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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想象得出,從報社領導到記者編輯是如何義憤填膺,同仇敵愾,在一陣摩拳擦掌之後準備出手之時,畢相福一個電話打給了報社的廣告部主任,聲稱如果報社追究此事,今年就不投一分錢廣告費了,如果報社夠意思,馬上籤合同,今年增加一百萬的廣告投入。世界上智力正常或者接近正常的人都能算出這筆賬,這一進一出,幾百萬啊!而且在得知報社準備開闢“關注民工”專版之後,畢相福更是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我也是民工出身啊,可謂苦大仇深啊,這個專版開得好,我出資二十萬,作特約報道。至於拖欠趙豔麗的工資問題,這是公司內部的事情,外人不得插手。如此這般,報社的田總編在聽取了廣告部主任的彙報後,來了個腦筋急轉彎,不再追究此事,並安排馬洪濤的部主任老宋做好他的安撫工作。

“馬洪濤同志在沒有向報社打招呼,提前彙報的情況下,擅自涉及社會敏感問題,是不加強政治學習的具體表現。”田總編特意向宋主任交代說,“民工問題是社會問題,是大問題,不是誰都可以涉足的,我一再強調政治家辦報,這個小馬是明顯的不懂政治嘛!”

宋主任點頭稱是,然後說:“田總編,哪‘關注民工’專版還搞不搞了?”

“搞,怎麼不搞?”田總編反問道,“這跟馬洪濤是兩回事。”

現在,躺在病牀上的馬洪濤聽了宋主任的解釋後就哭了,他爲不能爲趙豔麗爭取到自己的合法權宜而哭,也爲自己成了一件金錢交易的犧牲品而哭。

“小馬,別哭了,想開點。”宋主任勸他說,“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很多呵,你管得過來嗎?你管得了嗎?”

馬洪濤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畢竟他還年輕氣盛,棱角尚存,他一把拔下吊瓶上的針頭,哭叫道:“不,我要告他!我要帶着趙豔麗去**!”

宋主任一愣,說:“小馬,你說什麼?你瘋了?”

馬洪濤怒形於色地說:“瘋?我看是你們瘋了!我告訴你,宋主任,你再告訴田總編,**我可是有便利條件,市委和省委的門衝哪兒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馬,你別亂來!”宋主任緊緊地抓住馬洪濤的手,說。

馬洪濤露出一副赴湯蹈火的英雄氣概,說:“哼,我要是不去**,我就不姓馬!”

11郭小燕的臉被孫定國打得火辣辣的,她終於絕望了,她想,如果劉北田不出錢,她就死到臨頭,過不去這個年了。

羅東風還在隔壁,一天多了,他只啃過兩塊生冷的麪包,喝過一瓶涼水,然後就神不知鬼覺地睡過去了。綁匪們爲了省心,在他喝的水裡下了蒙漢藥。然後,綁匪們集在一起,商量對策。

綁匪甲說:“太倒黴了,怎麼綁了這個麼沒人疼的東西。”

“哥們,我看她還有點姿色,要不……”一直看守羅東風的綁匪乙說。

孫定國說:“胡說什麼?我們是劫財,不能沾色,要不就不吉利,知道嗎?”

幾個綁匪圍在一圈兒,你一口我一口地抽菸,面面相覷,一籌莫展。怎麼辦?究竟應該怎麼辦?綁架的目標鎖定在郭小燕身上,主意是孫定國的一個朋友出的。劉北田有錢,這是全省城人民都知道的事情,郭小燕是他的情人,相好了近十年,也不是什麼秘密,連劉北田的老婆都忍氣吞聲,熟視無睹了。但是,現在發生了意外,意外得讓綁匪們措手不及。

“那個小子醒了嗎?”孫定國問。

綁匪乙說:“剛醒,什麼事?這小子是個窮鬼,沒油水的。”

“問問他,郭小燕還有什麼親近的人。”孫定國說,“還有,也問問那小子,看看他親近的人中有沒有有錢的主。”

“弄不出錢來,就殺了這個小**!”綁匪甲說。

“殺了她倒是不要緊,不跟殺一隻雞一樣嗎?可是錢到哪裡弄啊?你們還過年嗎?”孫定國說。

認識孫定國的人都知道,他出生在省城南部山區的一個貧窮的農民家庭,卻似乎生來就是一個遊手好閒之人,初中沒畢業,就到鎮上的一家摩托車修理部當學徒,學了沒一個月,偷了主僱的錢,被暴打一頓踢出了門。他就到縣城的一家賓館做行李工,沒幾天就偷了房客的東西,被開除了,然後就到省城來謀生了。由鄉村到城市,他一步一個骯髒的腳印,年關將近,在他的那個朋友的鼓動下,他領着來省城投奔他的同鄉,鋌而走險了。

實際上,羅東風對郭小燕瞭解得並不多,劉北田讓他監視她,他也沒發現她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也就是說,她外面並沒有其他男人,劉北田多心了。那麼,誰是他最親近的人呢?當綁匪向他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腦子裡馬上就出現了葉芝鳳的形象。醒來之後,蒙漢藥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消失,他仍然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一切都像在夢遊。但是,當葉芝鳳的形象出現在他的腦際的一瞬間,他醒了,再次成爲有血有肉的人。

葉芝鳳是羅東風心頭永遠的痛。他是那麼愛她,向她百般示好,而她卻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不把他的愛情當回事。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他的一無所有。他曾在海鮮市場上見過一隻寄居蟹,爲了能在別人的殼裡生存下去,蟹就委曲求全,改變了原來的形態,成了四不像的怪物。對他們這些外來打工的農民而言,城市就是一隻巨大無朋的殼,他們就是一隻只或大或小的寄居蟹,想在這裡生存,就得委屈自己。羅東風也瞭解到,那個記者馬洪濤正在向葉芝鳳發起進攻,來勢比他更兇猛。他怎麼會是馬洪濤的對手啊,人家是城裡人,還是令人羨慕的記者,無論從哪個方面比,他都明顯處於下風,不可同日而語。葉芝鳳啊,你怎麼能相信城裡人呢?他看中的是你的青春和美麗啊,如果有一天你風韻不再,他還會喜歡你嗎?郭小燕不就是你的反而教材嗎?你爲什麼要去重複別人失敗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