡有股灼熱狠狠刺着他的心,快要破膛而出。好像她住在他的心中,就快要從他心底出來。
出來吧,出來吧,他想見她,想見她。
爲什麼此刻如此難受,爲什麼坐擁天下也得不到一份真實的快樂。
他能感覺到她在呼喚他,她需要他。
他朝夜空撕聲一喊,欲將心中的難受傾瀉出去。可是,心底還是難受,如利刀剜心。
他朝湖中扔掉酒罈,水花濺在他的臉上,他略微有了絲清醒。從懷中取出她撕裂的絲帕,一半覆在臉上,蓋住了雙眼,一半緊攥手中,指腹摩着鳳凰的紋路。有風吹來,將他覆在臉上的絲帕吹入了湖中。
心中一急,他躍起身,不作思索便跳入湖中,如獲珍寶地緊緊握住那半面絲帕,他深深凝望那浴水的鳳凰,那栩栩如生的眼睛亦安寧凝視他。他的眼中溼潤,許是湖水浸了眼睛,他將拳頭狠狠打在湖面上,更驚得水花四濺,更迷了癡人寐眼。
她是他的鳳凰,她一定會是他的鳳凰!
紀嘯則,天下,她,他都要一一如心中所願。
……他不負她,不會負她。
他從湖中起身,跌跌撞撞行走在他的皇宮裡,頤祥一直跟在身後,委婉地勸他回宮,都被他沉聲喝退。
他恍恍惚惚走到了一座宮殿,喃喃自語,“這是哪裡?”
頤祥忙仔細回他,“這是清輝堂。”
“清輝堂……”他轉身離開,又晃晃悠悠隨意擇了御道而行。他已經分不清哪裡是哪裡,什麼是什麼,他只知這是他的皇宮,卻沒有一處可以讓他停留。
他穿過清風,越過心傷,朦朧間望見一座華貴宮殿,那宮殿仿若住着九天下凡的仙子,他竟瞧見了宮殿上方的萬丈金光。
“這裡……”
“這裡是正陽宮。”
“……正陽宮?”
他腳步虛浮地往裡邁去,他會進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