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的漆黑，像是從暮色中飛出的蝙蝠，漆黑的翅膀一扇，整個世界都黯淡了下來。
黑暗沒頂，猶如陷入深潭一般，須臾鋪天蓋地，沒有盡頭……
屋子門窗緊閉，不露一絲縫隙。滿是薰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濃厚藥味，混雜着女人的脂粉、頭油的濃香，各色吃食的駁雜氣味，令人作嘔。
蒼白病弱的少年躺在牀上，已經瘦脫了人形，從被上僅僅能看出一團薄薄的隆起。彌留之際，他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面如金紙，氣息奄奄。
她含淚偷偷去看了一回，卻不妨被繼母逮了個正着。
“大小姐往日瞧着規矩，此次怎生犯了糊塗？又不是什麼正經的親戚，自有僕婦丫鬟伺候着，姑娘家家的身體多嬌貴，還是快些回去繡花寫字吧，免得過了病氣。”
慈愛如斯，卻轉頭就告訴了父親。
父親正因爲皇上已經忘了這個陳姓少年而懊喪，忽聞妻子傳來的消息，大爲不悅，當即聽從“建議”，給她尋了個厲害的媽媽來“教導規矩”。
早上卯時不到就要起身，過了戌時才讓休息，教的還都是些可有可無的無用東西，沒幾日就將她折磨得瘦了一圈。
即便這樣，也不能說繼母半句不是，反而要笑着謝過母親關心。
“……大小姐這麼出挑的品貌，我這個做母親的總要多上心纔是。”
“……老二媳婦啊，你也是大家出生，怎麼連這點東西都做不好？”
“……玉娘，你放心，無子可是七出之一，她生不出孩兒，我卻不提休妻。忠勇伯府只有感激的份，哪裡還會興師問罪？至於這能不能生出孩子，還得由你相公說了算……”
……
“媽媽，我可算背熟了乘法表，晚上背給你聽好不好？”
“晏晏，你是宋家的女兒，就要爲家族分憂！”
“地下室好黑啊……晏晏，我要去找他，小雯雯就拜託你照顧了！”
一片嘈雜中，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團朦朧的光圈。裡頭許多模模糊糊的人影，靠近外側的那抹極爲修長清頎，面容雖模糊着。卻能從輪廓看出他原本的神清骨秀，每一處線條都是說不出的雅緻美好。
光圈漸漸明亮了起來，裡面的人影也越發模糊，。
越來越亮，越來越遠！
她努力仰頭看着。窮盡目力，看得眼睛都痠痛了，卻再不能多看他一眼。
光漸漸壓倒了黑暗，黑暗如潮水般敗退之際，一切卻開始亮得刺眼……扭曲的光線中，有一塊黑黑的小點一直在她跟前晃盪。
“嗯……”
嘴裡無意識的吐出一個字。就聽到那個黑點驚喜的聲音，如雷一樣炸在她的耳邊，“……謝天謝地。終於醒了。”
宋晏眯了眯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分辨出來，出聲的是一個護士。
清醒過來就感到全身都在疼，骨頭像是生鏽了一般，稍微一動。自己都能聽到讓人牙酸的微響。
“你別動，能說話麼？想要什麼我幫你拿。”小護士浸滿欣喜的聲音傳到耳朵裡。比剛纔正常了不少。
宋晏艱難的側頭看了下四周，看清楚這是一間病房。
發生了什麼事？她蹙眉細想。
對了，車……車的剎車失靈了。
宋晏嘴脣泛白，想起了車撞上欄杆，衝出車道的瞬間……劇烈的碰撞，揮之不去的眩暈與恐懼……
司機強自鎮定的叫聲彷彿還在跟前，“小姐，剎車剎車不能用了！”
“……我要喝水。”
打發了小護士，宋晏重又閉上眼睛，伸手到被子下摸摸，四肢還是齊全的，不由大鬆一口氣。
好端端的剎車怎麼會失靈？
送她去機場的車是安婆婆安排的，司機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但這也正常：安婆婆不喜歡太奢侈的生活，所以家裡沒有常住的傭人，出門也不用司機，多是自己開車，臨時找個司機送她去機場再正常不過了。
腦子裡一團混亂，她這纔有些後怕，從小到大，她總是能從容面對很多事情。即使是在面對歹徒的時候，雖然着慌，心裡卻仍舊對自己會死抱着懷疑態度。
可是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車禍卻讓她失了鎮定。
死亡，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遙遠！
如果就這樣死了，她又會去哪兒？
“晏晏，你醒了？”
熟悉的溫醇嗓音，如同從九天之上飄下來的一樣，清晰無比的傳入宋晏耳中。
睜開眼，果然是那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你……不是有事出國去了麼？”緊緊盯着來人的臉，近乎貪婪的注視，似乎怎麼樣都看不夠。
周博衍定定看着宋晏，忽然擡手將她蔓在頰邊的一縷長髮撩到耳後，“疼的厲不厲害？醫生馬上就過來。”
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一樣，他坐在牀邊，細細幫她整理了下被角，“左腳骨骨折，左邊小腳趾骨折，輕微腦震盪，還要加上軟組織挫傷。”
怪不得渾身都疼！雖沒受什麼致命傷，但要吃的苦頭可還是不少。
“還好沒少什麼零件，真是萬幸萬幸。”齜了齜一口整齊的小米牙，卻因動作過大不小心牽扯到傷口，宋晏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正好醫生從外面進來，馬上開始了一系列的體徵檢查，間隙還會問些簡單問題，測試病人精神有沒有異常。
周博衍往後退幾步讓出空間，見一切井井有條，這才感覺心安全落回了原處。
當時很湊巧，他也在去機場的路上，因爲前方發生車禍，封了兩處路段，所以路過的車輛速度都放慢了許多，他無意間一瞥，卻陡然發現，被擡上救護車的，居然是前不久還整天跟在自己身後甜甜喚“周大哥”的宋晏……
於是，想也不想便吩咐司機跟着救護車，一路來了醫院。
“少爺，宋小姐後面那輛車是個叫莫珩的年輕人開的。”平叔從外面進來，看了看室內情形，退到周博衍耳邊輕聲道，“是C省的那個莫家。這個莫珩，據說還對宋小姐有意思，曾經追到S大去過。”
“現在人怎麼樣了？”
“剛看到有醫生過去，想也醒過來了吧，從那個角度撞，死不了人的。”
平叔很有眼力，在現場匆匆一掃就看出了幾分端倪。
宋晏坐的那輛車剎車失靈，在高速上無疑極其危險，無疑會釀成車毀人亡的大禍。只不過因爲開車的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警衛員，心裡素質極爲強悍，才能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還能靜心思考如何將傷害減到最小。
加上莫珩尾隨在後面，見前面的車最終失控撞向護欄的時候，果斷用車頭右邊爲它減了部分力道……兩廂湊在一起，才讓宋晏好運度躲過一劫。
PS：
眼睛痛，休息去了，希望明天能好。/(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