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與鄭林溪似回到從前,互恭互敬,以禮相待,只是少了些刻意的往來。
從前,爲了令人相信與之有私,才頂風作案,如今,逆黨已除,再走得太近,恐有失體統。阿姨雖信我們不會越矩,然人言可畏,誰也抵不住悠悠之口。何況遊戲花間的事兒,終將害人害己。
秋風將欄下菊花吹折了腰,自入十月,天氣一日冷似一日。
我好似西風裡的螞蚱,昨日從外回來,竟沾染邪風,喝了好多藥,總不見好。她們走時,口口聲聲說要咒我一生一世,所以這一病,竟莫名其妙。
迷迷糊糊睡去,再醒來時,房外似有人音。
是玉階和玉簪的聲音,她們在說什麼?
我赤腳走到門口,聽到玉簪說,現在全坊的人都將我視作洪水猛獸,極善權術,將雯字輩的師姐妹盡皆屠殺殆盡,玉階趕緊叮囑她,這種話千萬別在我面前提及,免得我傷心。
我退回牀榻,望着牀上掛的福字香包,轟然淚下。
此事之錯全在我麼?從一開始,她們即是心與事背,貌是情非,更在無利可圖之時將我的“秘密”公之於衆。只有我被坐實罪名,身敗名裂,纔算合乎天理?
我吞下一腔淚水,憑什麼,我要被賤人的惡言惡語擺佈?她們何止是趨炎附勢,根本就是顛倒是非黑白!從前,愚以爲坊內女子皆德才兼備,現在才發現,有才無德者多矣!
走到書桌,將那首《寂寞宮花春亦冷》翻出來,狠狠的撕掉不屬於我的那幾句,既然只剩三句,那就只保留這三句,將留詩其中的人視作瑰寶,其餘人,一概漠視!
敵人,如田裡的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什麼時候我才能不勉強所有人都是心存善念?
“妹妹!” 不知是誰唬了我一跳,扭頭,情珂正笑嘻嘻的抿嘴,笑我發什麼呆。
“姐姐來也不知會一聲,嚇了人家一跳!”
她走到廊邊坐下,“我就是要看看,你私下裡都在偷偷摸摸的密謀什麼呢!豈知你只是發呆,真是無趣!”
她也一定聽說了,我設計將逆黨一網打盡一事。鬧得那麼兇,即便人不在場,也有所耳聞。
一時間,我血氣上涌,氣得頭暈目眩,情珂扶我入閣,輕輕爲我掩上被子,坐在一邊長吁短嘆,“你既有病,就該好好歇着,別胡思亂想,跟那小霸王孫策一樣,年紀輕輕就被小人氣死!拿小人的話作踐自己,值得麼?你不用管別人說什麼,保重自己纔是真,別東風未起,先病倒了!”
“我是不是太傻,總把些混賬話放心上?”我輕聲問。
她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天要擦黑時,玉簪突然捧回一封信,是叔父修翾所寄!中秋節寄出去的信,現在才收到迴音,我如獲至寶,拆開閱讀。
驀秋,叔父聽聞你的經歷,十分擔心,紅塵之地,爾虞我詐,官伎雖可直通敵府,但老賊必不會放過染指樂伶的機會,無論如何,美人計使不得,叔父不希望你以身犯險!
宮伎雖位高一等,然沒入宮廷,不知何年何月能出頭。你天性純善,叔父不忍心見你從此二法門擇路,或許你可以效仿紅拂女,結交志士,秘密行動。叔父修翾親筆。
叔父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可惜我不是男兒身,不能拋頭露面,只能無盡的等,等一個人,等一個機會。
當年,徐敬業起兵反周,大批人馬聞風加入,將來,也必有人再起兵反周。這個人,或說這些人,即是我的同道中人。
至於林溪,他既無兵法韜略,又無奪天下之雄心,縱使擅長筆墨,也心不在此,不必拉他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