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書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暖心一笑,鬆開他的懷抱,搖了搖頭。
“我向來做事喜歡有始有終,不喜歡半途而廢。你先回去吧,想必你出來他們一定都不知情,不要讓他們擔心了。或者,你們先回宮,等我辦完了事,我會自己回來的。”
“不,爺在阿木爾草原上等你。”陸承淵淡淡地,平靜的語氣裡有幾分固執。
佟書瑤笑了,“我一個小小太醫,耽誤整個大部隊的行程,不好吧?”
“爺說了算,誰敢有異議?”那種霸道的口吻又回來了。
這倒是個事實!
“佟姑娘,你到底在哪兒?”
楚兒可憐巴巴的喊聲已經越來越近,她匆忙道,“我先走了。”
拉着她的那隻手驀地一緊,看着她的目光很深,卻終於放開了她。
佟書瑤心裡突然空落落的,就已經看見楚兒出現了,連忙大步走出了巷子。
“楚兒,我在這兒。”
楚兒聞聲驚訝回頭,一張小臉還是滿臉淚痕,卻已經是破涕爲笑。
“佟姑娘,原來你就在這兒,終於找到你了,嚇死楚兒了,要是把你弄丟了,楚兒可怎麼辦?”
看着楚兒紅腫的眼睛,佟書瑤心裡有些內疚,伸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怎麼會?我又不是小孩子,雖然不識得路,大不了就回到原地等你嘍,你看,這不是等到你了嗎?”
“那我們趕緊回去吧。”楚兒吸着鼻子道。
這一次她是真的被嚇到了。是她把佟書瑤帶出來的,出了事她可擔待不起,還是趕緊回去好交差。
“好。”佟書瑤會心一笑,與楚兒一起往回走。
剛走了幾步,突然有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小男孩追上了她,聲音稚嫩可愛。
“姐姐,送你一碗豌豆黃。”
佟書瑤一愣,接過他手中的那碗豌豆黃,微笑着蹲下身,摸着他的小腦袋問。
“爲什麼要送我呢?”
小男孩轉身一指,“是那個大哥哥讓我送給你的。”卻皺着眉頭“咦”了一聲,嘟囔道,“剛纔明明還在那裡的。”
那個巷子口已經空無一人。
佟書瑤卻已經明白過來,看着手中那碗黃亮黃亮的豌豆黃,心裡一陣暖暖的感動。
這碗豌豆黃的味道,當然不會是北京的味道,但卻是她認爲吃過的最好吃的豌豆黃,讓她永生難忘。
很多年以後,每每想起這一天,想起有一個人隻身從阿木爾草原來到漠桑,說了一句“爺想你了”。送了一碗豌豆黃給她,只因她說過喜歡,她就會感動到熱淚盈眶。
回到皇城後,本想第一時間去德慶殿看一看端偉岸,卻被告知他在段子離的陪同下去了王妃的墓園。
是啊,今日是王妃的忌日,他自然是要去的。
佟書瑤似乎明白爲什麼端傾城要昨日去了,不想與他爹碰面吧?
從他昨日的醉話裡可以聽出來,他跟他爹之間不止相處不融洽這麼簡單,他們之間甚至有一個“恨”字。
從德慶殿出來,正走在皇城花園裡,突
聽一把柔媚的聲音響起。
“昨夜讓本王子一個人醉了,可真是不夠意思,不是說好陪我的麼?”
佟書瑤轉頭,看向正含笑緩步踱過來的端傾城,修長的身姿,慵懶的氣質,卻與昨夜完全判若兩人。
她輕輕一笑,看着他道,“我還是更願意看到你喝醉時候的樣子。”
“哦?”端傾城已經走近,淡淡挑了挑眉,笑得嫵媚。
“本王子什麼時候都迷人,你不覺得?”
佟書瑤臉皮狠狠抽了兩下。
初步鑑定,這古代的男子大多都是自戀狂。
“迷人,珠兒覺得,王子殿下什麼時候都迷人。”跟隨在端傾城身後的珠兒走上前來,笑着迎合,並挑釁般地看着佟書瑤。
佟書瑤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對端傾城道,“我想與你單獨聊聊。”
“你……”珠兒也不傻,知道這句話明顯就是針對她的,頓時就瞪了過去。
“珠兒,你先下去吧。”端傾城抿着笑看着佟書瑤,對珠兒道。
珠兒努了努嘴,雖然不服,卻也沒有辦法,只好道一聲“是”,退了下去。
“想跟本王子聊什麼?”看珠兒走遠,端傾城笑問。
佟書瑤淡淡凝視着他,單刀直入。
“你既然有醫術,爲何不親自爲大王看病?而要捨近求遠,千里迢迢叫我來給大王看病?”
