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莊北莊的沈府‘門’口,一身新郎官打扮的沈慎卿焦急的來回走動。他的身旁站着一個年近四十,鬍鬚濃密的中年男子。這男子的膚‘色’極爲白皙,但是你要是湊近了仔細一看,便能發覺他這是一種不健康的白,是一種病態的白。
這個人便是不顧洪澤沈府家主沈大的強烈反對,執意前來參加沈慎卿婚禮的沈三了。這麼多年過去,沈三的身上依然能夠看出那種懦弱的氣息。時間的沉澱並不曾讓他變得睿智和堅毅,也許,這次能執意如此堅持,前來蕭家莊參加老九的婚禮,便已經是他這四十多年來,做過的最爲男人的一件事了……
眼見沈慎卿等得如此心焦,沈三便不自覺的咧嘴想笑。只見他不時的抓着他身旁那個小廝不停惡狠狠的問:“爲何還不曾到?爲何還不曾到?是因爲什麼事情耽擱了,還是沈大那個畜生真的孤注一擲,派了人來搗‘亂’?小康,這一路上的護衛都安排妥當了吧?”
小康都快被他‘弄’得崩潰了,從午飯過後到現在,這位急着當新郎倌兒的姑爺,問這個問題起碼已經足足一百遍了,他的嘴怎麼就沒生出個大燎泡來呀?但是眼見姑爺那副猴急的模樣,他又不得不第一百零一遍的開口答道:“姑爺,您就放心吧,有柴爺爺和三少爺、秦海叔親自護送,那‘花’轎又是您特地改造過的,能有什麼事兒?這沿途還有太守大人跟縣太爺派來的官兵護送,出不了岔子的……”
沈慎卿似乎就樂意聽這樣的安慰,聞言再次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看了看沿着青石小道一路向南莊那邊列隊下去的官兵,臉上的神‘色’終於輕鬆了一些,重新浮現出新郎倌兒該有的喜‘色’。小康說的也對,這一路到南莊那邊,沿途都有黃天化那隻老狐狸派出來的郡城府兵以及縣衙的衙役護衛,只有小清河邊上那一段路,因爲路況不太好,人手也不太夠,沒有安排官兵站崗。但是那只有短短一里地左右,還有功夫高強的小舅子和柴叔,秦海等人帶着‘侍’衛隊護送,除非是神仙,否則斷然不會有什麼事……
這樣一想,沈慎卿焦急走動的腳步也慢慢放緩了下來。轉身回到熱鬧非凡,鼓樂喧天的院子裡,招呼賓客。那隻‘肥’‘肥’胖胖的老狐狸,自然是要重點關照的,無論怎麼說,人家好歹也是整個蘇皖郡三府十二縣的老大。雖說最近這一年來,沈慎卿已經漸漸看透了黃天化如此幫扶千年酒坊的用心,可他卻一直不曾說破。官場和商場嘛,從來就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好地方。相互利用和相互攻擊都是常事,自己既然看透了他的用心,便可以從然安排佈局來應對。而他這層官面上的關係,不用豈不是太‘浪’費了?
