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宮燈散發着薄薄的暖黃之光,秦妃緋紅面頰一點點暗淡下去,最後直至無力的蒼白。放在膝上的雙手猶如浸在寒冰水中似的冷到發麻,而此時此刻全身上下最冷的地方莫過於心。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候比現在更覺得淒涼,自小錦衣玉食的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似是抱怨似是疑惑低喃道:
“入宮三載,臣妾將皇上的勤勉勵治全部看在眼裡,因此甚知襄國的江山社稷對皇上來說有多重要。即算您可能熬不過明年中秋,您真的忍心將千秋萬載的山河大計丟給旁人嗎?亦或者,皇上是因爲皇后才如此。臣妾聽聞皇后其實是去了晏國宋鏗身邊,皇上可是想去找她麼?”
若在從前,不習慣跟人任何事的安陵泓宇對秦妃的這番話肯定會置之不理沉默作答,但由於他心底多多少少存在着對她的內疚,他淡淡作答:
“立宇不是旁人,朕信任他,也相信他會穩守江山,給泱泱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秦妃,不論朕是不是坐在這個皇位上都命不久矣,終歸是要和你告別。朕深知一旦自己離開你就會陷入極其悽苦的境地,所以如若你願意留在皇宮,朕會讓立宇善待你;如若你不願,朕可以讓你出宮,去過另外的生活。”
細長娥眉緊緊蹙着,歷來表面上都溫順可人的秦妃陡然站起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淒厲冷笑,一聲聲的飄蕩在靜謐的未央宮內,莫名的薄涼,莫名的壓抑:
“皇上難道覺得臣妾是在想要另外的生活嗎?不是!皇上貴爲九五之尊,臣妾不過是三千妃嬪中的一個,可是皇上,不論怎麼說您都臣妾的夫君,難道您要爲了一個人將我以及所有其他像臣妾一樣的妃嬪都拋棄嗎?臣妾嘴拙,從來不知如何傾訴對皇上的愛慕,每每只是靜靜遠觀儘量少讓您操心,可到頭來我得到什麼,得到的就是您一句讓臣妾出宮去過另外的生活?”
句句尖利字字入木的話聽得安陵泓宇有幾分鬱結,本來的歉意在秦妃的話中被無限放大。換作別人,也許就會甩甩衣袖簡單的宣佈自己的決定——可他是安陵泓宇,是至情至性的安陵泓宇,這決定了他難以像從前那樣用最簡單的言語的去封住別人的口。
幽幽深瞳斂去熠熠光彩,他皺眉無奈喟嘆:“秦妃,朕自知有愧於你和他人,所以纔不得已違背祖訓規矩答應讓你們出宮。你的怨念朕無言以對,不過朕意已決,也只好、、、”
“說到底,皇上你還是捨不得千嬌百媚貌美如花的皇后對不對?自從她入宮,你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皇上,對她的專寵早就勝過對我們所有人的感情。呵,勵精圖治的皇上從什麼時候開始只知沉溺美色?她早已跟隨宋鏗而去,難道皇上要對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戀戀不捨嗎?爲了她你拋棄江山拋棄所有人,這麼做值得嗎?對得起安陵家的列祖列宗嗎?”
淚珠沾在長長睫毛上,渾身發抖的秦妃目色兇厲,全部溫順和柔軟化爲冷冷空氣飄散,飄散。
對於自己讓位之事,安陵泓宇想過性格嬌縱的麗妃的反應肯定最爲激烈,可現在看來,秦妃的激烈也已出乎他的預料。劍眉越蹙越緊,在她的厲聲指責中他因爲歉意而存在的耐心被慢慢摧毀,不過依然還是按捺住拂袖而去的衝動沉聲道:
“朕捨不得皇后絕不是因爲她的美貌才如此。不論她現在在誰身邊或變成什麼樣,朕都一樣愛她,因爲只有朕最清楚她究竟爲何才做出那麼大犧牲!值不值得,對不對得起列祖列祖,這是朕的事,不需要你來考慮。即算不值得又如何對不起又如何,難道在朕所剩無幾的日子裡想做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行嗎?”
越說越激動的話徹底讓想用禮法來勸說的秦妃矇住,眼前的皇上龍袍依舊面容未改,只是他眼底流淌的莫名激動和堅定是她不熟悉甚至從未見過的。在她印象中的皇上是個隱忍默默沉穩內斂的君王,而絕非現在這般似對帝王之位早生厭倦的男子,更絕非一個喜歡隨性不管不顧的男子。
緩緩倒退,秦妃被他的一個“愛”字說得心頭淌血。愛,帝王之愛究竟該如何呢?是四平八穩的雨露均勻還是袖手天下只爲佳人傾城一笑?也許兩者都是,只不過每個帝王都會有不同選擇,而我的帝王夫君,他想要選擇的是後者,可惜這個佳人卻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我永遠都比不上的女人!
溫軟眼神變得堅硬如石,受到重創的秦妃粉臉煞白,柳眉的黛色和這種白的對比明顯得觸目驚心。從未想過在自己有生之年竟會要面對這種境況的她心底所有的希望霎時被澆滅,恍然覺得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爲不過是水月鏡花——
處心積慮的爭寵鬥智不過是爲了獲取更多寵愛,到頭來寵愛的源泉執意要離開,這不是莫大諷刺麼?
搖搖晃晃將弱柳似的身軀靠在門框上,素來自視甚高的她現在聽到安陵泓宇這番話自是心如死水,再也不想做任何可憐兮兮的乞求。遙望丰神俊朗自己傾心數載的男人,她木然道:
“雖不是學富五車之輩,臣妾卻、、、卻也知所謂的愛是唯一無可取代的。身處後宮,臣妾從沒想過要獨霸皇上的寵愛,只盼着和其它姐妹一樣都能得到皇上幾分真心。而今,皇上真心再也無法給出,臣妾無話可說。從此之後,兩不相見,如若再見,定是黃泉。”
說罷,臉若僵石的秦妃無比認真的凝望安陵泓宇兩眼後轉身緩緩離去。貴妃髻上斜/插的如玥花簪輕輕搖晃,她的潔白披風在燦燦燈火中漸行漸遠,邊角隨着無力步伐揚出寂寥的弧度,這種寂寥是她最後的驕傲,黯然之餘卻帶着凜凜然、、、、、、閱讀精彩小說,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