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豐瑜今夜要齋戒,就宿在太廟裡,我被帶到的時候,他正立在堂上看一幅畫像。
“陛下,人帶來了。”我被帶進去。
雷豐瑜沒有回身,依舊面衝着畫像,背對着我,只隨意的擺了擺手,瞿軍便躬身退出了殿外。
之後雷豐瑜半晌沒言沒動,依舊看畫。
我站的無聊,便側着頭,探着身子去看那畫,心裡想究竟畫的是什麼讓他那麼專注的看個沒完。
畫中只有一人,做書生打扮,眉眼彎彎笑意嫣然。
看着這畫像,我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就是龍躍,我的皇后。”雷豐瑜依然面對畫像,但顯然這話是對我說的,“那些馬是他不遠萬里運回來的,爲此險些搭上了性命。”
“那些馬還在。”我小聲的說,語氣有點像月兒面對高娃時那樣,裡不直氣不壯的。
“最可恨的是,你們使吐蕃的公馬,把雷龍戰騎的母馬也給上了,你可知馬匹血統的純正有多重要?”雷豐瑜繼續說道,語氣裡已經帶上了怒意:“那些母馬在一年內將不能再受孕,而今年受孕產下的馬駒子,會含有劣等血統,不堪大用了。”
今晚的事本是我們做的理虧,來此之時就做好了受訓斥和懲罰的準備,便是挨一頓鞭子也沒什麼話說,可眼前這位皇帝貶低我們吐蕃的馬,卻讓我心裡不痛快了起來,就好像傑布罵梅朵卑賤的感覺差不多。
“我們吐蕃的馬不是劣等馬。”我說道:“吐蕃馬雖然個子較小,但身體結實,不挑食好飼養,負重量大,耐力持久,不宜生病,同時耐高寒,性情溫順,乃是天下最好的馬。”
“最好的馬?你又知道什麼是最好的馬?”雷豐瑜嗤笑一聲,“戰馬第一看速度。在戰場上速度決定一切。我的雷龍戰騎是唯一可以跟戎狄的汗血馬相媲美的馬種。”這些馬雷豐瑜珍惜的很,當年龍躍用大船運來一千匹種馬,後來繁殖出萬餘騎,但卻在對戎狄的戰場上折損了不少,如今這幾千匹馬,更是金貴的不得了,若是折損了一匹,馬奴和這匹馬的騎手都要受到重罰。今夜這遭折騰,這一年裡都不能再繁殖出純種的馬了,其損失之大,雷豐瑜也是真怒了。
“又怎麼知道雜交出來的馬,不會取兩種馬的長處?”我對所謂純種馬的概念並不清楚,在我們吐蕃馬向來是自己擇偶□□,用的時候套上鞍具,不用的時候則放養,每年點數小馬駒子就是。
聽我這話,雷豐瑜被氣笑了,轉過身來。
因爲祭祀,雷豐瑜今天穿的是正式的禮服,明黃色龍袍,純金髮冠,火紅的流蘇穗子從發冠上左右垂下,飄灑在兩胸上。人本如龍,配上這身衣着,真是天人之姿。
“怎麼弄成這樣?”在我看着雷豐瑜的天人之姿的時候,雷豐瑜也看着我,然後皺起了眉頭。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黑色侍衛服上滿是草屑灰塵,腳上的靴子上更是沾滿了馬糞。
我回頭,這滿腳的馬糞竟是從殿外一路踩進來的,從殿外的石階到殿內的漢白玉地面,正是一溜黑漆漆的腳印給污了。
一時間我的兩隻腳不知道往哪放了,退又不是,站又不是。
“那個,那個……”連忙把靴子脫了拎在手裡。
可我脫了靴子光腳踩在地上,雷豐瑜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
“天熱出汗,有點那個……臭。” 我左腳踩着右腳背蹭着,面紅耳赤的說。其實何止是有點,那是直衝鼻子的酸臭酸臭的味兒。
雷豐瑜沒說話,大概是憋着一口氣,衝過來直接拎起我的脖領子,邁步出了正殿,進了後面的偏殿。
這處偏殿大概是雷豐瑜今晚準備過夜的地方,明黃的牀帳,錦緞的被褥一應俱全。
“來人吶,備香湯沐浴。”
“不用洗了,您嫌我髒我出去就是了。”我真不願意洗澡,來京城這一兩個月,比我過去三年洗的還多。
雷豐瑜也不搭理我,憋着一口氣,直接扯了我的衣服,把我按在了洗澡桶裡。
“救……救命啊!”雷豐瑜手勁大,按着我那架勢,好像要把我悶死在裡面,我沒命的掙扎。
“你……”雷豐瑜被撲騰的濺了滿身的水,怒喝道:“來人吶!”
