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白叔去了村南地裡,李廣年有些侷促的挪了挪腳,杵在穿堂上不敢擡眼亂看,吶吶的說不出話。
腳邊旺財來福倒是繞着李廣年,搖尾巴搖得十分歡快。
見李廣年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楊彩芽不知怎麼的大鬆了口氣,精神徒然振奮起來,轉頭就喊翠花。
李廣年不停挪動的腳微頓,蹲下身來逗弄旺財和來福。
兩隻小土狗吭哧吭哧討好的很,楊彩芽笑彎了眼,轉頭見翠花擦着手轉出廚房,招手笑道,“廣年哥找你。”
李廣年唰的一下站起身,瞥了眼滿臉莫名的翠花,看着楊彩芽張了張嘴,到底沒多說什麼。
楊彩芽心中暗笑,指着旺財和來福,“正好,提早帶它們出去遛彎,等白叔回來我們直接開飯。”
翠花哦了一聲,問李廣年有什麼事也不說,只當他是有什麼事不好當着楊彩芽說,便大喇喇的拉着他,趕着旺財和來福一起出了門
。
院門重新虛掩上,夾縫間隱隱能看見對門李長貴家大門緊閉。
楊彩芽搖了搖頭,只盼李廣年特意登門能帶來好消息,轉身回了上房。
這頭翠花卻照例要去敲李長貴家的門,打算喊上李長貴家的幾個小孫子一起遛狗,李廣年忙出聲阻止,“我,我娘說家裡有事,今天就不放幾個小侄子出來玩兒了。”
十分急切的樣子,臉色似乎因着急而微微泛紅。
翠花倒沒有多想,只當是李長貴家來了客人,從善如流的拐了方向,按照平時遛狗的路線往臨近林地的青山河上游走去。
李廣年微微鬆了口氣,見翠花直視前方眉頭微皺,似乎在想心事,才啃啃巴巴的問道,“鎮上和村裡都傳開了,說,說是你要招婿入贅?”
此時臨近晚飯時分,村裡已有人家升起炊煙,玩耍的孩童已經被大人喊回家,村裡鮮少有人走動。
李廣年的聲音又低又輕。
“你就爲了這個特意回來找我的?”翠花回過神來,眉頭皺得更緊,“多謝你關心了。我跟我娘說這事的時候,我娘就擔心這門親事不好做。還真叫她說中了,找上門的都是些着三不着兩的人家,別說她看不上,我聽了就興趣缺缺。該不會那些人媒婆那邊的路子走不通,跑去李二叔家攀關係了吧?”
鎮上誰都知道李富貴和楊家關係親近,翠花會這樣想也不奇怪。
李廣年似乎被噎了一下,嘴脣翕合半晌才低低道,“還真有……不過我二伯都擋回去了,說不好插手你家的事。我聽說還挺多人找吳嬸子說項的,你全都看不上?是,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
“我能有什麼要求,只要對我好,願意把我娘當親孃孝順,人別歪瓜裂棗就行。”翠花嗐了一聲,有些老成的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家雖算不上家大業大,但是在鎮上名頭也算得上響亮的了。打歪主意,想上門坐享其成的人倒是不少,這種人我怎麼可能看得上?”
李廣年聽到前半句心頭未定,聽到後半句不由笑起來,“我娘也這麼說,她說村裡那幾戶找上白叔的,都是我們族裡家計艱難的,白叔那頭說不上話,還跑去小作坊找我娘去了。別說白叔,就是我娘都嫌他們有臉說,她沒臉聽。”
李廣年說得同仇敵愾,學長貴媳婦說話學了十足,倒驅散了翠花這幾天的鬱悶。
翠花聽得笑起來,大喇喇拍了拍李廣年的肩膀,十分豪爽的說道,“多謝廣年哥記掛我的事,回頭我也得謝謝你娘,原來那些人還跑去煩你娘了,以後那些人再這樣,就讓你娘告訴我,我和白叔一起出面擋掉就是了。沒得讓你娘也跟着操心。”
他娘確實操碎了心。
一聽說翠花要招贅的事當晚就沒睡好,隔天大早就和爹一起去鎮上找他,猶豫來心疼去,只說後悔早早暗示他那些話,讓他對翠花生了心思
。
他聽了消息如遭雷噬,當下也呆住了,他娘就更手足無措起來,一疊聲的勸他趁早收心。
等他反應過來,才提了一句願意入贅,反倒輪到他娘呆住了,他爹倒是沉默着沒說話,末了只說“孩子的心意最要緊,我們又不用他支撐門戶”,他娘當下就掉起眼淚來。
還是二伯和二伯孃出面,好好和他娘說道了一番,將自家和楊家的情況掰開了揉碎說給他娘聽,他娘才轉了心思。
他爹孃回了青山村,關上門和幾個哥哥嫂子商量了幾天,纔給他遞了句準話——只要楊家能看得上他,他娘就豁出臉面幫他提親。
他得了口信,今天一下工就忙忙找了過來。
思忖間,李廣年望着不遠處掩映在晚霞下的青山河,緩緩開口道,“你不用謝我。我來……不單是問你入贅的事,而是有件藏在我心底的事想跟你說說。”
