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午暖陽高照,到酉時落日沉西,一間安靜的宮殿,兩個淚水直落的女人。寂靜無聲,卻又似有萬語千言。
清宛對左碧武說完這將近十年的種種,面對眼下遭遇,只能長長喟嘆。
左碧武的淚水無聲掉落,忽然輕輕一笑,“從前我便說過,若他見到姐姐,定會喜歡的。而我卻不想,他寵念爾竟也是因爲姐姐。我不曾想,他與姐姐早就相愛着!”她突然又深深地一嘆,“可是命運爲什麼愛這樣捉弄人呢!這是他的江山,卻落到了別人手中!”
“……是我的錯。”清宛啞然,無言可對。
“不是的,誰也不能怪,這是宿命。”
宿命麼,她可不覺得呢,可是卻又想不到好的理由去解釋這發生的一切了。是否當人沒有理由,沒有能力再面對困境時,便會將這些統統歸作宿命。
左碧武突然握住她的手,“姐姐,你說臨風身陷敵境,玉面名醫又去找了我的父親,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清宛沉默良久,心中思緒已然千回,“我也曾想爲了他,爲了孩子苟且順承。可是這是他的江山,我是他的妻子……我怎甘心苟且於人。”
左碧武已然懂得她的心思,將門女兒的颯爽風姿又浮現眉目,她堅定地握住清宛的手,說得真誠,“我也是他的妃子,我也不會甘心。”
她們相視而笑,面對前路坎坷, 她們也不退縮。
轉眼已經過去一月,張史今領軍潛入肅寧。但倭寇在周邊埋下伏兵,饒是有備而去,張史今亦是被攻得措手不及,一夕之間數萬士兵英勇就義。
朝中又有臨風的心腹將領請兵支援,清宛沉聲駁回,只道會虧空皇城,不允請兵之求。
可是三番幾次這樣駁兵,臨風的心腹終於起疑。
這一日,乾炎殿已經被人團團圍住。臨風舊部城門領被清宛撤換成信任之人,但他卻並不甘心,此刻圍在殿外,只揚聲道:“末將從來忠心職守,皇后卻將末將革職,末將始終不明皇后之意,請皇后開解!”
清宛冷然道:“本宮已經說過了革職的緣由,難道你忘記了麼。”
“那只是一次失誤,末將並不知道會將賊人放進宮來。”
清宛厲聲打斷,只命人將這城門領拖走。賊人趁皇城守衛輪班時潛入皇宮,這其實只是清宛的一場安排。
眼下,城門領已經換成了她的心腹,她豈能讓面前這人再加猖狂。
但又有總兵出列來道:“皇上身陷敵境,臣等不能棄主不顧,請皇后出兵……”
“不能棄主不顧,難道就要讓本宮與皇子皇妃們空守皇城,等待敵軍來襲麼!”雖然虎符一半在她手中,但卻仍有將近半數的士兵並不服她。
清宛厲聲打斷,卻聽將領怒氣衝衝地大嚎,“我看是你這婦人貪生怕死,本爲前朝皇后,卻不守貞潔,狐媚皇上……”
當衆之人皆錯愕癡怔,惶恐望向清宛。雖然他們心中同樣有着恚怨,但卻是不敢公然爆發的。誰不知道皇帝寵愛皇后,賜其帝王之權,又豈是他們能夠輕易反駁的。
清宛恨恨待那將領說完,冷冷地道:“辱沒皇后,就是辱沒皇上,辱沒皇家顏面。但忠心可表,賜其家眷榮華,就地正法。”
親信將領已經拔劍刺去,在衆人錯愕之間,鮮血四濺,一條性命已經消殆。
清宛在這一片詭異的沉寂中轉身離開,曲裾的明黃裙襬迤邐在高高石階上,蜿蜒輕掃,宛若游龍。
因爲這次震懾,將領已經不敢輕易緊逼,但卻是憂心如焚。
肅寧戰況天天傳來,臨風這次已經是四面楚歌。張史今硬拼進肅寧,一路戰死了數萬精兵,待到與臨風匯合,已經只剩九萬兵力。
朝中臣子更加惶惶,肅寧戰況夜間傳入了京城,他們聽聞,連夜趕來皇宮,圍住正陽宮,懇切請命領兵出征。
此刻,清宛已經沒有理由再拒絕將領的請命。但未防皇城被襲,她只派了十萬兵力前去救援。
被派去的將領是臨風心腹莫遠之,他立馬攜十萬兵力前去。
但在他剛離宮那一瞬,清宛便下令京畿嚴守帝京,不放任何人進出。百官都察覺出氣氛儼然不對,但官員只以爲是防備倭寇,未加留意。
深夜,照看了燁安兄妹與越祺,清宛拖着疲憊的身子準備安寢。她的一顆心突突直跳,不明爲何,只覺得疲累,想睡,卻又難以入眠。
行到
長廊,廊頭的宮燈在晚風中輕搖,燭火亦隱隱綽綽,將人的影子照得虛渺。
清宛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下,望着夜色中含苞的花蕊,她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身後有宮女在問:“娘娘,要添大衣麼?”
清宛搖頭,冥思去想,卻又不知哪裡不對勁。
三個孩子安頓得很好,他被太醫照料,被念爾照料,也無事。
莫遠之雖然嫌棄她撥的兵力太少,負氣離開,卻也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可爲何她心中會有不安的感覺。
搖了搖頭,清宛暗歎自己是多想了。
折出長廊,忽然見遠處搖搖晃晃地奔來一個黑影——是頤祥!
清宛的心突然一跳。
頤祥喘着粗氣停在她身前,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驚慌,“娘娘,玉面大夫已經迎回了左將軍,可是卻在返京途中與莫遠之碰面,現在人已經不知所蹤!”
清宛大驚失色,強壓心中的震驚道:“派人去尋,勢必要尋到左將軍與玉面!莫遠之現在如何?”
頤祥臉色更是慘白,“莫遠之應是發現了京中有異,已經帶兵攻回了京城。”
清宛險些身形不穩,大驚,“命人保護皇子與公主,守好太上皇!”
她當即下令周瑥進宮,命令親信將領嚴守皇宮,京畿更是四面鎮守京城。
殘月高懸夜空,本應是人靜夜深,宮中卻已經掀起一片譁然,盔甲噌然之聲不絕。
清宛不敢安睡,安靜坐於殿中,心中卻已經波濤洶涌。
已近子時,卻仍是沒有左忠與玉面的一點消息。周瑥卻突然進殿來報,“莫遠之已經率兵攻破了城門守衛,直抵皇宮而來。”
“攻破了城門?廢物,連個莽夫都制服不了!”京畿如此不堪一擊,惹得清宛大驚不快。
她起身登上皇宮城門,已經遠遠望見莫遠之攜兵馬停在城門下,與一衆禁衛軍廝殺。
兵戈觸碰的聲音那樣刺耳,廝殺的悶哼聲不斷傳來。立於高處,她能清晰地瞧見這血腥的場面。
她恍惚想起許多年前,父親被五馬分屍,也如這般地血腥。
那是她愛的男子害她如此,可是她卻不能置他的國家不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