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然還下着小雨。
那天,何秀龍和朱美一起出去之後,是準備迅速取完錢就回來找朱世琛,然後一起走的。可沒想到的是,那天取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整個日本,要亂未亂之際,取錢的人能不多嗎?
他們只好排隊。可猶如長龍一般的隊伍,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何秀龍又着急的拉着朱美去了另外一家銀行。或許他真的沒想到這點,此刻的東京,每一家銀行門口的情況都差不多。
等好不容易取完錢之後,已經是傍晚了。他們走到酒店門口的時候,發現整個酒店已經被警察圍得水泄不通。何秀龍就急了,他要去救老朱。可被朱美死死的拉住:“龍哥啊,你這是要去送死啊!”
何秀龍說,那我也不能眼看他被抓去啊。
“龍哥,你若是進去救他,能救得了嗎?萬一你也被抓起來了,我可怎麼辦啊?”朱美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她一哭,何秀龍就停止了掙扎,開始自言自語:“我又該怎麼辦......”
“龍哥,活下去。是你教我的,活下去纔有希望。”朱美哭紅了雙眼,擡頭望着他。
直到電話再也打不通,何秀龍才放棄。走出電話亭的時候,其實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老朱能逃脫。
只是區區警察而已,怎麼能難得到他朱世琛呢?他可是特戰隊裡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啊。那些小兒科的警察在他面前不過是一幫嗷嗷待哺的娃娃兵而已!
“阿琛啊。”何秀龍又回頭看了看那座酒店,雙眼亦是通紅。
一陣冷風吹來,打斷了何秀龍的思緒。公共巴士停了下來,下去幾個人又上來幾個人。他看着窗外溼漉漉的街景,努力制止自己再去想老朱的安危。他看了看朱美,她已經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
巴士又開動了。至於要去哪裡,何秀龍不知道。不過也無所謂,就像朱美說的一樣,隨便去哪,只要離市中心越遠越好。
直到車上已經沒幾個人了,朱美才喃喃的說:“我們也下車吧。”
“嗯。”
一下車,兩人被冷風吹的瑟瑟發抖,酒店提供的衣物根本就不能禦寒。看着對方在風中顫抖的樣子,兩人不禁笑了起來。朱美緊緊的抱着他的胳膊說,要不先去商店買點衣服?
夜晚的東京,雖然已經不是市中心地段,但依然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商店都亮起了霓虹燈,在寒冷的夜色中招攬着人氣。
他倆已經顧不上羽絨服的款式和色彩了,只是草草的看了幾眼就套在了身上。頓時感覺冬天離自己又遠去了。買完衣服,他們在街邊慢慢的走着。
何秀龍有點失去方向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去救朱世琛還是獨自回國去。朱美在嘰嘰喳喳不停的跟他說,這是哪裡哪裡,哪是哪裡哪裡。可他完全沒有心思去聽她導遊。忽然,他的目光就落到了一個巨大的電子廣告牌上,他停住了腳步。
“朱美啊,我們租一輛汽車吧。”何秀龍望着廣告牌,呆呆的說。
“嗯?”朱美有些疑惑,但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她顯得特別的失落:“好哇,這樣比較快。”
但是現在打電話,人家租車公司會不會下班了?不得不說,日本的服務行業確實做的很不錯。在電話亭打完電話不過十分鐘,一輛汽車就停在他們跟前。車裡下來一個不算很高的中年男人,問是不是他們需要租車?
朱美笑着說是的。
於是中年男人就畢恭畢敬的打開了後排車門,請他們上車去公司登記一下。
很快,朱美付了現金後,鑰匙就到手了。
坐在轎車裡,朱美打開空調問:“我們現在去哪?”何秀龍望着窗外,片刻又回頭說:“儘快幫我安排飛機或船隻吧。”
“那只有回到千葉再說了,東京我跟你一樣不熟悉。”朱美開着車,在街上胡亂的轉悠。
何秀龍想了一下,說:“那就這樣吧。但是,回到千葉可要小心點。”
朱美並“嗯”了一聲,突然語調變的不再那麼深沉:“龍哥,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啊?”
“去了就知道了。”朱美故作神秘的一笑。
“好吧。”何秀龍調低了座椅,想閉上眼睛睡一會。可躺下後卻看見天窗外的天空,是很多星星在忽明忽暗的跳着舞,突然就想到了小時候,於是就睡不着了。
上次看星空的時候,還是小時候。那時,和夥伴們在屋頂上睡覺,也能看見很多的星星。幾個童年玩伴擠在一張席子上,嘻嘻哈哈鬧個不停。那時,媽媽總會拿着小棍子上來叫大家不要鬧了。可媽媽一下去,就又開始了。爲此可沒少捱打。
一轉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再沒有一次像小時候那樣仰望星空。這些年都在忙些啥?爲何如此簡單的歡樂,卻再也沒有記起?
“朱美啊。”何秀龍喊了一聲,然後坐起來了:“你小時候看過星空嗎?”一問出來就覺得多餘了,誰小時候沒看過啊?
