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的庭院內,依舊落英紛紛,碧蝶早已換上一身青色衣裙,背上包袱,轉過幾個迴廊,下了青石街,便匆匆往大門口走去。
卻不料她剛走到門口,便聽兩道刺耳的勒馬聲傳來,緊接着兩個同樣俊美同樣急切的男子便翻身下馬,段夜涼一把搶過她的包袱,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雙墨瞳盛滿了怒意:“你要去哪裡?郡主呢?”
這丫頭平時忠心耿耿,關鍵時刻,她也要棄那女人而去嗎?
付景寧緊緊握着佩劍,臉色發白的靜站在那裡,神色黯然的看着支支吾吾的碧蝶,便已是猜到了幾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該不會已經去了……
“這是郡主讓碧蝶轉交給夜涼公子的信,碧蝶正是要回郡主府找夜涼公子,也希望夜涼公子能順帶將這封信交給祁邪公子,碧蝶還要回郡主府差遣所有下人。”碧蝶咬了咬脣,眼睛一閉,狠下心從包袱中取出兩封信件,分段夜涼。
她當然知道信中寫的是什麼,那信上寫的分明是……
“休書!!!!”段夜涼拆開自己的信,不可置信的看着信中的內容:本郡主毛婷,因段夜涼下嫁本郡主後,多有過失,有善妒之心,正合七出之條,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願立此休書,任其改婚,永無爭執。在其之後,還附上了一張有着大大笑臉的紙片,黑紙黑字,深深震撼了他的心,也震撼着他的靈魂:我走之前早已和帳房處交代,你離去後自可去帳房支上黃金千兩,帶着那些錢將你爹從段家接出來吧,這黃金千兩也足以讓你們後世再無溫飽之憂。
“將我爹帶出來,再無溫飽之憂。”他喃喃着,神色有些飄忽,那是他盼了多久唸了多久的期望,段家世代從商,家境富有,自己雖生在段家,生在凌霄國,卻因爲凌霄國和樓蘭國一樣,是女尊之國,父親因爲是青樓所出,嫁給孃親便處處被排擠,日常起居連府中的下人都不如,哥哥姐姐在自己的杯中下了迷藥將自己打昏派人將自己扔在了立涼王朝,等自己醒來之時,自己早已身在千里之外,他身上的銀兩亦被他們掏了個乾淨,在幾乎快要被餓死之時,他爲了活下去,不惜出賣色相,自願嫁給郡主爲夫,這場無關情愛的婚姻,雖然他不曾幸福,所幸郡主對他從不吝嗇金錢,他只希望存夠了錢將爹爹帶出來,自此與段家再無瓜葛。而她竟然知道……
她竟然什麼都知道……他的身世,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過。
段夜涼哭笑不得的緊緊纂着紙片,連帶着手也在顫抖。毛婷,在你草包無能的面具下,究竟隱藏着怎揚的一個你?
離家多年,他從未回去過,連和爹爹通信也只是書信來往,她又是如何得知。
郡主,想不到一向玩世不恭的你,竟然有一顆誰也不能及的七巧玲瓏心。
“郡主是不是已經去了羣山嶺?”付景寧輕嘆一聲,惺惺相惜的看了看段夜涼,郡主狠下心起來,果真是不帶一絲後路。
“既然郡主已死,卑職便回宮覆命去了,祁邪公子保重。”掃了一眼一地的屍體,最後只剩下他一人,帶頭的錦衣衛朝花祁邪行了一個禮,便想離去。
“拿我的命來賭郡主的命,你還走的了麼?”他的脣邊浮起一抹冷厲的笑,在清冷的陽光下,紅色的衣袍似血染般鮮紅,他拾起地上的劍,風呼的大了,吹起了花祁邪火紅的發,他如同來自地獄的修羅,嗜血到令人生寒。
錦衣衛後退,聲音有些哆嗦起來:“卑職只是奉命形事,皇上曾對卑職說過,未達目的,不擇手段。”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個不擇手段!!!”他瘋狂的笑着,卻是紅了那雙妖冶亂世的眼,那仇恨的目光,像是生生要將錦衣衛給撕碎,他不知道他是在恨眼前這個說的大氣凜然的男人還是在恨自己或者是在恨蒼天的捉弄。
錦衣衛眼見勢頭不好,拔腿便跑,才跑幾步,一把鋒利的劍卻從後背刺穿了他的心臟?,而後睜着眼睛直直的倒了下去。
“郡主呢?”頸上傳來一道冰涼,付景寧將利箭架在了花祁邪的脖子上,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厲色,從來都淡如清風的話語在此時此刻卻帶着幾分焦急。
花祁邪用劍擋開他的劍,他知道想付景寧想要知道郡主的下落,自是不會現在就殺了他。
殘葉翩躚,輕盈似蝶,一道急切的跑步聲傳來,而後便看見段夜涼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一來便抓住段夜涼的肩膀,喊道:“郡主在哪裡!郡主在哪裡!!!”
“竟然……竟然一個不落,都來了。”花祁邪冷嘲一聲,他擡手起開段夜涼的手,諷刺道,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什麼時候起,連這兩個男人對她也變得如此上心起來,他走到崖邊,將一顆小石子踢了下去,良久也不曾發出迴響,可見崖谷之深:“你們要找的郡主,已經中了毒,被我推下了山崖。”
兩個男人同時面色一白,似是晴天霹靂,眼瞳中難掩驚怒之色。段夜涼嘶吼着帶着滿腔的怒火擡起拳頭便要衝了上去:“我要殺了你!!!!”
倒是付景寧卻率先冷靜了下來,他擋住了就要揮拳頭的段夜涼,清冷的目光向是一把冰冷徹骨的尖刀,直直刺向花祁邪:“現在不是殺他的時候,我們要快點找到郡主,等找到郡主,再來爲郡主報仇也不遲,到是現在的分分秒秒對生死攸關的郡主都是極其重要的,我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說完便憤然離去。
段夜涼從袖口掏出碧蝶交給他的信件,甩在花祁邪的臉上:“花祁邪,你自己拿去看看吧!”說完,便轉身匆匆跟上付景寧,他要快點找到郡主纔是。
花祁邪彎腰拾起地上的信件,打開,女子娟秀的字體便浮現了出來,第一次發現她的字體原來這般好看,在看到後面的內容,是寫給他的休書,休書上是她滿腹委屈的怨念與憤慨,她休了他,他倒是求之不得,等他將休書收好,信封中卻抖落出一塊小紙片,紙片上仍是她娟秀的字跡:放下仇恨,願君安好。
她竟然早就知道她今天會死在這裡,一切都是她早已算好之事,不管今天是不是他推她下崖,她都會讓自己死在這裡,她這麼做,又是何意,毛婷,你我數年夫妻,早以爲自己將你摸了個徹底,而現在,我才發現,我竟是從未真正瞭解過你。
他“砰”的一拳打在了身旁的大樹之上,落英紛飛,翩躚如蝶,他的血液裡霎時充滿着被鈍刀凌遲般的痛楚,他衝着離去的兩個身影問道:“我做錯什麼了!我只是報了我該報的仇而已!她殺了我的母親,她該死!!!我沒錯!!!!是她該死!!!!!!!!!!!”
他明明……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