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我們終於發現,來偷襲我們營地的那支隊伍,正是由頭人和貴族家的公子們,以及世襲的軍戶老爺家的公子們組成的,並且他們還不是普通的頭人、貴族、軍戶家的公子這麼簡單,他們還是在編的正規軍。
只是發現的時候,他們都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並被用牛皮繩子捆住手腳按在地上了。
幸運的是昨天晚上天光不明,不知道誰把火也給熄了,所以到底是誰打的誰也搞不清楚了。
唯一能搞明白的只有我,因爲他們其中一個,頭上的髮辮上還掛着一隻沒啃完的雞爪子。不過我什麼也不說。佛祖教導我們不可以說謊。
只是這兩千差巴開始有點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又來了一隊兵馬。這隊兵馬頂盔摜甲,手持刀槍,氣勢洶洶殺氣騰騰而來。
足有上萬人,呼啦啦將我們兩千差巴,圍在了中間。
衆差巴們嚇得立時跪了滿地,昨晚的驍勇一點不見,只不住的磕頭如搗蒜。
只是我沒有跟着跪,因爲我看見東嘎將軍踢開跪着擋路的差巴,走向這隊氣勢洶洶而來的兵馬之前,於是隨在他身後跟了過去。
“噶爾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東嘎將軍問向一個盔甲錚亮,腰圓體胖,一臉絡腮鬍子的將領。
“東嘎,你竟敢指使這些低賤的差巴打我的人,還捆我的人?”噶爾將軍用手中的馬鞭指着東嘎將軍,厲聲問道。
“贊普讓我訓練一支差巴軍,既是軍,他們就不僅僅是差巴,而是贊普的兵,這裡就是兵營,你的人擅闖兵營,毆打贊普的士兵,我教訓了他們,難道有錯?”東嘎將軍義正言辭的反問道。
“別張口贊普,閉口贊普的了,好像你有多高貴一樣,別怪我揭你的老底,你不過就是個差巴的種,要不是你醜到只能嫁給差巴的老孃,你也不過跟這些跪着的一樣啃泥巴了。”噶爾將軍嘲諷的說道。
“哈哈!”噶爾的軍中爆發出一陣大笑。
更有人起鬨道:“他還有個一樣嫁不出去,看樣子也只能嫁給差巴的妹妹。”
“怪不得這麼護着這些差巴,原來都是一個種的,所謂親不親,一家人嗎!”
我站在東嘎將軍的背後,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只看到他越繃越緊的背脊。然後我聽到他沉聲喝了一聲:“刀。”
我之前沒見過東嘎將軍用刀,他平常也不佩刀,也不要求我們練習用刀,只說到了戰場上衝鋒陷陣刀太短,反不如槍來得好用。
但他此時要刀,我自然要給他拿到,只是我身上也沒刀,於是跑去摘下次仁的刀,連鞘遞過去。
嚓啷!東嘎將軍拔刀出鞘,吶喊一聲,一刀劈斬而出。
那是怎樣的雷霆萬鈞的一擊啊!我的詞彙又太貧瘠了,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能說那是很非常的一擊。
他出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驚住了,沒有人敢去阻攔,沒有人能夠閃躲,甚至沒有人能夠呼吸。就好像你看到天空中一道閃電擊下來,就只能那樣眼睜睜的看着,除了被它勢不可擋的威勢震顫了心魄,就什麼也做不到,這就是吐蕃第一勇士的一刀。
咔嚓!噶爾將軍的坐騎從馬頭至馬脖子被這一刀生生的從中劈成了兩半,刀口直至馬鞍處。如果再進一步,就連噶爾也一起劈了,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直到他的兵士將他從翻倒在地的馬屍體底下拖出來,他纔回過神來。抓着馬鞭衝向東嘎,好像要跟他拼命的樣子。