端傾城的臉上雖然依然掛着笑,可笑意卻已從眼底緩緩隱去。
“你是我向大齊皇上討來的賞賜,怎麼?想反悔?這個恐怕有點難吧?”
佟書瑤看着他,淡然一笑。
“倒不是反悔,我很慶幸能遇到大王,也很慶幸能爲大王治病,我只是害怕我沒有那個能力可以治好大王,我害怕漠桑子民會失去一個好大王。你從未給大王看過病,我猜你也許早就瞭解大王的病情,你不願意給他治的原因,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本就樂於見到這種情況?”
犀利的言辭讓氣氛頓時緊張,端傾城緊盯着她,不說一句話。
佟書瑤也同樣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希望從他的眼底看出些什麼來。
他有點生氣,是因爲她看破了他?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不好了……”
突然一個僕役急匆匆向這邊跑來,邊跑邊喊。
“何事?”端傾城不耐地看過去。
僕役跑過來,緩了口氣,才道,“王子殿下,大王,大王他……”
“他怎麼了?”佟書瑤一把抓住僕役的手臂,急問。
端傾城也在這一刻,突然蹙緊了眉頭,緊緊盯着那個僕役。
“大王他在王妃的墓地暈倒了。”僕役終於說了出來。
話剛落下,端傾城已經大步而去。
僕役趕緊跟了上去,邊走邊道,“王子殿下,公子已經將大王帶回來了,此刻正送往德慶殿呢。”
佟書瑤看了眼端傾城匆忙的背影,頓時迷茫了片刻,才趕緊跟了上去。
德慶殿。
端偉岸已經被放在了牀上,此刻暈迷不醒。許多侍女和僕役圍在
牀前,段子離在最裡面。
見到端傾城進去,所有人都自覺地退到了一邊,讓了開來。
他大步走到牀前,看了一眼,面色嚴肅地把上他的脈。
一室死一般的沉寂,每一個人都屏着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
“銀針。”他突然道。
佟書瑤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忙打開藥箱,將鍼灸包打開遞了過去。
他一邊掐着端偉岸的虎口和人中,一邊手法沉穩熟練地將銀針一一插在他的關鍵穴位上,神情嚴肅專注,完全沒有了半點平日裡的玩世不恭的樣子。
雖然很擔心端偉岸,但佟書瑤仍然強壓住自己想上去幫忙的衝動。段子離沉着地立在一邊,看他的樣子,應該對端傾城有幾分把握。
仔細回憶端傾城聽見端偉岸暈倒時的反應,以及他此刻的行動。這讓佟書瑤陷入了一種迷茫,好像原本已經有了答案的東西此刻又有些迷糊了。
好一會兒,端偉岸在他的搶救下終於醒轉過來,緩緩盯開眼的一瞬,端傾城已經站起身,脣角勾了一抹冷笑。
“不放心把漠桑交給我,所以不甘心就這麼死?”
“你……”端偉岸怒目圓瞪,剛緩過來的一口氣頓時又有些提不上來。
端傾城接着冷冷道,“記得你對大齊皇上的承諾是你在位一日,便永不挑起戰爭。也就是說,只要你一死,這個承諾就自動無效。我不妨告訴你,只要你一死,我就會立刻發起戰爭,爲母妃報仇,如果你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恢復安寧的漠桑毀在我的手裡,就撐着你這條老命,不要比我死得早。”
“出去,給我滾出去。”端偉岸暴怒大喝,一隻枕頭被他吃力地扔了出來。
枕頭打在端傾城的腿上,彈落在地。端傾城漠然地看了眼他憤怒至極的樣子,緊緊抿着脣,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離去。
“義父,請息怒。”段子離上前幫他撫着胸口。
“逆子!”端偉岸急喘着氣,胸口劇烈地起伏着,氣得聲音發顫。
佟書瑤卻在這一刻突然揚了揚脣角,有了一種好似突然柳暗花明的喜悅。
原來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端傾城雖然對他的父王有恨,卻並沒有超出親情的界限。
就說親情怎會如此涼薄?
這兩父子之間,並不是不在乎,而是彼此都太過倔強,習慣了敵對和仇視。
明明關心,卻硬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而另一邊,卻全然聽不出他叛逆的話語裡,用的是激將法。
但,只要還有在乎二字,一切都不會遲。
“大王,我怎麼跟您說的,我負責給您看病,您負責保持好心情。您全然都不記得了?”
佟書瑤笑着走過去,輕鬆的語氣就好像剛纔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端偉岸緩了一會,看向她時,終於平靜了少許,嘆了一聲。
“有這等逆子,何來好心情?”
“大王,您今日爲何會暈倒在王妃的墓地,是不是因爲憶起往事,悲傷難過了?”佟書瑤問道。
端偉岸目光緩緩黯淡了下來,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