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比賽所在城市的列車上,我坐在了小女孩的旁邊。
這個座位原本不應該是我的,是劉小博的。我找到他想和他換一下,但我還沒有開口他就知道了我的來意。
“這張票給你,把你的票給我吧。”他把聲音控制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程度,認真地對我說。
他既沒有笑我,也沒有嘲諷我,真好。
小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趴在身前的桌子上,將頭深深地埋在了手臂裡面。
她胃裡不舒服,一直不太舒服,可能是降體重降的。我好多師兄弟也是這樣,因爲比賽要控制體重的原因,飲食方面要特別控制。吃的少,練的多,不少人的胃都出現了問題。
其實我很擔心小女孩,但是我現在不能和她說話,因爲她不想說話。而且她趴在那,胃裡似乎會好受一點。
我只好在她旁邊默不作聲地看着,擔心着,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緩解她的痛苦。
我覺得她離我好遠,遠的讓我有些害怕。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可以把距離重新拉進,所以有些痛苦。
然而時間不會讓我一直處於一種狀態。
我輕輕嗅着她身上微涼的香氣,想着心事,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另一個城市。
X市,十八屆省運會比賽所在的城市,也是我老家。一回到這裡,我就會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一下車大家就紛紛活躍起來,不光手上動着拿着東西,腳動着走着路,嘴上也開始話多了起來。小女孩似乎也不那麼難受了,在隊伍裡面跑來跑去地,臉上也開始露出笑容。
我就在旁邊看着,看着小女孩,看着隊友們,臉上一直微笑着。可我覺得,我的笑容已經沒有以前純粹了。
晚上,我依然在笑着,和湘倫兩個人坐在酒店後面的臺階上。
“這一次,是我們最後一次比賽了吧?”他咧着嘴問我,臉上有着長期大量訓練所留下的疲憊。
“是的,打完比賽我們就要去上大學了。”我微笑着回答,自我感覺這個笑容裡充滿了苦澀,因爲那也意味着我離小女孩更遠了。
“話說……無邪,你最近有點不在狀態呀!”他突然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轉頭看向了我們面前馬路上的行人。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我腦子有些亂,過了一會纔回應:“是有點兒……我最近……有點累……”
“那你可要撐住啊!”他睹了我一眼,目光又移向別處:“最後的關頭了,可別掉鏈子。”
這一眼,讓我覺得他看透了我心裡的想法。
“放心吧,我一定會堅持到底的,堅持到比賽結束!”猶豫了一下,我強迫自己堅定地對他說,其實也是在對我自己說。
“命運三級跳的前兩跳已經成功地跳過去了,這第三步,我相信我們都能跳過去的!”他拍拍我的肩膀,話裡的自信和鼓勵讓我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他總是這樣,鼓勵我,照顧我。
“你們那個級別人不少吧?”我轉移話題,說起了比賽的事情。
“十五個,要想打進決賽最起碼得打四場。”他收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回答。
“以你的實力,拿個冠軍應該不難吧!”我笑着說。湘倫那個級別,65公斤級,我以前也打過,所以對那一組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以湘倫的實力,是很有可能拿到冠軍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差不多……但是這個級別有個在省隊練過的,而且又是東道主。我看過他比賽,這人打的還可以。如果對上他的話,恐怕沒那麼容易。”他眉頭微皺,看着馬路對面的景物,認真地說。
馬路對面是一家菸酒**店。
“呃……省隊的,又是東道主,確實不太容易哈!”我撓撓頭,尷尬地笑了笑。這種比賽,每個隊伍都有自己的比賽任務,尤其是東道主,任務肯定更重。而這人既然被送到了省隊訓練,自然是在x市練的很好的,有望拿冠軍的。湘倫對上他,只怕是裁判會傾向於東道主一方。
“其實也沒啥,只要不在決賽前遇到就好,至少能打進前三。這樣就有錢拿了。”他看着那家店,默默地嚥了一口口水。
“你想抽菸?”我突然問他。
“不,我一點都不想抽菸。”他站起身來就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了:“TMD,如果不是要比賽,我肯定要過去買一包!”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丫的因爲要比賽戒菸好幾個月了,最後關頭就算再想抽也得忍着,還真不好受!
但是轉念一想又笑不出來了,我們哪次的訓練好受過呢?
競技體育的比賽,最辛苦的就是那些需要降體重的運動員了。在比賽之前,他們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自己的體重,訓練加量,食物嚴格控制,甚至連口水都不能多喝!這種情況,能堅持下來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比賽之前,熟悉場地和體檢稱重是首要環節。運動員們第一天到酒店落腳,第二天輪流熟悉場地,第三天上午開始體檢稱重,下午開始比賽。第四天也是,上午體檢稱重,下午比賽,以此類推。根據對陣表的晉級或者淘汰,每個級別依次決出名次。最後一天比賽結束時,頒發獎牌。
體檢稱重,運動員住的酒店還有賽場都不在一個地方,但是往返全部由大巴接送,也還是蠻方便的。
第一次去稱重的時候,小女孩和我坐在一起。她的臉色不太好,有些發白,安靜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她這個樣子看得我很是心疼!
“不舒服嗎?”我關切地問。
“嗯,胃裡有點難受。”她的聲音很小,聽上去柔弱極了。
我忍不住把她的手抓過來握在手裡,但是當我碰到她的手的時候,心裡卻是狠狠一顫!涼的!這明明是夏天,她的手爲什麼是涼的!
我趕緊把一隻手放在她的額頭上面!
還好,不燙。
“再堅持一下,等過會兒撐完體重就可以吃東西了。到時候喝點粥應就好一點了!”我把她兩隻手都握住,溫柔地說。
“嗯!”她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再說話。
我也不說話,又看了一眼她那可愛又讓人心疼的模樣,然後便將目光轉向了窗外。
窗外有一排樹,樹後面是湖,湖的名字叫金龍湖。然而現在的我卻沒有心思看那湖裡的景色。
我在祈禱,爲小女孩也爲自己祈禱。
在比賽之前,女隊的教練曾帶她們去寺廟裡面燒過香,拜過佛。小女孩還告訴我,她在菩薩和佛祖面前許過願,保佑她和我都能取得好成績。我們還約定過,等比完賽一起去還願呢。
那麼,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心願,我希望菩薩保佑,保佑蕭雨蝶身體健康,不要生病!
她爲了比賽降體重,身體狀態都已經變成這樣了,真希望不要生病纔好。
好在體檢稱重一切順利,我也就安心很多。現在正處於最重要的比賽期間,其他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吧。
回去的時候,我和小女孩坐在大巴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她抱着我的胳膊,靠着我的肩膀,看上去臉色好了很多。
“哥,你看那邊!”她突然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我順着她眼神的方向轉過頭去,正好看見了旁邊的常勇。
他的肩膀上也靠着一個女生,是女隊的韓菲菲!
我驚訝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怪不得他們倆的頭像那麼長得那麼像呢,關係肯定不止隊友那麼簡單啦!
感受到我的目光,常勇也轉過頭來和我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兩個人通過眼神很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我:?!
常勇:如你所見。
我回過頭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聲張,然後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其他的地方看去。
幸好我們是最後一批迴去的,車上一個教練都沒有,要不然估計得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