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壞話風波剛發生不久,關於1999年是世界末日的傳聞和學校組織的初二年級摸底考試幾乎同時姍姍而來。

“1999之年,7月之上,爲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屆時前後瑪爾斯將統治天下,說是爲讓人們獲得幸福生活”,這首諾查丹瑪斯的世界末日預言詩,在極短的時間內風靡整個校園。

九大行星要連成大十字架啦!世界末日要來啦!咱們活不了幾年啦!——在那段時間,這是學生們最常呼出的吶喊。只論杞人之憂,1999年太陽系的大十字架並不比2012年黃石公園的火山爆發遜色多少。

儘管歷史告訴我們1999年並非天災降臨的世界末日,倒是北約轟炸了南聯盟製造了一場人爲禍患,中國也跟着沾了點光貢獻出了大使館,從此譴責譴責強烈譴責成爲新時代的口頭禪,但是,只要有人相信命運,預言就永遠有市場,算命的也永遠會有飯吃。

對成年人而言,這種預測至多當個飯後的談資,養家餬口還忙不過來呢,誰管你末日不末日?對未成年的孩子而言,這種看起來有根有據的預言還是很能嚇唬人的。

戚小沐同學就被嚇唬住了。

她買了兩本關於世界末日的暢銷書,仔細研究,以研究出拯救人類之道,可是,書裡並沒有提出解決之法,恐龍爲何會滅絕人類曾受過什麼大瘟疫耶和華曾宣傳過什麼教義倒是一條條的羅列了不少,她看着看着看煩了,把書扔給傅卉舒,睡覺去了,老天爺讓你死,誰也逃不過,老師真不該讓我重寫那篇《生活告訴我》的作文,等末日真來了,他才能明白我寫的“雨後也不一定能見到彩虹”是大真理,隕石雨一下來,砸死你!還彩虹呢!哼,我真偉大!

傅卉舒相信黨中央,她堅信只要CCTV上沒報導的,就不算大事,戚小沐扔過來的書她看也沒看,直接又扔給了席夢思,席夢思跟戚小沐一樣,也被預言嚇唬的不行,拿着書也仔細研究,她倒真研究出一些成果來——學會划着十字架說“阿門”了。

被世界末日嚇唬了不足三天,摸底考試前來到訪。初二的學生馬上升初三了,爲大致估計出明年的升學率,必須先摸摸底。

摸底考試雖沒期中或期末考試那麼嚴肅,既是考試,當學生的都少不得去重視。

都忙考試了,世界末日被拋之腦後,壞話風波也不了了之。傅卉舒沒去找李穎,想着等考完試再說。

大家各就各位,該吃什麼的吃什麼,該跟誰玩的跟誰玩,學生的天職是學習,一個不着邊的預言和一場小小的風波不足以改變大局,一切又恢復了曾經的秩序。

戚金貴跟幾個老哥們兒下棋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事,爲了整頓市容,他住的那條街有不少房子可能要推到重蓋,但是爲了保護文化遺產,那些有歷史而不破敗的老房子——比如規規整整的四合院——是不用拆的。戚金貴的院子是個四不像,像四合院又不像四合院,爲避免被拆掉,他跟許多怕房子被拆的人一樣,請來了幾個大工小工,仿着四合院的佈局和建築風格,添了幾間東西廂房,立了影壁,加固了院牆,把正房也重新修整了一遍。

這些年有蔡玉泉這位重量級人物爲戚金貴做廣告,他的鋪子是越來越火了,到他這裡來買鐵畫的人越來越多,其中有不少是老外,他拿出點錢來蓋幾間房子已經不再是問題,不止如此,還把前邊的店面擴成了三間,也算是大器晚成,老來得志吧。