見沈慎卿這麼快就又恢復了淡定,沈三不由得再次在心裡嘆了一個“服”字。小九真是越來越成熟了啊,當年還在沈家的時候,他談笑間便解決了沈府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就任沈家酒坊的大掌櫃之後,更是將沈家酒坊經營得有聲有‘色’。就那短短的半年時間,沈家酒坊的生意便提升了近三層。而如今的小九,年紀比自己小了一輪有餘,更已是紅袍加身,官居五品的朝廷官員,身負爵位,有權有勢,今日更是如願以償,將要娶到情投意合、相濡以沫四五個秋冬寒暑的心上人。與他相比,自己這個沈府嫡子,如今依然是那個毫無作爲,每天守着那些名下產業荒yin無度、‘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唉……
………
沈刀和酒神衛隊的老朱,用五萬兩銀子層層剋扣下來之後請的殺手,當然不可能是神仙級的人物。因此,這次刺殺當然不會有什麼事……
早在刀光劍影在夕陽的餘暉反‘射’下,進入蕭惠濤和秦海等人的眼裡之時,這兩個人便已經做出了本能的反映。秦海動作迅捷的一個鷂子翻身,擋在了‘花’轎左邊,填補上那兩三個‘侍’衛離開之後的空白。蕭惠濤則大喝一聲:“有情況,注意警戒”,然後刷的一聲‘抽’出腰間的木棍,帶起一陣狂風衝向左側的叢林……
爲什麼是木棍?這個得解釋一下。今日是蕭惠歡跟沈慎卿成親的大喜日子,如此重要的喜慶日子,當然是不能妄動刀兵的。但是爲了安全防衛的需要,‘侍’衛隊的人在蕭惠濤別出心裁的安排下,每人都裝備了一根粗大的鐵木棍子。這些鐵木棍子每一條都長約三尺,粗細和手臂差不多大小,重達十六七斤。用一條繩子緊緊的綁在牛皮靴幫上,一旦有情況,用力向上一‘抽’便能‘抽’出來……
就在蕭惠濤話音剛落的時候,走在前面的柴叔,也敏銳的擦覺到了身後叢林當中的異動,動作極爲敏捷的轉向朝叢林裡撲了上去。一雙枯瘦如柴的手上青筋暴漲,而且還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對鐵蛋,勢如流星般朝叢林裡兩個隱隱約約的身影急‘射’而去。可是‘射’出鐵蛋之後,看到已經撲到那兩個身影旁邊的蕭惠濤,柴叔又跺腳後悔起來。
那對鐵蛋,可是去年他壽辰的時候,蕭惠歡特地請人打造出來送給他的禮物。用來舒筋活絡,保持雙手的靈活‘性’,以免他的雙手隨着年紀的增長而變得僵直的。柴叔一向喜歡得緊,每天都將這對鐵蛋放在手上來回搓動,將一對鐵蛋都搓的錚亮錚亮的了。這時候將一對鐵蛋當成暗器打了出去,而且很明顯還是幹了件“多此一舉”的事情,柴叔自然是後悔不迭。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狠狠的罵了一句:“小王八蛋,動作比老夫還快,也不早點出聲言語一下……”
身姿無比瀟灑撲向刺客的蕭惠濤,在半空中竟然莫名其妙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心中萬份奇怪的咒罵道:“是哪個王八蛋現在念叨小爺……”隨着這道怨念,他的身體也穩穩的落到了地上。就在他的身體落地的那一刻,兩支箭頭閃爍着幽幽藍光的箭簇,也從叢林裡疾‘射’而出,直撲蕭惠歡乘坐的大紅‘花’轎。這個發現讓他齜目‘欲’裂,再也顧不得是誰在這個時候唸叨他,而是撕心裂肺的大叫道:“小心毒箭”
前面的迎親隊伍,後面的挑伕力士,以及擡着大紅‘花’轎的轎伕,圍在‘花’轎四周的‘侍’衛們,在蕭惠濤動身撲向叢林的時候便已經眼神戳戳的望着他的一舉一動了。此時疾‘射’而出的弓箭,自然也被他們眼角的餘光看見了。頓時,一個個如同被人受驚的兔子一般跳起來,慌‘亂’的大叫道:“小心吶……”隨着他們的話音落下,這些人手上拿着的各種物品也乒乒砰砰的掉了一地……
“還用你們說嗎?廢話……”正面全神貫注,如臨大敵的迎接那兩支‘射’來的毒箭的兩三名‘侍’衛和秦海,聽見衆人這聲驚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中大罵着那些出聲干擾到他們的人。這樣的緊急關頭,他們哪裡能分心……