隨着雷豐瑜的一聲喝,涌進來包括壯壯在內的一羣小太監。
“你們來給他洗,不把他從頭到腳都洗淨了別讓他出來。”雷豐瑜吩咐道。龍躍喜潔淨,可偏這傢伙每次見都跟個髒猴子似的,給他洗個澡跟要殺他一樣。
安排了一衆小太監給央金洗澡,雷豐瑜則由壯壯服侍着脫了濺溼的龍袍,摘了金冠。
而那邊廂,浴桶裡那人還在掙扎着,而一桶清水已經成了半桶泥湯子,另外半桶水都潑灑在了地上。
“給他加水,接着洗。把他那衣服和靴子也給扔了,換新的。”
“別扔別扔,那衣服上有絲線,怎麼也值一頭犛牛了。”我聽說要扔我的衣服,連忙討饒道。
“這一桶水裡的香料,至少值五兩銀子。”雷豐瑜說道,“在你們吐蕃能買多少頭犛牛?”
“呃!”我立時不掙扎了。
我看着雷豐瑜,他現在只穿着貼身的小衣,髮髻也打散了開來,隨意的披散在胸前身後,那微微有點捲曲的頭髮,兩鬢處竟然有兩縷白髮。他平日裡都帶着發冠,這兩縷白髮被壯壯特意藏到黑髮裡,不讓它們露出來,而那天溫泉池字中,頭髮都是溼噠噠的也沒看出來,今天倒是第一次發現。
雷豐瑜見桶裡的傢伙老實的一動不動了,想着竟還是犛牛比他這個皇帝的話更重要,一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責罰什麼的更是下不得手,只覺得哭笑不得一點沒轍。
這時,門外有人稟報,“陛下,有消息來了。”
雷豐瑜開門走了出去。
李雲鎖將一個小竹筒遞了過來。
雷豐瑜用指甲颳去筒口的漆封,從裡面倒出一個紙卷。
藉着屋裡透出的燈光看了幾眼,然後嘆了口氣。
“彭九那邊沒有消息?”李雲鎖試探的問。雷豐瑜派給彭九的差事是直接彙報給雷豐瑜的,李雲鎖沒敢拆封。
雷豐瑜將紙卷丟給他。
李雲鎖接了,展開一看,也搖着頭嘆了口氣。彭九的信上說,央金的戶籍記錄上記載的清清楚楚,這個人是十七年前於吐蕃出生,並且來京之前一直在吐蕃,毫無疑點。
“咳咳。”雷豐瑜胸口發悶,咳嗽了兩聲,緩緩深吸了幾口氣,對李雲鎖說道:“回去叫仇九繼續查,這個央金曾經接觸過什麼人,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事無鉅細,能查到的任何事,繼續查。”
“是,我這就傳令給他繼續查。”李雲鎖暗自嘆氣,雷豐瑜這是不甘心吶。派彭九去吐蕃,多少還是抱着些希望的,總想這眼前這個央金說不定就真是龍躍,只是某種原因把前塵忘了,所以才如此,如今這個念頭也成了一場空。算起來三年多來,確不曾有過一星半點的好消息。
李雲鎖想安慰幾句,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轉頭看看閉着的房門,道:“白瑪公主有意將這個央金送給陛下,不如就先收下了吧。”總是一個能說能動的,總好過一個不言不語的畫像,看着只會讓人心酸。
雷豐瑜擺了擺手。
打發走了李雲鎖,雷豐瑜孤魂一樣走進太廟的林子裡,走來走去可心中抑鬱始終無法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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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回首間,卻見廊下那一處站着一個人,青衣儒衫做書生打扮,眉眼彎彎笑意嫣然。
霎時間,雷豐瑜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一雙手將昏眩中的雷豐瑜扶了個正着。
雷豐瑜靠在那人肩上,緊閉雙眼不敢睜開,怕睜開了那人就消失了,又是夢一場。
那人沒說話,只扶着他慢慢的往回走,雷豐瑜任由那人扶着行着,只覺得這世間沒有什麼是不可放下的,便一直隨那人走到陰曹地府,或者是地老天荒也罷。
但沒走多久,雷豐瑜便被放置在了薄被軟枕的牀上,那雙手也要從他身上抽離。
“別走!”雷豐瑜反手抓住了那人的手。那手溫暖,帶着一點汗溼。
雷豐瑜用力一拉,那人倒在了他身上。
雷豐瑜抱着那身體猛然一個翻身,身上的人便被壓在了身下。
那人低低的悶哼了一聲,雷豐瑜聽着聲音,低頭以脣壓上了那聲音的來處。
感覺身下的人劇烈的一抖,雷豐瑜伸手按住對方的肩,另一隻手扯開他的腰帶。
讓自己的肌膚與那個人的緊緊貼合在一起,再也不能分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