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晨,大家正在院裡梳洗,玉簪卻躡手躡腳的夾着一個布袋來房裡收拾東西。
只見她把值錢的古董文玩、金玉首飾統統收起來,換上一些不值錢的擺設,我疑惑的問她在幹嘛,她卻神秘兮兮的說:“小姐,您有所不知,那劉煬禾,天天來拿東西,您在的時候她都肆無忌憚,更別說您不在的時候了!我眼瞅着她要把清雅閣搬空了,所以趁無人時收拾點東西藏起來,免得被她順走!”
難爲玉簪有心,只是那劉煬禾目光之淺甚於井蛙,她既喜歡,就由她拿,總有一天,這些東西會變成她的陪葬品,隨她入殮。
她以爲自己握有把柄,即百無禁忌,儼然一副女王姿態,我偏偏要順着她,讓她相信我怕她。
再說了,藏也沒用,上次我帶過一隻西域進貢的花鈿,樣式新穎,輕薄服帖,因爲只有幾枚,所以我只在中秋宴會上帶過一次,餘下的擱在錦盒,束之高閣。誰知這也逃不過她的法眼,千方百計也要將那幾枚花鈿弄到手。可見其心思全在穿衣打扮招蜂引蝶上,一點微小的飾物都瞞不了她,既然瞞不了,就由她去吧!
不行,如此下去恐有漏洞,我把裡裡外外的丫頭全喊進來,吩咐說:“我與劉煬禾,義結金蘭,我的東西就是她的東西,以後不論她何時來,要任何東西,你們都要毫無條件的奉上,明白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玉簪不服,問我憑什麼臣服於她,我大手一揮,示意不必多言。
此時,窗外雨意漸濃,雨中蹀躞,別有詩意,秋天之後,即是漫漫冬日,趕在百花凋零之前飽覽盛景,也不枉度此多事之秋。
煙雨濛濛,與遠處那時有時無的鷓鴣聲,相映成趣。
有人的地方即有爭鬥,滾滾紅塵,爾虞我詐。
昔年,武則天獨自一人,對抗王皇后與蕭淑妃兩大勁敵,之所以能取勝,很大原因在於她“仗義疏財”。
她發現王皇后與蕭淑妃,自恃高貴,對身邊侍兒缺乏親近賞賜,即用從高宗那兒得來的賞賜,打賞這些人,收買這些人,籠絡人心,以此對王、蕭的一舉一動一清二楚。
破財事小,機密事大,之前玉墨之所以通同外人,出賣清雅閣,也不過是爲賺點零花錢,若我時時打賞,她豈會在乎那三瓜倆棗?
經此一事,我深深明白,那些君子不屑一顧的小恩小惠,常起四兩撥千斤的神效!
所以,我也該學會疏財,身外之物,本來也帶不走、吃不下,又何必緊握不放呢?
啪嗒,紙傘不知被誰撞了一下,淌下一串水珠,一聲音幽幽響起,“妹妹,原來你躲在這兒!”劉煬禾身穿交領絲裙,宜春香質。
我心中生厭,不知她急着找我何事,便答:“姐姐有何事,不妨直言。”
她得意的翹起脣角,眼底流露出數不清的興奮,如今神都七豔被之牢牢攥在掌中,她豈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妹妹,你我姐妹一場,理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你貴爲主子,我卻只是個學徒,唐氏曾跟人誇下海口,說咱們是姐妹,現在此事傳得人盡皆知,我倒沒什麼,只怕妹妹臉上無光!我們低你一級,憑什麼跟你攀親?”
我佯裝不懂,她拐彎抹角,必另有圖謀。
“妹妹,你非要人家直說嘛!再過幾日,神都絕豔馮棲梧出閨,七豔的位子,即空懸一人,我活了十幾年,還沒嘗過做主子的滋味,妹妹以善良自居,不會拒絕我吧?”
她居高臨下,不容抗辯,我暗暗苦笑,冷眼瞧着這條貪嘴魚慢慢遊入陷阱之中。劉煬禾,你還打算撈多少油水?撈得愈多,陷得愈深,真心祈盼你能浪子回頭,改邪歸正!