年紀越大的,想的事情越全面,年紀大到一定程度,就會想到身後事。

陶工織工也好,鐵匠木匠也罷,在許許多多的老一代的手藝人眼裡,手藝是比金銀更加值錢的傳家寶,人可以死,手藝不能失傳,戚金貴屬於這些人。他已經有了打算,人生七十古來稀,自己再怎麼用勁兒活,想活過百歲,也挺難,趁着身體還壯實,快點把基業打下來,等索命的來了,就把鋪子留給孫女,基業打的好,孩子就能少作點難,等孫女長大了,讓她再傳給她的孩子,也好讓手藝一代代的傳下去。

是了,戚小沐是戚金貴的寶貝,也是戚金貴的寄託,她跟蔡玉泉學畫的同時也會跟戚金貴學手藝,鐵畫的製作繁瑣複雜又精巧細緻,是個實實在在的技術活,戚小沐已經基本學會了手工鍛打,酸洗去鏽和上漆,甚至初步掌握了最難搞的焊接,她搗鼓出的小鐵畫遠無法跟戚金貴的比,而隨着不斷的學習和經驗的積累,也足夠讓戚金貴樂呼呼的翹着鬍子拭目以待。

戚金貴家裡有大工小工在幹活,戚小沐和傅卉舒暫時沒法在他那裡午休了,倆人一般吃了飯以後就回學校,要麼跑去操場上,戚小沐曬着太陽枕着傅卉舒的腿睡一會兒,要麼坐在草地上,傅卉舒聞着花香靠着戚小沐的肩睡一會兒,要麼哪裡都不去,頭對頭的在課桌上趴一會兒,算是午休。

六月初,天氣偏熱,雨水開始增多。

這天剛考完物理,下起了雨,戚金貴讓跟他幹了十來年的夥計大栓守着店,自己掐着時間,穿着雨衣提着飯盒來學校給倆孩子送飯了,家裡有施工的,天還下雨,她們還考試,他捨不得再讓兩個孩子來回跑。

鈴聲一響,學生們交上試卷,都急乎乎的往外跑,好像在教室裡再多呆一分鐘就會窒息而亡一樣,一時間只剩下戚小沐傅卉舒兩個人,傅卉舒眼尖,隔着老遠就看到了穿着雨衣的戚金貴,她叫着爺爺衝戚金貴招手,戚金貴幾個大步邁過來,把飯盒放到她們的課桌上,說:“雨這麼大,也不見停,你們就別來回跑啦,我把飯給你們送過來了。”

戚小沐擰着飯盒蓋,問:“爺爺,都是什麼菜呀?”

“都是你倆愛吃的,”戚金貴把飯盒一層層的打開,把筷子遞給她們:“土豆排骨,紅燒茄子,燜大蝦,冬瓜湯,還有花捲,快點趁熱吃,等你們吃完了,我把飯盒提回去。”

傅卉舒問:“爺爺你吃飯了嗎?”

“不用管我,我回去吃。”

“不好不好,”戚小沐伸手揪戚金貴的鬍子:“你得跟我們一起吃,你不吃我吃不好,爲了讓我吃的好,爺爺你得吃得飽,懂是不懂?”

“我鬍子跟你有仇是不是?小時揪,大了還揪,揪你爸爸的去!”

“我爸沒鬍子,有頭髮,剪過一回,還差點揍我。”

“你多光榮呀!”戚金貴把鬍子救出來,說:“別光說話,快點吃。”

“你不吃我也不吃。”

“我回去吃也一樣,就拿了兩雙筷子來,要不,等你們吃完了,你們再看着我吃?”

傅卉舒把自己的筷子遞給他,說:“爺爺你用我的,我和小沐用一雙,這樣就好啦!”

“還是卉舒有辦法。”戚金貴接過筷子,心裡頂舒坦,鬍子也跟着往上翹,倆孩子多懂事啊,好好活,好好活,活着看她們結婚生子,四世同堂,一想就喜慶!

