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漸近,燈光明亮處,一個黑色的身影走過來,後面還跟着兩個女子,正是那“梅侍”,獨孤湛幽迎上去,“秦教主竟也有雅興月下散步。”
秦景行帶的是天下無雙的人皮面具,果真是看不出一點痕跡。見到獨孤湛幽,一張緊繃着的臉似冰消雪融,勾起一絲溫柔的笑,問道:“剛纔在幹什麼呢?”
“畫了一幅畫。”與秦景行並肩而行,獨孤湛幽向身側的秦景行望去,回答道。
“白欣參見教主。”白欣走下涼亭,曲身道。
秦景行這才注意到白欣,道:“你也在這兒?”
“獨孤姑娘向屬下討教作畫之道,屬下幸略懂皮毛,沒擾了獨孤姑娘的雅興。”
此時,二人已走上涼亭,白欣站在涼亭下,“梅侍”暗香、疏影也站在涼亭的一旁。
秦景行道:“湛幽,有消息傳來說在東北賀連族北氏家族有霍護法說的暖玉牀,你明天動身去東北吧。”
“你……讓我去那什麼賀連族?”
“只有那暖玉牀才能壓制住你體內寒氣,你暫時在那住一段時間,那牀沒法移動,我會派魔琴與鬼棋與你同去……”
“我不去!”
“你若不去,下次病發,你要我眼睜睜看着你卻無能爲力?”
白欣拉了“梅侍”,示意二人也退下。
秦景行溫聲解釋:“湛幽,如果可能,我肯定把火玉牀搬來,可北氏家族並不易對付……”
“不去!”
“鬼婆婆失蹤,我也無法解開你身上奇穴,湛幽,我並沒有要困住你的意思。”
月下少女容顏如玉,突然轉過身抱住秦景行,“秦景行,我沒有失憶。”
秦景行渾身一震,緩緩抱住她。
聲音喑啞:“我知道。”
獨孤湛幽推開他,注視着他的眼睛,“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直懷疑,那日我把你從羣花樓帶回來時知道。那天,你醉了。”
“我說了什麼?”
秦景行忽然一笑,“不說。”
獨孤湛幽有那麼一瞬間是怔忪的,但她反應極快,立馬意識到秦景行在使壞,哭笑不得,原本嚴肅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奇妙,秦景行握住她的手,“湛幽,去東北吧。”
“秦景行,你是九華教教主,我是璇璣山莊莊主,我們,本該是勢不兩立。”哪裡還見獨孤湛幽往日的囂張跋扈,盡是冷靜沉着,莊嚴肅穆。
秦景行一時不適應這樣的她,“你……”
“暫時不提此事,今夜月色極佳,我們可以說點別的。”
二人落座,獨孤湛幽道:“我從茉珂處得知,令尊是當年美男榜第二的秦荻?”
秦景行點頭,道:“要聽故事麼?”
獨孤湛幽斟茶倒水,遞過去,“願洗耳恭聽。”
“‘青衫磊落月華明,踏雪橫煙劍驚風,’這句話在二十年前,風靡武林,無人不知,前句說的是令尊獨孤浪一襲青衫踏遍江湖,鐵簫玉笛合奏,能使得月華無倫;後一句說的便是家父驚風劍使出的摘梅劍法美輪美奐。”
“這句話,在聽風樓中亦有詳解,我無聊之時,曾翻遍聽風樓典籍,對於這句話,也自然不陌生。”
“當年秦家雖比得上武林世家,卻在福州一帶小富盛名,家父成名之前,同母親已生下了我。我六歲之前,所有的記憶都是美好的,父母琴瑟和鳴,在江湖上皆有美名。六歲那年,親眼看見秦府被大火燒盡,母親被惡人姦殺,父親爲母報仇,也被推心置腹的兄弟殺死,我帶着止梧,從大火中逃了出來。”
獨孤湛幽萬萬沒想到,不可一世的秦景行,背後也有這麼一段故事,結合以前所知,問道:“殺你父母的惡人……是血門門主水冥笑?”