“嗯?爲什麼突然問這個?”朱美看了他一眼,馬上又望着前方道路。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了小時候。”何秀龍又擡起頭,卻發現坐起來看不爽,就又躺了下去,繼續看。
“經常看啊,要是看見流星,要許願哦,很靈的。”朱美笑了起來:“你許過願沒?”
在微亮中,何秀龍終於笑了起來,但是沒發出聲音,他說:“都是騙人的,你不會真相信了吧?”
“我真的信,很靈的。”
“那你許了什麼願?靈驗了沒?”
“許了,不過說出來就不靈了。”
何秀龍徹底沒有了睡意,又坐了起來:“哎哎,我真是坐不習慣右盤車。老有那種感覺。”
朱美奇怪的望了他一眼:“什麼感覺?”
“老覺得是自己在開車。”說完又躺下去了:“剛纔坐在後排還沒怎麼覺得,現在坐副駕駛,一老有這種錯覺。”
他倆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兩邊的景物已經沒有了樓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木和花草。
汽車慢慢的停了下來。
朱美就丟下一句:“等一會。”就一溜煙的往一處建築跑去。他想追上去,可一下車就發現這裡是一個公園。高大的門牌上寫着四個大字:和平公園。
這麼晚了,她該不會還想着來逛公園吧?
是的,朱美正是這樣想的,她挽着何秀龍興高采烈的走進了公園。雖然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但公園裡冰冷的樹木和建築無不在提醒,很晚了。
逛得很慢,朱美緊緊的抱着何秀龍的手,公園道兩邊低矮不路燈此刻也只發出了昏暗的光線。不時還有流水的聲音,他想說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然沒說話,但何秀龍的心跳又不自覺的加快了,這和當時在遊輪上的感覺是何其的相似。
慢慢的走到了一處三層木屋跟前,木屋旁邊有許多個小池子,小池子裡的水正冒着白煙。朱美這才說話:“我們去泡湯吧。”
“湯?什麼湯?”
“就是溫泉。”朱美笑着說。然後拉着他走進了木屋。
雖然生長在溫泉之鄉,但是何秀龍還真沒怎麼泡過溫泉。雖然不是很排斥,但現在是和朱美一起,和女人一起泡溫泉,他想都沒想過,就更別說現在要脫衣服了。
扭扭捏捏了很久。或許是穿着泳褲站在寒風裡太冷了,也可能是有點想泡一泡。在朱美再三的催促下,他終於走進了池子。
“舒服吧?”朱美在半人深的水裡向他游來。
“嗯,很舒服。”他本想躲避,可眼下也沒地方躲了。他還想說點什麼,但朱美已經一把圈住他的脖子,紅着臉卻略顯悲傷的望着他。
“朱...朱美啊...”何秀龍又開始結巴起來,他的心跳比在遊輪上還要快,像是要炸了,呼吸也短促起來。他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敢再直視眼前美白的軀體,索性閉上了眼睛。
他只感覺到朱美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越來越緊了,然後嘴巴就被堵住了。
天地奄奄一息,轟然倒塌。
何秀龍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朱美正對着他笑。
可他再次輕輕的推開了她。
“爲什麼?”朱美有些不理解:“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
“不是...”何秀龍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了,因爲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了。
“那爲什麼三番五次的拒絕我?”朱美黯然的低下頭,默默的靠在旁邊的臺階上。
“我的祖國危機重重,我的兄弟生死未卜......我怎麼能......”
還不等他說完,朱美竟一下笑了起來。他扭頭,有點生氣的看了她一眼:“你笑什麼?”
“你就是個傻瓜,呆子。”
泡完溫泉,朱美又帶着他四處亂逛。只不過這一次,全身都在發熱,再也感覺不到一絲寒意。但和剛纔不同的是,朱美卻沒再像剛開始那樣高興,始終都顯得悶悶不樂。不管何秀龍怎麼問她,她都說沒什麼啊。
他們坐在一張長凳上,她靠在他肩上。她說,多希望就這樣一直靠在一起啊。他就笑,說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的。只是一想到病毒危機,什麼希望都提不起精神了。
她在他耳邊輕輕的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想我嗎?
他一愣,並沒有回答,而是問她爲什麼問這樣的問題。她就笑了。她說,或者說,我變成了那種殭屍一樣的怪物,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他說,我會保護你的,怎麼會呢?
她就笑了起來,緊緊的抱住了他:“嗯,不會的。我相信你!”
說着說着,她就靠在他懷裡睡了起來,並不時的親吻他的脖子,弄的他癢癢的。他只是笑着說,別鬧了。
慢慢的,她就真的睡着了。他低頭看着她,睡的很香。
天又慢慢亮了,他坐在長凳上一夜未動,他只是不想打斷了她的美夢。可再好的夢,終有醒來的時候。她醒的時候,眼睛直直的望着遠方的山頂,低聲說:“我小時候也有一個夢想。”
“你醒了,什麼夢想?”
“就是和我心愛的人一起去富士山。”朱美拉住了他冰冷的手,放在胸前,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其實她是想說,你怎麼這麼傻,爲什麼不叫醒我?可她說的卻是:“願望說出來,就不會靈驗了。”
他傻乎乎的抽出手說:“你說不靈我偏要讓它靈!走。”
朱美沒再說話,只是再一次的緊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