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戚小沐和傅卉舒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夜市對她們來說不會陌生;山東離這兒不算太遠,常娥打小就常跟着父母過來玩,讀高三那陣子也曾在這兒的考前班呆了大半年,對城裡的磚磚瓦瓦熟悉的很,夜市對她來說也不陌生;只有史詩對這個城市不很瞭解,她以前和她的哥哥一起來這裡旅遊過,而旅遊過無法跟生活過相比,這裡的很多事物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夜市就是其中之一。

在吃穿住用行上,南北方終歸還是有不小的差異,夜市上許多吃的玩的都是史詩以往不曾接觸過的,傅卉舒主動當起了導遊,領着史詩來回轉,嘴巴的停不住的爲她講解,碰到史詩從沒吃過的小吃,比如焦圈,就幫她買一份,好讓她嚐個鮮。

戚小沐再一次被打入了冷宮,瞧着走前邊的傅卉舒和史詩,肚子裡的闇火一股股的往上躥。常娥看她臉色不善,以爲她是晚飯沒吃飽的緣故,就特別大方的送給她一塊驢打滾,說:“我剛買的,陪我吃點。”

“還是你對我最好,”戚小沐接過來,三兩口吃完,說:“仙子,你看史詩那夥計怎麼樣?”

“不怎麼樣,”常娥一邊狠狠嚼着驢打滾,一邊狠狠的說:“讓老孃吃了一肚子辣,別跟我提她!一聽‘史詩’這倆字我就來氣!剛纔買棉花糖還不願跟我站一塊兒,好像我渾身花柳病吐口氣就能傳染給她似的,他大爺!她以爲她是誰呀?我稀罕跟她站一塊兒呀!”

戚小沐肚子裡的闇火忽然就這麼消下去了,挽住常娥的胳膊,倆人頭碰頭的品論了史詩大半天,從史詩的髮型到史詩的三圍再到史詩的內褲,一樣也沒放過。儘管她們不知道史詩的內褲是什麼顏色什麼材料的,但並不妨礙想象力的發揮。

逛完夜市也就到了返校的時間。各回各家前傅卉舒給戚小沐買了點糖耳朵,讓她餓了當點心吃,戚小沐捧着糖耳朵,心臟一下子就膨脹了。她是個十分容易滿足的好孩子,只要傅卉舒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就完全能飄上天。

傅卉舒和史詩回到宿舍,洗刷完畢後,坐到牀上聊天,史詩問:“卉舒,你覺得你跟小沐有可能嗎?”

傅卉舒反問:“你覺得呢?”

“我不敢斷言。”史詩把腿盤起來,說:“我喜歡的那個人,王靈,我們是高中同學,也是一起復讀的,四年的朝夕相處啊……她比我大一歲,有時就像個小女孩,平時喜歡黏着我,有時候也會說些曖昧的話,像是你想我嗎你在乎我嗎一類的。我以爲她也喜歡我,結果有了男朋友以後就跟我疏遠了。我猜着,她八成是知道我喜歡她的。很慶幸我沒表白,否則就是自討苦吃。”

“你現在還喜歡她嗎?”

“喜歡啊,喜歡又能怎麼樣?沒希望的。卉舒,小沐對你是不是跟王靈對我一樣,你要心中有數纔好。說真的,女孩子之間太容易搞曖昧,真正喜歡同性對同性有感覺的,也畢竟是少數,我總覺得小沐不像喜歡女孩子的那種人。”

“嗯,”傅卉舒倚着牆往窗外看,“她不會喜歡別的女孩子。”

“你……你是說,她會喜歡你麼?”

傅卉舒搖頭,“我是說她很有可能會喜歡男孩會找男朋友,但是如果她喜歡女孩,只會是我。”

“這麼自信?”

“不是自信,是瞭解,我瞭解她。”

“既然這樣,那你怎麼不對她說出你的心思?”

“我們纔多大?不過是剛考上大學,”傅卉舒伸個懶腰,懶懶的說:“還不到時候,也不是時候啊。”

其他舍友走入了宿舍,這個話題就此中斷,史詩突然說:“那個叫常娥的愣頭青,肯定恨死我了。”

“一點沒錯。”傅卉舒大笑。

常娥的確是恨死史詩了。

第二天一大早,常娥洗漱完拿出了小鏡子,剛打算描眉畫眼,先發出了一聲尖叫:“啊——!”

還沒睡醒的戚小沐嚇得差點從牀上滾下來,忙問:“仙子,你怎麼了?”

“你看我的臉!”常娥把臉伸到戚小沐眼皮前,伸手一指:“仨痘痘!”

“不過幾個痘,我還以爲你昇天偷靈藥了呢!”