“誰也不曾想到,當年風采無雙的‘金瞳郎君’水冥笑竟然是江湖第一殺手門派的門主,誰又能想得到當年他害的他的結義兄弟‘驚風公子’屍骨無存。”
“自從離開逍遙谷,上官翼建璇璣山莊,我便建立聽風樓,爲的就是收集江湖各種消息,查清我們的身世之謎。且自從知道血門是十六年前血洗之案的主謀,便開始着手查血門門主是哪號人。雖然我知道,十六年前,水冥笑已經慘死,血門已分崩離析。”
“水冥笑死的的確很慘,因爲……我折磨了他整整一個月。”
秦景行說這話時是笑着的,獨孤湛幽卻背脊生涼,“你……是你殺死的水冥笑?”
“秦府被燒是在我六歲,那日逃出生天,我便與止梧投靠了水冥笑,因爲這纔是我們唯一的活路,以及唯一的報仇方法。當時以我的武功,再過十年都無法報仇,我等不了那麼久。唯有讓水冥笑相信我和止梧是走投無路、雙親被害、來投靠水叔叔的兩個孩子,我纔有機會接近他,並且在他毫無防備之時殺掉他。我在他身邊呆了一年,摸清楚了他的各種習慣,七歲那年,他血洗四大世家後元氣大傷,我趁機下藥,確保一擊必中,就在血門的囚牢裡,我折磨了他整整一個月。”
獨孤湛幽竟不知覺地笑了,笑的極其詭異,“原來我聽到的傳聞是真的,當年有一個七歲孩童,殺死了水冥笑。”
秦景行聲音裡有不確定,他問道:“湛幽,這樣的我,你會不會害怕?”
“我心驚於一個六歲的孩子帶着弟弟逃出火海,並且爲了生存、爲了報仇,投靠仇人,臥薪嚐膽一年,以七歲稚齡殺死令人聞風喪膽的血門門主。”她起身後,回過頭,燈光明滅,照在她臉上,晦暗可見,“這樣的一個人,的確令人害怕。可是……別人怕,並不代表獨孤湛幽會怕。”
囚牢的門被打開,陰暗的房門裡有人仍舊低着頭,蜷縮在角落裡。賀雲卿提着飯盒,走近。
“你已經是第九次來給我送飯了,這次我想問,遊知北呢?平時不是他來送麼?”
如果是別人肯定譏笑幾句,但是賀雲卿不會,“他因爲任務失敗,受了懲罰。”
“哦?什麼任務?”
九華教任務本是內部機密,就連賀雲卿也不知道遊知北的任務,她猶豫了,對方以爲她不願意說,說道:“你不想說算了。”
賀雲卿忙道:“不是,這屬於機密任務,除了執行任務的人,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隱在暗中的人終於擡起頭來,足夠看清她的容貌,蕭襄道:“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是誰?”
“她是我慕容哥哥的摯愛,卻分開了,具體原因慕容哥哥沒說過,你的性格,和她很像。”
賀雲卿愣了下,慢慢直視蕭襄,“只是很像而已。”招招手對看門的人說道:“把門打開。”
那人猶豫道:“賀長老,這……沒有教主手令,不能開門。”
賀雲卿掃過去一眼,沒再多說話,臂膀一掃,那人倒地,她迅速拿了鑰匙開門,“蕭姑娘,快走!”
蕭襄不解,“你不怕你們教主怪罪於你?”
“我半夜給你送飯,本來就是藉口,現在外面很混亂,你趕緊趁機逃走吧。”
上次救方斕時,衆人身陷囹圄,上官翼捨生取義,但當時混亂之餘未救出蕭襄,以至於蕭襄一直被九華教囚禁。
兩人左轉右轉,終於出了囚牢,蕭襄聽到靠北邊傳來打鬥聲,“過去看看。”也不管賀雲卿情緣與否,反正被蕭襄拉了走。
打鬥聲愈來愈近,兩人貓着身子躲在牆角,看見了這一夜最血腥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