吃完了午飯,戚金貴拎着飯盒走了,戚小沐吃撐了,抱着肚子圍着教室溜達,消化食。

溜達到李穎的座位旁,本欲朝着凳子翻白眼,不想翻出了凳子上的一小灘血。明白人不用怎麼想,就能推測出這是來好事的後果。有些十三四歲的女孩對月經還不能完好的控制,一不小心就容易側漏一點,弄到衣服上一點。李穎的行爲舉止過於男孩化,即使來了好事,也常常翹個二郎腿,粗心之下,“霸氣側漏”在所難免。

凳子上有油漆,不滲水,外邊下着雨,空氣潮溼,那一灘血還沒有乾涸。

戚小沐瞪着凳子,不敢相信竟有女生粗心到這份上。她歪着腦袋,拍拍肚子,從大演草上撕下兩張紙蓋到凳子上,遮住了那灘血。若是不遮住,被別的同學看到了,八成有不少人會引爲笑談,她再討厭李穎,也不至於拿着這種女孩的私密事去做文章,人家還是比較厚道的。

傅卉舒靜悄悄的關注着戚小沐的一舉一動,專注到自己的嘴角一直在往上揚也沒發覺。

吃飽了犯困,下午還考試,時間還早,先來睡一覺吧。

下着雨,沒法去操場,戚小沐和傅卉舒趴在桌子上小憩,戚小沐睡着睡着有了尿意,揉揉眼,醒了,側頭看看傅卉舒,來了玩心,以皇帝選妃的專業水準審視她,一時忘了撒尿大業。

傅卉舒的臉型是標準的鵝蛋臉,她的右半邊臉側對戚小沐,臉蛋微透淡紅,高挺的鼻樑帶不出多少倔強,清雅的靈秀倒是帶足了十分,從未修飾過的眉毛不比修飾過的差,虛實有度,疏密有致,立體自得,薄厚適中的嘴脣不顯冰冷犀利,盡顯溫潤柔和,還有烏黑的馬尾辮,襯着這張鵝蛋臉上的五官,若是放到青樓裡去,就算當不了花魁,也能當個二號種子選手吧?噢,對,卉舒不能進青樓,哼,誰稀罕當花魁呢!戚小沐點點傅卉舒的鼻頭,你要想當花魁,我替你爸爸打斷你的腿!

審視夠了,她輕輕的幫傅卉舒把飄到嘴角上的頭髮撥到耳後去,省得她癢,順便親了親她的臉蛋。傅卉舒沒被頭髮弄癢,倒被她親的那一口弄癢了,迷迷糊糊的擡手一揮,欲撓癢處,卻拍了戚小沐的嘴巴一巴掌,不重,挺響。

捱了巴掌,戚小沐朝她呲牙,知道她癢,幫她撓了撓臉,見她又睡舒坦了,拿着小傘跑去了廁所。她前腳剛走沒多久,李穎就來了。

李穎回家後才發現自己褲子上有血,夏天穿的衣服薄,褲子被血浸透了,那麼凳子上也肯定有污跡,她換下褲子來,吃飽了飯往學校趕,生怕被同學看到她凳子上的秘密。

教室裡只有傅卉舒在睡覺,她也沒敢出動靜,把傘收起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低頭一看,凳子上竟然有兩張紙,教室裡只有傅卉舒一個人,不用問,一定是她幫着自己蓋上去的,有人這麼幫自己,李穎的心煞是溫暖,傅卉舒在她心裡的形象瞬間又光輝了許多。

她把凳子上的血跡擦乾淨,走到傅卉舒身邊,感激滿滿的凝視。她越看越覺得傅卉舒很漂亮,越看越想親傅卉舒一口,鬼使神差的,她彎下了腰,小小的腦袋離傅卉舒的臉越來越近,近了,近了,眼看着就要親到傅卉舒的小臉蛋了,呼吸都跟着笨重了。

“你偷親她!你姥姥的!”一聲怒吼,緊隨着的,是一把朝着李穎的後背飛過來的傘。

小傘正中靶心,戚小沐跟變戲法似的突然從教室裡冒了出來。

她一把將李穎推到在地,一拳砸到李穎的鼻子上,一雙大眼盛滿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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