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傅卉舒和史詩還在象牙塔繼續奮鬥,戚小沐和常娥則正式走入社會的熔爐,開始了由學校人到職業人的角色轉換。

8月13日,第28屆奧運會在希臘首都雅典舉行。正在讀書的學生可以放鬆的觀看電視上直播的各種各樣的比賽,正在工作的人們卻無法盡情享受那一場又一場的視覺大餐。工作的人,少了關注時事的心思,多了養家餬口的責任。誰奪金牌誰奪銅牌,誰是第一誰是第二,對他們來說並沒太大意義。老婆身體好不好孩子學習好不好,什麼時候漲薪水什麼時候能升職,該巴結誰該給誰送禮,該不該跳槽該不該辭職,這些與自身利益密切相關的事情,纔是大多數職業者真正的關心對象。

戚小沐和常娥第一次忽視了奧運會的存在,或者說,她們是被迫忽視了奧運會——工作太忙太累了,她們沒時間也沒心情看電視了。

從五月份進入首飾公司以來,戚小沐和常娥已經在這裡幹了三個月,若問她們校園和職場究竟有何不同,她們恐怕會告訴你,除了人際關係複雜一點,臉上戴面具的時間長一點,用錢的地方多一點,空閒的時間少一點,脾氣不敢亂髮一點,自尊太過廉價一點,朋友難交一點,說話得小心一點,別的也沒什麼不同。

是的,除了這一點一點又一點的一點,別的沒什麼不同。然而,也正是這一點一點又一點的一點,粉碎了無數年輕人對社會抱有的天真幻想。承受能力弱的,恨不得想割腕自殺;承受能力強的,會逼着自己變得愈加冷漠,愈加世故,愈加現實,甚至愈加迷失本性,愈加隨波逐流。

好在戚小沐和常娥對社會早有觸碰,從高三揹着畫板外出考專業,到大學代課擺地攤的賺錢,再到外出寫生時跟村民面對面的交流與接觸,這一樣又一樣的生活體驗讓她們對社會的幻想並不太多,她們與同齡人相比,面對社會時多了一份坦然豁達,少了一份長吁短嘆。

人一旦坦然豁達了,就容易保有本性。她們依然活蹦亂跳,依然嘴巴缺德。她們畢竟是藝術院校出身,看起來再怎麼成熟,骨子裡也種着傲氣,愛搞個性,愛別具一格。尤其是常娥,爹媽到現在還非常愛玩碰碰車,遺傳的力量是巨大的,想讓常娥有多成熟,挺爲難。她們不大待見職場上那套潛規則,要不戚小沐也不會以自己當小老闆爲奮鬥目標。

但是,這時她們能展現自我本性的範圍,卻牢牢地侷限到了家裡——在家人朋友跟前,她們會無拘無束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旦走出家門,她們會不由自主的戴上面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她們變了,她們又沒變。

對外人,她們變得不再輕易交心,對家人,她們變得越發在乎。或許是外邊的冷漠促使她們更加向着家中的溫暖靠近的緣故,她們對家的認識,一天比一天深刻。

傅卉舒和史詩接受着她們的變化,也享受着她們的不變。

大四暑假,傅卉舒和史詩一直在李清芳的醫院實習,如無意外,整個大五她們的大半時間都將會在這家醫院度過。所謂實習,其實也是變相的走入社會,就是沒工資可拿。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們與戚小沐和常娥對社會的認識是同步進行的,甚至比她們對社會的體會更深一些。原因有三,首先是醫院的人際關係也夠複雜的,陰暗面也不少;再者就是醫院不是什麼溫馨場所,不是這個得了絕症就是那個意外死亡的,無常的生命給人的衝擊力,遠比職場上的那套規則大的多;最後就是家庭因素,傅士隱和戚大成雖然都吃皇糧幹皇差,但戚大成呆的是個清水衙門,工作閒的夠可以,成天喝茶看報的,想忙都忙不起來,傅士隱正好相反,他應酬多算計也就多,傅卉舒耳濡目染的,不跟着老子學纔怪。史詩全家都幹買賣,怎麼對官爺說話怎麼跟草民聊天她一早就懂,除非她甘願得罪人,否則一般得罪不了人。因此在爲人處世上,傅卉舒和史詩遠比戚小沐和常娥老道,這實在跟正式步入社會與否沒有太大關係,跟家庭薰陶和自我悟性的關係倒挺大。