“不過幾個痘?虧你說的出口!臉懂嗎?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臉上長痘還了得!”常娥從化妝包裡拿出粉餅來往臉上撲,邊撲邊咬牙:“那個叫史詩的,長了副人模樣,沒點人心腸!昨天她不看別的,專看我胸,還拽啊拽的裝文雅,我還沒笑她長了一副洗衣板呢,她先朝我冷哼上了,哼,準是嫉妒我的胸比她的大才讓拼命讓我吃的辣,她以爲吃點辣就能把胸辣小?搞笑嘛,真賽!還史詩呢,叫的名兒倒怪雄壯,麼航航子!”

戚小沐哈哈笑:“你昨晚罵了史詩一晚不夠,今早接着罵,我可真佩服你的毅力。”

“你以爲我愛罵她?她不惹我我罵她幹嗎?瞧她看我的時候那是什麼眼神!老孃是實在,可一點也不傻,人家個黃花大閨女,怎麼到她眼裡就成站街拉客的了?身材好又不是我的錯,有什麼好嫉妒的嘛。”

“就是,她的胸還沒我的大呢!”戚小沐笑的更歡了。

自從傅卉舒做東請客吃飯以後,她和史詩就常跟戚小沐和常娥在一起聚餐或逛街了。週一到週五,各上各的課各學各的習。逢到週末,四個人則必定會湊到一起壓馬路。

每天至少一個電話是戚小沐和傅卉舒的必修課,她們在親親密密的基礎上互探對方心思,試探性的問話一個接着一個——有追你的男生沒有?你喜歡他們不喜歡?等等。若是對方給出的答案模棱兩可,好吧,冷戰!

是的,冷戰。從走入大學校門的那一刻起,倆人不知不覺的學會了冷戰。一個不順心,我不理你,一個不如意,你不理我,憋着勁的看誰先開口討好誰,常常鬧的不歡而散。散了不足三個小時再和好,有時傅卉舒低頭有時戚小沐低頭,當然,戚小沐低頭的次數比較頻繁一點。

她們長的都不難看,追她們的人不在少數,倆人不在一個學校了,沒法時時刻刻的盯着對方了,猜心行動越也就跟冷戰一樣,屢見不鮮。不見面的時候猜,見着面了還是猜,猜來猜去猜不透徹,猜不明白。傅卉舒還好些,對戚小沐心裡有底,猜煩了就勸自己慢慢來彆着急。戚小沐不行,她心裡沒底,也不懂寬慰自己,越猜越着急,越急越上火,火的跟臭豆腐似的,隔着二里地就能聞到股刺鼻的味兒。無論心裡有底沒底,猜心總是累的,但當看到對方依然是以自己爲中心,又感覺輕飄飄的很快樂。

跟戚小沐和傅卉舒的累並快樂着不同,常娥和史詩是實打實的針尖對麥芒,倆人天生有仇,互相挑刺,常娥說史詩“腦袋是女人的,身體是男人的”,史詩說常娥“軀幹風騷,胸大無腦”,常娥罵史詩“漲包兒!”史詩罵常娥“哈巴兒!”兩人天天犟嘴,樂此不疲,爲戚小沐和傅卉舒上了一堂又一堂的方言課。

在《夏商周年表》正式公佈的那天,戚小沐和常娥上完史論課,跟黑白無常似的晃悠着去尋食。戚小沐問常娥你想吃什麼?常娥說不知道。常娥問戚小沐你想吃什麼?戚小沐說知不道。倆人逛遊了老半天,看看這個不想吃看看那個也不想吃,直到肚子餓的緊了,才一人買了兩個豬肉白菜的大包子對着啃。

戚小沐啃着包子說:“要是能就着臘八蒜吃就好啦。”

常娥啃着包子說:“我也愛吃臘八蒜,就着小蔥也挺好。有些人不吃蔥不吃蒜,真搞不懂這些忌口的是怎麼享受人生的。”

“我也搞不懂,怕嘴裡有味刷刷牙嚼片口香糖不就是了?幹嗎委屈自己的胃呢。”

“我就愛你這脾氣!我們那兒有個革命老區叫臨沂,你聽說過沒有?那裡的煎餅既香又筋道,抹點醬卷根大蔥特別好吃,我每回去臨沂都得嚐嚐這一口。等有空你去我家裡玩,我帶你吃遍山東小吃!”

“一言爲定!”戚小沐吃完一個包子,再摸起另一個,剛放到嘴邊,瞅瞅常娥的胸,說:“仙子,這包子還沒你乳大呢,你那胸是怎麼長的?怎麼這麼大?”

“我隨我媽,我媽的豐滿,我就豐滿,天生一對好乳,沒辦法。”

“我覺得太大了不好,太招搖,跟我似的不大不小,最好。”

“小沐,你這是自我安慰的說法,我理解你。”

“謝謝!”

“不客氣!”

吃完包子,戚小沐抓起礦泉水來喝兩大口,說:“仙子,你覺得怎麼才能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她也喜歡你?”

“你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戚小沐咳一聲,說:“咱們同學有不少搞對象的,就說咱宿舍吧,除了咱們倆,其他的都談上了,我就是好奇,他們在戀愛之前是怎麼探明對方心思的。”

常娥撓撓臉:“還用探明嗎?直接問不就是了?”