“你說。”翠花應得爽快,拿手肘拐了李廣年一下,“我們可是陪二狗哥喝過悶酒的交情,你有什麼事別憋在心裡,儘管說給我聽,就算我幫不了你,到時候二狗哥回來了我們找他拿主意去。”
李廣年暗暗苦笑,沒有接翠花的話茬,而是垂眸低聲述說起來。
這是一個少年暗戀鄰居少女的故事,少年因着家中長輩的暗示,纔對少女上了心,下河街夜市的初見,食肆開張時第一次長時間接觸,七夕節一起逛夜市,平日裡往來的隻言片語,月夜下在零嘴鋪的一頓悶酒,關係親近後的笑罵打鬧,遊湖時的各自心緒,一段段一句句娓娓道來。
還有,還有當少年家裡聽說少女要招贅時,一家大小的反應、妥協和決斷。
此刻少年已然站在少女身邊,將掩埋在心中青澀的情意,用旁觀者的角度一一傾吐。
翠花就是再遲鈍,也聽出來故事的主人公是誰,愣愣偏頭看向李廣年,臉色被晚霞映得一片緋紅。
兩人已經站到青山河邊,旺財和來福在岸邊野草叢裡撒歡追逐,不時吠上兩聲。
李廣年此時反而淡定下來,臉上雖漲得通紅,指着林地上高臺的手卻十分穩,“翠花,你知道七夕時我跳河祈願時,許的是什麼心願嗎?我只盼細水長流,滴水穿石,你能早日察覺我的心意,我能和你兩情相悅,來年再不用和村裡的毛頭小子一起跳這高臺,以後能年年陪着你逛夜市,給你買你喜歡的那些小玩意。”
說着語氣微頓,轉頭直視着翠花,“等翻過年,我和堂兄就要自己出來開木工店,到時候我一定會努力跟着堂兄做生意,早日能獨當一面。翠花,我想求娶你,我願意入贅做你的夫婿,將吳嬸嬸當親孃一樣奉養孝順。你,你可願意?”
少年的聲線像秋風一樣清淺,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
翠花臉上緋紅更深,慌忙撇開視線,一雙手無意識的絞着衣襬,動作如心緒一樣紛亂,垂着頭不做聲。
楊彩芽仔細打量站在門外的二人神色。
翠花低垂着腦袋看不清表情,見旺財來福一路衝向後院,胡亂和李廣年打了聲招呼,就疾步追上旺財和來福。
再看李廣年,臉上神色已沒了之前的侷促和急切,似乎又恢復了往常靦腆內斂,溫聲和楊彩芽說了幾句話,就回了自家。
楊彩芽訝然關上門,丟丟的小跑進後院準備找翠花八卦一番,翠花卻是一會兒紅着臉出神一會兒低頭不語,問三句只哼哼着敷衍半句。
見她這副扭捏的模樣,楊彩芽眼珠子一轉,猜到了幾分李廣年所來爲何,遂也不再逼問,只當不知道——如果李廣年真的開了竅,跑來跟翠花深情告白了一番,總要給翠花點消化的時間,她可別問急了,壞了人家的好事。
次日楊彩芽若無其事,翠花卻是心不在焉,在家裡盤桓了半天,中午給地裡送過飯,就跑去鎮上找吳氏。
楊彩芽心頭大定,樂呵呵的繡着嫁衣,到了晌午不見翠花回來,反倒等來了吳大壯。
吳大壯風塵僕僕,進門也不客氣,拿起茶壺就灌,楊彩芽忙提溜着小爐子上溫着的水進來,替吳大壯又蓄滿茶壺,才問道,“大壯哥,煙煙姐和張大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鹽引的事怎麼樣了?”
吳大壯緩過勁兒來,拿起楊彩芽新倒得茶又喝了半邊,才一抹嘴道,“成了!”
楊彩芽大喜,算算日子又覺得不對,“不是說巡鹽御史月底才能到?怎麼這麼快就辦妥了?”
今天才九月二十七,正是許巧兒成親的好日子,這會兒權氏和柳氏應該在許家吃喜酒,就算沈練提前幾天到了,鹽引也不可能立時就辦下來。
吳大壯笑得暢快,對沈練讚不絕口,“這新任巡鹽御史沈大人是個厲害的,明着放出消息是月底到,實則早兩天就到了巡鹽御史衙門,把衙門裡正忙着清理前頭御史留下的爛賬的官員殺了個措手不及。那手段,嘖嘖,也就當年曹長史的雷厲風行能比得上!曹長史得了消息就去拜會沈大人,那沈大人知道我們是你的人,又有曹長史的面子在,自己的公務也不耽擱,點了個手下就直接給我們提前出了鹽引。”
鹽引到手,林煙煙就留在蘇州府看房買房,張大則馬不停蹄的準備起鹽務的事。原本他們沒想到能這麼快辦成,帶去的銀錢不多,吳大壯就回來給楊彩芽報個信,順帶多取些銀錢,處理下林家寨的家務事。楊彩芽聽明緣由,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和吳大壯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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