九月的最後一天,累的半死的戚小沐和常娥終於擁有了一個難得的國慶長假,戚小沐正打算跟傅卉舒好好膩歪一把順便跟爹媽和爺爺玩玩,常娥也正打算跟史詩好好培養培養感情順便發展發展奸/情,倆人頭頂上卻迎來了一道霹靂——爲犒勞員工的拼命精神,由公司出資,整個設計部請去海南一遊。

這道霹靂挺不賴,去海南玩還不用自己掏錢,往哪兒找這樣的好事去?大家都摩拳擦掌的表示很期待,除了戚小沐和常娥。

倆人去找了曹沛如,問我們能不能不去?曹沛如送給她們的回答是一個白眼和兩個字:不能。

倆人悶悶不樂的回到家,朝着傅卉舒和史詩放苦水,戚小沐說:“自打去了那家鬼公司我就沒怎麼輕鬆過,好不容易有個假了,結果越想在家呆着她越讓你出門!國慶旅遊的人那麼多,這時候出去玩等於找罪受,誰愛出去呀!”

常娥說:“就是!就算出去也不能趕在五一十一啊,看哪兒哪兒是人,有什麼好玩的?”

戚小沐說:“卉舒,我決定溜號,你給曹沛如打個電話,就說我病了,去不了。”

常娥說:“史詩,你也幫我給曹沛如打一個,就說你腿瘸了,我得在家照顧你,去不了。”

史詩說:“你腿才瘸了!”

傅卉舒說:“這點小事至於把你們愁成這樣麼?”

戚小沐問:“你有辦法?”

“當然有辦法。先告訴我你們坐哪趟航班。”

戚小沐把航班告訴她,她往航空公司打電話問了問,還有票,當即從網上訂了兩張,又說:“咱們一塊兒去玩幾天吧。”

“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呢!”戚小沐立刻來了精神氣:“一起玩好一起玩好,跟你一起去我就愛去啦!卉舒卉舒,到時咱們住一間房。”

“廢話,咱們不住一間你想跟誰住一間去?”

常娥羨慕的看看她們倆,又瞅瞅史詩,貌似不在意的問:“你打算跟誰住一間?”

常娥的眼睛裡流露出幾分殷切,史詩心一跳,努力忽略掉,又跟大公雞似的一昂頭:“我想自己住一間。”

常娥胸悶。

這麼長時間了,史詩跟常娥的關係還一直在曖昧中原地踏步,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史詩總是有意無意的跟常娥拉開一段距離。無疑,她是在乎常娥的,也是喜歡常娥的,而“彎路不好走,能直的不要彎”這一類的想法卻絆住了她的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終究還是沒能從初戀的創傷中徹底恢復過來。

她的心思常娥多少能猜到一些,常娥一邊體諒她一邊又不由的着急,老孃都大學畢業了你他媽怎麼還沒開竅呀!我得等到嘛時候?面對史詩這種抱着葫蘆不開瓢的死腦筋,常娥儼然成了飯桌上的抹布,那真是嚐盡了酸甜苦辣。

再有耐性的人面對朽木也會上火,常娥氣道:“你天生就是個天煞孤星!”

史詩一挑眉:“謝謝誇獎!”

“我真懶得搭理你!”

“謝謝遠離!”

“大王八!”

“常娥!”

“叫我幹嘛?”

“你說大王八我說常娥,合起來就是大王八常娥!”

常娥磨牙:“老頭子坐搖籃,你他媽頂好給我裝一輩子孫子!”

史詩咧嘴:“裝孫子怎麼了?每個大爺都是從孫子熬出來的!”

шшш .Tтkan .C○ 常娥一愣,明白了:“鬧了半天你是想到時騎到老孃頭上當大爺呀!”

史詩一愣,鄙視她:“還用‘到時’嗎?我現在就是你大爺!”

常娥氣得直犯喘,大胸瞬間鼓囊了一圈,都快爆炸了。

十月一號一大早,戚小沐傅卉舒常娥和史詩一人揹着一個揹包先去了公司,又坐着公司的大巴去了機場。徐則林一看到傅卉舒就想展雄風,小電眼一勁兒的朝着傅卉舒擠弄——感情上有希望沒希望的吧,先把電放過去再說!

