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咯。”噶爾多吉吸着鼻子說道:“每個人都是輪迴轉世的, 大德高僧甚至能推算出轉世的時間和地點,也有的轉世後還能記起前世的事。”噶爾多吉看着我,撇嘴道:“作爲吐蕃人怎麼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是吐蕃人信仰中最基本的東西。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我說:“大德高僧去世之後, 轉世靈童纔會出生, 也就是說出生是在死亡的時間之後是吧?那有沒有可能人還沒死, 轉世靈童先出生了?”
“人沒死先轉世?你這輩子是央金, 下輩子轉世成江央才讓了, 然後你其實在自己欺負自己?你那腦子裡轉的都是什麼,怎麼可能會有那回事?”噶爾多吉說道。
“別,千萬別把我跟江央才讓那壞傢伙扯一塊。”我嘻哈的說着, 甩了甩手上的茶水,再去看噶爾多吉那個胎記。
但隨着噶爾多吉胸膛上的汗水蒸騰, 帶走了皮膚的熱度, 那個胎記慢慢消失了。
“誰啊, 誰背後說我壞話咯?”一個人躥過來,搶走了我手裡剛斟滿還沒來得及喝的酥油茶, “啊呀,有酥油茶喝!”他狼吞虎嚥的喝起來。
“江央才讓,有什麼好事你都總能搶在前面啊!”我看着自己的茶到了那人嘴裡,沒好氣的說。
“啊呀,大家都來咯, 央金這裡有酥油茶啊!”江央才讓一碗茶喝完, 扯着脖子衝着外面喊起來了。
平常總恨不得吃獨食的他, 這回也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瘋。
嗡啦嗡啦, 不大會兒工夫好像全兵營的人都擠過來了, 甚至連捱了軍棍受傷休息的東嘎將軍都抓着個碗來了。
我看了看涌過來的幾千號人,再看了看那巴掌大的銅壺, 咧着嘴道:“有茶喝,就是得慢點。”
正一壺壺的煮着茶,一個好聽的女人聲音說道:“好香的酥油茶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呼啦啦跪倒一片。“參見白瑪公主!”
白瑪公主來了,她腳步輕盈的從一衆差巴中走過,走到我面前來,“央金,給我也來碗茶。”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拿起一個碗,用袖子抹了抹,斟了碗茶,雙手捧上。
白瑪公主笑了笑,接過茶,在她的隨從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卻沒有喝,他看了看我,說道:“喝完茶,央金要準備動身了。”
“動身?去哪?”我問。
“回吐蕃。”白瑪公主說道。
我心中一喜。
白瑪公主接着說道:“巴桑要被砍頭了,他想要見見你,因此贊普下令……”
哐當!我手裡的銅壺落在了地上。
……
“吐蕃與中原開關貿的事不太順利,戎狄人從中作梗,我們跟中原交易多少東西,也必須跟他們戎狄交易多少東西,不管我們需不需要他們的東西。同時我們的東西賣到中原要給天語交多少稅款,也要給戎狄交多少稅。”
“這樣算下來,開這個關市非但不能讓吐蕃的百姓日子好過,反而還要被迫着強買強賣我們不需要的東西,還要給人家交錢。”
“這關市這樣子就還不如不開,但是現在想停也不是就能停的了,現在吐蕃羣情激憤,就連許多貴族也跟着鬧起來,畢竟白災過後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首先一個要掉的腦袋,大概就是巴桑的,畢竟開關貿的事是他提出來的,也是他着手做的。”
“雖然贊普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但是……”
我聽着白瑪公主說着事情的原委,心裡止不住嘆氣。從來試圖挑戰舊秩序的人,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這點我這個差巴也約略知道一點,更何況在不久前巴桑還曾確確實實的懲治過幾個貪贓枉法的貴族,貴族中更是沒有什麼人會爲他說情,想他死的倒是大有人在。
巴桑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老爺,也算是對我有恩的,一聽說他有難了,哪裡還顧得上喝完那茶。
“我現在就回去。”急急的回去簡單收拾了下東西,直奔馬廄。
我哥他們也請示了白瑪公主和東嘎將軍,然後準備跟我一同迴轉吐蕃。
……
雷豐瑜此時在他的寢宮——紫微宮裡,正難受着,昨晚折騰了一整夜,又困又累,想要睡吧,但滿嘴的燎泡疼得厲害,又讓他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越是睡不着,火氣越大,尤其今天一早洪良辰就帶着吐蕃的幾個來史進了宮,跟雷豐瑜這嘰嘰哇哇的好一番訴苦,把吐蕃百姓說的比黃蓮還苦,把鬆贊貢布說的比乞丐還窮。
“對吐蕃的情況朕能幫的也幫了,如今也是愛莫能助了。”雷豐瑜聽的不耐煩的說道。
天語和吐蕃開關貿的事戎狄會插一腳攪合,這早在雷豐瑜預料之中,要說鬆贊貢布沒有料到,那他就白當了這麼多年吐蕃贊普。
既然大家都早有所料,這時候他吐蕃卻呼天搶地的裝可憐,糊弄誰呢?
“戎狄不願意咱們中原和吐蕃交好,可着勁在中間攪合,陛下怎麼也不能讓他們得逞啊。”洪良辰也在旁邊遊說道。
這個老婆奴!
雷豐瑜瞥了洪良辰一眼,冷冷的哼了哼。
“咱們中原地域廣大人口衆多,又有海上的大船進行遠洋貿易,區區這點貨物不在話下。”洪良辰還在繼續說。
雷豐瑜冷眼看着他,心裡暗想:白瑪那女人是典型的身在中原心在吐蕃,簡直就是一個明目張膽的職業斥候。洪良辰也算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原本挺老實巴交的一個人,如今被她調/教的胳膊肘往外拐了。
“說到底自家的事總要靠自家解決。”雷豐瑜冷冷說道,“朕乏了,風不服送客。”
吐蕃使臣向外走着,洪良辰走在最後,待等其他使臣都出去了,他又轉了回來,雙膝着地跪倒在地,“陛下,還有一件事臣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雷豐瑜皺了皺眉頭。
“聽說鬆贊貢布要將央金調回吐蕃,在這個當口上……”
沒等他說完,雷豐瑜伸手抓起桌子上一個鎮紙,照着洪良辰的腦袋就丟了過去。
洪良辰見硯臺帶着風聲奔着自己來了,眼睛一閉,以雷豐瑜的身手,這鎮紙他既躲不開,也不敢躲。
幸好硯臺在砸上他腦袋前的一刻,風不服伸過一隻手來,接住了那個鎮紙。
洪良辰躲過一劫,卻也嚇得臉色慘白,結結巴巴的說道:“陛,陛下,臣只是覺得巴桑是鬆贊貢布的寵臣,未必會捨得殺,而央金一旦回了吐蕃,怕是就成了替死鬼,臣與他行走了一路,算是有些交情,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除此臣絕無它意啊,陛下。”
雷豐瑜眯縫着眼睛看着洪良辰,雷豐瑜這個表情的時候,通常就是想殺人的時候。
洪良辰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全身不自覺的瑟瑟發抖。
半晌,雷豐瑜才緩緩說道:“稅負減免一年,貿易貨品的種類、數目,着戶部另行覈算。”
洪良辰如蒙大赦,摸了把臉上的冷汗,話都說不利索了,“臣,臣,遵,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