“直接問多不符合大家閨秀的作風。”

“咱們同學裡頭貌似沒有大家閨秀,孫二孃和虎姑婆倒是有不少。”

“我不就是大家閨秀嘛。”

“您可別糟蹋我耳朵。”常娥揉揉耳朵眼,說:“新時代的我們,沒見過豬跑總吃過豬肉,看了那麼多電影電視,我總結出一條規律——臨死的人最好辦事。看看那些電視劇,臨死的姑娘問負心郎你愛過我嗎?負心郎都咬着牙說愛。就算以前不愛,在你臨死的那一刻他也愛了,他愛死你快死了!只要你快死了,別說你想探明人家心意,就算你想問個國家機密呢,人家也一準告訴你,不信你試試。”

戚小沐覺着這個方法可行又不可行,可行之處在於裝死的確是個好主意,高一軍訓那會兒她就裝過死,效果頗佳;不可行之處是傅卉舒警告過她裝什麼也不能裝死,她一時還沒有敢於違抗聖旨的膽量。她琢磨琢磨,說:“仙子,你說的有道理,也真扯淡。”

常娥吧唧吧唧嘴:“大道理就是大扯淡。”

“對極了!”

不能裝死,也不能直接問,戚小沐根本沒一點辦法去探明傅卉舒的心思,只能繼續猜來猜去。

猜過秋天,猜來冬天,猜走了2000,在慶祝元旦的鞭炮聲中,猜來了2001年的第一場雪。

元旦過後就快到了放寒假的時間,課程不多,大家都閒閒散散的。

戚小沐倒是不算閒,她一有興致了就去戚金貴那裡做鐵畫,她學的是金屬工藝,鐵畫跟她的專業正好相符,她喜歡玩這東西。有戚金貴手把手的教她,經過這些年的鍛鍊,她做的鐵畫雖不能說有多地道,倒也有模有樣的很像回事了。

常娥偏愛設計首飾,徐則林偏愛鍛銅工藝,雖然各有各的偏愛,但兩人對接觸不多的鐵畫也很感興趣。有時戚小沐會在學校的工作室教教他們製作鐵畫的技巧,常娥和徐則林都是聰明孩子,一點就通,在斷斷續續的摸索之中,他們兩人掌握了不少技法,只是手上功夫遠不如戚小沐熟練。手藝是靠時間磨出來的,就像大街上常見的鍛銅浮雕,只想把線走好就需要一兩年的工夫,有經驗的一錘子砸下去就能砸出自己想要的形狀,沒經驗的砸十錘子也不見得能砸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來。年輕人的好處就在於有大把的時間去磨,磨着磨着就熟練了,不必着急。

放寒假的前一週,考試結束後,老八屆給戚小沐打電話,說:“妹妹,你知道想畫出一副動人的佳作,首先得體驗生活吧?”

“這還用說?當然知道。”

“那你想不想一邊賺錢一邊體驗生活?”

戚小沐不想體驗什麼生活,倒是挺想賺錢,就問:“有沒有不用體驗生活但是能賺錢的方法?”

老八屆說:“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

“好吧,你說說看咱們怎麼烙餡餅吧。”

“嘿——!小沐你真聰明!你知道哥想幹什麼吧?老徐已經答應跟我幹啦,你也答應吧!”

“幹什麼?”

“賣煎餅果子!”

戚小沐整整三分鐘沒回過神來,在迷迷瞪瞪的狀態下,糊里糊塗的答應了。

等回過神來,她才知道自己將要受苦,俗話說有難同當,她不能一個人受苦,她要把辛苦跟朋友們分享。傅卉舒和史詩是清高的知識分子,人家是腦力勞動者,拿不起鋤頭種不了禾,屬於那種一旦回到原始社會就立刻被餓死的貨。傻實在的常娥倒有被改造的可能。

她問常娥:“仙子,你考慮過掙錢沒有?”

“掙錢?”常娥眨眨眼,“咱們剛上大學才半年,怎麼掙錢?花錢我倒是會。”

戚小沐批評她:“太腐敗了!太墮落了!太不積極上進了!太不像社會主義接班人了!黨中央是怎麼教育你的?百事孝爲先!父母生你養你已經很不容易了,你應該掙錢給父母花,不能老想着替父母花錢。”

“我也不想呀!要有錢掙誰不掙呢。你有掙錢的法子?”

“有啊,就是缺個幫手。”

常娥爽快的說:“我幫你!你說吧,是什麼法子?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幫你!”

怕常娥反悔,戚小沐說:“你先發個誓。”

常娥豪壯的高舉右手:“泰山奶奶作證,我常娥發誓要幫小沐掙錢!若違此誓,就在屁股上紋個大王八!”

戚小沐放心了,高高興興的拉住常娥的手,說:“萬般皆下品,惟有勞動高,仙子,跟我一塊兒賣煎餅果子吧!”

常娥傻眼了,直想反悔,又不願真在屁股上紋王八,只好拉下臉皮硬着頭皮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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