這些事情只不過發生在短短的兩三個呼吸之間,坐在‘花’轎之內的蕭惠歡,還沉浸在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當中,臉上掛着恬靜的笑意,根本來不及對外界的危機做出何種反應。當衆人的驚呼聲傳入‘花’轎內,蕭惠歡才察覺到不對勁。正猶豫着要不要掀開鳳冠之上的蓋頭一看究竟,或者出聲問一問情況的時候。猛然間感覺到‘花’轎一陣搖晃,接着便聽見“叮”的一聲,似乎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撞到了鐵板上。
被衆人的驚呼聲分了心的‘侍’衛們,終究沒能攔住兩支疾‘射’而來的毒箭。好在秦海動作敏捷,揮舞着木‘棒’將其中一支打落在地。而另外一支,卻在衆人面喪若死的注視當中,直‘挺’‘挺’的‘射’到了‘花’轎上坐人的位置……
眼看着那毒箭‘射’向了那個致命的位置,叢林當中的蕭惠濤如同杜鵑泣血的大喝一聲:“二姐……”,隨即便回過頭來,看着已經逃離了他身邊近五丈的兩個灰‘色’身影,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抄起手中的鐵木棍子便撒瘋撒潑一般的追了上去。看樣子這兩名刺客今日若是想要逃掉,沒有點真本事怕是不行的了……
‘花’轎周圍和前後的衆人眼睜睜的看着毒箭‘射’中‘花’轎,止不住一陣‘騷’動,正待發出一聲幽怨的嘆息,卻聽見“叮”的一聲,哪支藍光閃閃的毒箭,在‘射’中‘花’轎的外壁之後,突然止住了穿透的動能,隨即便軟綿綿的掉落到了地上。離得近的兩名轎伕和‘侍’衛一看,乖乖不得了,這箭頭莫非是豆腐做的麼?竟然一碰木質‘花’轎就捲曲成了這幅模樣……
衆人如同化石般的呆了半晌,總算是秦海這個年紀大一些的人心理素質強硬些,率先反映過來,將頭擡起來看着被毒箭直接命中的地方。這一看,他的臉‘色’突然便得古怪起來。幾個轎伕和一衆‘侍’衛見他臉‘色’不對勁,也紛紛好奇的擡起頭來望那裡一看,這下子,衆人的嘴也跟着張得老大,滿臉歎服的神‘色’……
柴叔的目光敏銳,他看着弓箭擊中‘花’轎,然後無力的垂落下來,並不曾穿透‘花’轎。心中的擔心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但是他還不敢大意,鷹一般的目光再次掃視了‘花’轎周圍上百米的範圍,發現再無其他埋伏的刺客之後。這才咳嗽一聲,指着兩名‘侍’衛吩咐道:“你們速速帶着那個所謂的瘋子去府上通知沈大人,其餘人和秦對正留下,護衛‘花’轎。待老夫去助我那徒兒,抓住另外兩名刺客再說……”
一衆‘侍’衛轟然允諾,紛紛‘抽’出隨身攜帶的鐵木棍子,神情戒備的盯着四周。而直到此時,蕭惠歡才總算‘弄’清楚了狀況:‘弄’了半天,原來自己竟然真的……遇刺了?
秦海萬分欽佩的看了看擡腳的八名轎伕,心說果然是天下之大,藏龍臥虎呀。萬萬沒有看出來,這些擡轎的轎伕們,個個都是狠人吶。擡着這麼一個外表是竹木,裡面是堅鐵的大紅‘花’轎,竟然能如履平地的走到現在?可不是麼?那被毒箭‘射’中的地方,外面一層木質外殼被‘射’掉之後,‘露’出了裡面一層黑黝黝的鐵板,鐵板上面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銀白‘色’小坑,那是被鋒利的毒箭箭鋒‘射’出來的……
八名轎伕見柴叔給這些‘侍’衛們安排了工作,其餘迎親和送親的人,也紛紛放下了手中的物件原地休息,不由叫苦不迭。人人都可以歇息,他們可怎麼辦啊?這成親的規矩,可是‘花’轎不到男方家裡是不能落地的。否則就是不吉利,可今日這事兒他們以往真是沒碰到過,難道就這樣擡着那個不知道何種緣故,明顯比普通的八擡大轎重了好幾倍的轎子,傻不愣登的站在這兒傻等麼?這要是隻站一會兒也就罷了,但是人家那些刺客多高明啊,就憑方纔那個小子和那個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的老頭兒,能抓着人麼……
可是規矩是規矩,這絕對不能廢。沒辦法了,八名可憐的轎伕只好咬牙切齒的在心中算計着,待到結算工錢的時候,一定要問新郎倌兒多要三倍的價錢。反正聽說新娘子是個心地善良的菩薩般的人物,今兒個累便累點吧,希望那個年輕得過分的‘侍’衛頭頭和那老頭兒,能快些平安回來……
……
沈慎卿在院子裡陪着黃天化等重要貴賓聊了一會兒之後,又覺得屁股底下開始發熱,坐不住了。於是便找了個理由告罪出來,走到院‘門’口,用手在額前搭了小涼亭開始張望。嘴裡又準備開始第一百零二次發問,結果無意中轉眼一看,卻見小康耳朵裡冒出一撮白‘毛’‘毛’的東西。不由皺了皺眉頭,衝小康找了招手讓他靠近一些。小康不疑有他,聞言乖乖的走近沈慎卿身邊,陪着笑臉道:“姑爺,您有何吩咐?”