東嘎將軍輕蔑的哼了一聲,還刀入鞘,看也不看撲過來的噶爾將軍一眼。
噶爾將軍空自在那裡比劃了半天,卻不敢落鞭子。最後一腔怒氣無處可發,一眼看見東嘎將軍身後的我,於是一鞭子抽在了我的頭上。
火辣辣的疼,血迅速流淌到臉上,糊住我的眼簾,我頭重腳輕的晃了晃。
噶爾第二鞭子又抽來,東嘎攥住了他的手腕,“別逼我再次拔刀。”
“好,東嘎,你給我等着,這件事我一定要贊普給個說法。”噶爾惡狠狠的說完,帶着他的兵馬,以及昨晚被我們擒下的一千多人,掉頭而去。
到此刻我終於再也挺不住,向後倒了下去。
我好像聽見哥哥們喚我的聲音,但聲音遙遠的好像來自於另一個世界,我的世界裡只有紅色,濃烈的鮮血的顏色,屍坨林煉獄中的顏色。
……
八月的中原,還十分的熱,秋老虎的威力還沒有散去。
這幾□□中沒有大事,雷豐瑜提早散了早朝,依舊是直奔尋龍殿。
“這天氣怎麼還是這麼熱!”雷豐瑜一邊脫着外袍一邊抱怨着。他怕熱,每到夏天,他到哪裡都有人端着冰盆伺候着,可近年來他染上了咳嗽的毛病,宮中的御醫講要冬病夏養,這冰盆就不能用了,所以今年的夏天就感覺格外的熱。
脫下外袍丟給壯壯,雷豐瑜只着中衣走進尋龍殿後的竹林裡,暑熱時節,一入這片竹林便清涼了許多。
“臣參見陛下。”竹林裡一個黑衣漢子早已恭候多時,見雷豐瑜走來,跪拜行禮。
這人名叫仇九,是現今李雲鎖那特務機構裡坐第二把交椅的,原本這第二把交椅是郭冉坐着的,可那個人性子太好,好脾氣擱在別處是個優點,可偏偏擱在這個機構裡就要不得,必要時不夠狠辣決斷,是要誤事的。
只是這仇九剛提拔起來也沒多久,還在試煉和培養中,想要煉成一把好使好用的好刀,還要些時候。但要真正煉成了,李雲鎖就能真正坐鎮情報中樞,而外放的差事,甚至必須親力親爲的一些重要事情,就可以放他去做了。
說到用人和栽培手下,雷豐瑜登基十幾年了,可謂用人有度、馭下有方,他這個皇帝在百姓中最津津樂道的是他能帶兵能打仗,好事的甚至給他加了個戰神皇帝的稱謂,但作爲皇帝,雷豐瑜做的最強的,是他對國家的大方向上的決策和指引,還有一方面,就是他會用人、敢用人。
而說到會用人、敢用人,第一個要提的就是龍躍。
龍躍本是一介文官,任誰也沒想到他可以去統兵去打仗,就連龍躍自己也沒想到過。只有雷豐瑜看到了他在軍事上的見地,着力加以培養。
一個連螞蟻也沒踩死過的斯文人,被逼着丟下了寫錦繡文章的筆,操起了刀,“寶劍出匣當做千人斬!”他這樣推他去動刀,去流血,去殺人。
結果水裡火裡淬鍊出來的非是千人斬的寶劍,而是天下第一名劍,萬人莫敵。
雷豐瑜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想着從一個文人,到一代名將,要在多少個煉獄般的戰場中摸爬滾打出來?要在多少血流滾滾的河中趟過?要經過看過多少的生與死?對本性善良,又重情重義的龍躍,心中又要承受多少?
睜開眼睛,看向跪在腳邊的仇九,“李雲鎖那邊有消息了嗎?”
“李大人已經到了吐蕃,但因爲高原反應不適,隨行人等多有患病的,進程緩慢,請陛下多寬限幾日。”仇九答道。去年雷龍戰騎到達吐蕃的時候是冬季,又是與公主鳳駕同往,行的從容,高原反應還好一些,而李雲鎖等人是正直夏季到的高原,而且又是一路追風快行,高低落差所造成的不適更加嚴重。
“患病的留下修養,沒病的繼續走,追着風的方向走,除非走到風也走不過去的地方,否則不能停下。”雷豐瑜說道。雷豐瑜雖然是愛民如子,但鐵腕治下也從來沒有太多婦人之仁,何況對龍躍的尋找更是比什麼都着緊。
“是。”仇九應道,不敢有絲毫遲疑。
“戎狄那邊有消息嗎?”雷豐瑜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