傅卉舒抗電能力強,一直無動於衷,倒是旁邊的戚小沐差點被電焦,戚小沐忍到一定程度,就跟傅卉舒講開了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徐則林的自尊頗受打擊,就轉移目標,朝着史詩放電——反正都是美女,朝誰放電都一樣!

史詩覺着徐則林怪好玩,這小子海拔不高色心不小,偏偏一點色膽都沒有,跟戚小沐和常娥基本上是一個德行,難怪他們仨能成爲鐵桿姐們兒。史詩爲把徐則林的色膽鍛煉出來,眼皮一撩,特別大方的送給他一個恨不得能把人皮撩起來的惡毒秋波,徐則林被這個秋波嚇得不行,端正坐好,跟相對溫柔的常娥專心扯皮,不再瞎放電了。

曹沛如不認識傅卉舒和史詩,在一張張的熟面孔中突地碰到兩張生面孔難免發愣,戚小沐急忙把傅卉舒和史詩介紹給她認識,還說:“她們還在上學,學生窮,能省點打車費就省點吧。”

曹沛如點了點頭,送給傅卉舒和史詩兩瓶礦泉水,坐到了最前排靠窗的位子上。

傅卉舒小聲對戚小沐說:“我挺喜歡曹沛如的。”

戚小沐瞪眼:“你喜歡她了我怎麼辦?”

“看你心眼小的,我又不是那種喜歡。就是看她長的跟蔡琴似的,感覺倍兒親切。”

“我的天!你竟然說她親切!”戚小沐一臉無法贊同:“她可一點都不親切!我和仙子老徐死乞白賴的跟她混了好幾個月都沒混到交心的程度,還親切,還倍兒啊倍兒的,要小命了!”

“就是因爲這樣才覺得她親切嘛,職場又不是學校,跟誰都交心萬一被人騙了或者叫人從背後捅一刀怎麼辦?懂得跟人適當保持距離纔是聰明人,我就喜歡聰明人。”

“真好,因爲我是聰明人,所以你喜歡我。”

“也不怕門牙掉下來!”

十一當天外出旅遊的人有很多,機場裡沸沸揚揚的全是人,站在高處往下看,那一顆顆腦袋就像一個個黑色乒乓球,你轉過來我轉過去,左推右扣反手攻,機動靈活。偶有幾個金燦燦的金色乒乓球混雜其中,遠看像是進口的金髮美女,近觀方知是國產的金毛獅王,所以說,想山寨,請從頭髮做起。

史詩常坐飛機回家,對飛機這東西一點也不覺得新鮮。倒是戚小沐傅卉舒常娥和徐則林這幾個頭回在天上飛的都新鮮的不行,打走進飛機肚子裡的那一刻起就擺出了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架勢,左看右看的四處打量,一邊打量一邊肝兒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安全問題能保證嗎?

戚小沐和常娥坐一塊兒,傅卉舒和史詩跟她們離得較遠,倆人跟乘務員說了說,把座位換了換,四個人坐到了一塊兒。飛機起飛前漂亮的空姐提醒大家要繫好安全帶一類的注意事項,等她囑咐完,飛機就開始慢慢動了,動着動着就騰空而起衝向雲端了,戚小沐也跟着飛機一塊兒騰雲駕霧了——頭暈的。

傅卉舒也有點頭暈,但沒戚小沐反應大,感覺頭暈症狀緩解了,她抓着戚小沐的手說:“你現在好點了沒有?”

“應該好點了,”戚小沐大着膽子往窗戶外頭一瞧,驚呼:“我的佛祖!下霧了!”

“那是雲!”

“噢!我忘了咱們是在天上飛不是在道兒上走,真不適應。”

傅卉舒安慰她:“第一次嘛,第一次不適應很正常,咱們以後多坐幾回等有了經驗就好啦。”

“嗯,以後跟你多坐幾回就好了,”戚小沐搖着腦袋軟綿綿的抒發感情:“唉,這個第一次太不尋常,人是high了,身子也飛了,腳趾頭都酥了,就是沒快感。”

戚小沐和傅卉舒的聲音都不低,旁邊坐的史詩和常娥都捂嘴憋笑,前邊坐着的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也聽見了,婦女扭過頭來打量打量戚小沐,又帶着疑惑的神情去看傅卉舒。

傅卉舒朝她尷尬的笑笑,規規矩矩的說:“西線無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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