沈慎卿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閃電般的伸出一隻手揪住小康的耳朵,另一隻手從他的耳朵裡掏出兩朵棉‘花’。見此情景,沈慎卿勃然大怒,罵罵咧咧的叫道:“你這個小‘混’蛋,你這是何意?啊?”小康臊眉耷眼的低下了頭去,嘴上委委屈屈的答道:“姑爺,一個下午,那個問題您已經問了一百零一遍了,小的實在受不了啦……”
沈慎卿聞言一愣,隨即正待再教訓他兩句。卻見兩個‘胸’前帶着大紅‘花’,臂膀上纏着紅綢的‘侍’衛,拖着一個面無表情的人走了過來。沈慎卿認得這兩名‘侍’衛,正是沿途護衛蕭惠歡‘花’轎的兩人。心頭當即便是咯噔一聲:莫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這樣一想,也顧不得再教訓小康了,趕緊三兩步迎了上去,萬分緊張的問道:“這是出了何事?這是何人?歡兒的‘花’轎呢?”
兩名‘侍’衛拖着一個軟塌塌的人狂奔了兩三裡地,依然面不改‘色’心不喘。其中一個隨意的將扛着的人丟給一個官差,對沈慎卿拱了拱手答道:
“稟大人,夫人的‘花’轎在路上遇到了刺客…………”話音未落,便聽見沈慎卿發出一聲震天大吼:
“沈大你這個畜生,我**先人,你還真的在老子的大喜之日動手啊?這也太狠毒了來人,跟着老子去搶……救親”。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已經帶着剩下的十來名‘侍’衛奔出去了數十步遠……
“哎……哎……哎……大人,您聽我說完吶”回來報信的‘侍’衛急吼吼的喊着,沈慎卿卻充耳不聞,依然屁股冒煙一般往前狂奔留下兩名‘侍’衛面面相覷:
“我說,咱們家大人是不是什麼時候也開始練武了?他今日這速度可不慢呀……”
“咳,你不懂,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哦,可是夫人遇刺,這好像不叫喜事吧?”
“嗯,那就是叫‘人逢喪事’……”話沒說話便捱了對方一下:“閉上你這張破烏鴉嘴,夫人沒事,這大吉大利的日子,說這種晦氣話,呸呸呸……”
………
沈慎卿帶着‘侍’衛一路狂奔,原本按照規矩和習俗,新郎是要在府‘門’口規規矩矩的等着‘花’轎上‘門’,然後上來踢轎‘門’的。可是這時候他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狗屁規矩習俗?老婆遇到刺客了,他怎麼可能還在哪裡傻不溜秋的等?趕快帶着一幫打手前來救命纔是正經啊……
可是當他帶着‘侍’衛們掀起一路的灰塵趕到小清河邊上的時候,卻見送親的,迎親的隊伍,希拉鬆散的坐在地上休息,嫁妝彩禮什麼的也擺放在一邊。秦海帶着一羣‘侍’衛圍着‘花’轎,幾乎打起了瞌睡。小舅子蕭惠濤……坐在一個被捆成糉子一般的人身上,時不時拿着木棍朝那個人身上‘抽’打一頓。至於柴叔……則貓着腰在叢林中尋找着什麼……
“這是什麼情況?”見到這一幕,沈慎卿傻眼了,不是有刺客嗎?在哪裡?莫非已經被拿下了?不過此時他卻顧不得那麼多了,急吼吼的分開人羣擠到‘花’轎跟前,扯開喉嚨喊道:
“歡兒,歡兒?歡兒你在嗎?你沒事吧?”
蕭惠歡方纔已經從蕭惠濤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此時聽見那冤家的聲音。禁不住心頭一熱,輕輕從鼻孔裡發出一個聲音:“嗯”
聽見這個聲音,沈慎卿焦急的表情立馬變得喜出望外,張開臂膀就朝‘花’轎撲了過去……
(還債還債,昨天少更了幾百字,今天用兩千字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