“妹妹會在阿姨面前提及此事,推薦姐姐。”我低頭說。
“那最好!”她朗聲一笑,發上的藍寶石流蘇步搖隨之狂擺,這一對步搖,是阿姨送我的見面禮,被她俗豔的插在鬢邊,真真褻瀆!
湛湛雨休。
福熙堂,阿姨鄭重宣佈:“今日請大家來,是爲選拔技藝絕佳者,填補神都七豔的空缺,你們,可有推薦人選?”
我心下暗驚,難怪劉煬禾冒雨尋我,竟是一早得了消息!
“晚輩覺得,撫弦樓的靈蕉、靈姒,非常不錯。她倆受楚妍姑姑調教,舞蹈樂器皆不在話下,若要推薦,這倆女孩當仁不讓。”湘君笑言。
阿姨點點頭,“這倆小丫頭,見過的都說好,不光你推薦,你們楚妍姑姑,也大力舉薦!能做到人見人愛,這倆丫頭也是出挑!”
此時人人都在公平舉薦最佳候選人,我若唐突舉薦,必遭人非議……
“驀秋,你以爲呢?”阿姨驟然提問,我只好答道:“晚輩來此時短,對許多人都不熟識,其中不乏出類拔萃者,但晚輩未來得及領略。晚輩身邊,有一位劉煬禾,姿色、身段、畫技,都很不錯,所以我舉薦她。”
“什麼?”
衆人瞠目結舌,沒料到我會出此一言,阿姨一愣,旋即平靜道:“各花入各眼,此行事關重大,過幾日我會親自考評,擇評最佳人選。”
散後,我放慢腳步走在最後,生怕有人質疑。
措辭雖都想好了,但那些牽強附會之詞,連我都不信,更別說旁人了!
行至賬房,恰見鄭林溪一聲不吭的在掃地,地上,滿是紙團,我不禁驚呼,“這是怎麼了?”
他擡眸,一臉沮喪的答:“纖迢妹妹剛剛來過,扔了一地。”
纖迢老早開始跟隨鄭林溪讀書寫字,一向恭而有禮,怎變成這樣?
“說起來,也是我性子急,纖迢起步晚、底子弱,該多些耐心,剛纔她寫了好幾遍,卻都寫不對,我一時着急,就訓了她兩句……”林溪彎腰掃着一個個紙團,可是紙已粘在地上,墨漬暈染得東一塊西一塊。
我拿來拖把,仔細將墨漬擦淨,林溪見狀,不想勞煩我,來奪拖把,此時地上水漬未乾,他腳下一滑,直衝衝朝我撲來,我不及躲閃,被他一下撲倒在地,頓時跌得兩眼金光。
“你們……”沒等我緩過神,一個激憤的聲音即響起,我推開鄭林溪,見纖迢正氣呼呼的立在門口,雙手緊握。
“纖迢你聽我說,剛纔我在擦地,地上滑,所以……”
“不要臉!”她一聲大吼,稚嫩的臉蛋一片漲紅,“光天化日之下,在此行齷齪之事,我真是瞎了眼,誤把你這蕩婦當姐妹!柳驀秋,你我就此絕交!”
纖迢……我欲哭無淚,你誤會了!
平白無故捱了一頓臭罵,我回到小樓,悶悶不樂。
沒過一會兒,劉煬禾就帶着一干人浩浩蕩蕩的闖進來,“妹妹,你房裡的古董寶貝呢,怎麼全換成地攤貨了?瞧把你嚇得,等我坐上神都七豔的位子,你這點東西,我還不稀罕呢!”
我憋了一肚子氣,“剛纔在福熙堂,我已舉薦你做新一代神都七豔,你還想怎樣?”
“光舉薦有什麼用?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說是舉薦,倒更像鬧着玩兒,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若有心,就該盡心盡力,扶我坐上主子寶座!”
呵呵,你集結一幫人示衆,就是爲了恐嚇我,沒舉薦成功,還需加把勁?
“我家小姐已爲你保舉,阿姨已宣佈,要親自考覈,你若想當主子,就憑本事吧!”玉階道。
“一個奴才也敢對我出言不遜,今日,我就替你好好教訓她!”劉煬禾一把將玉階推到屏風上,一幫人涌上去拳打腳踢,我踹開她們,厲聲大吼:“都滾開!”
“你的奴婢不分尊卑,以下犯上,依坊規,當重打二十大板!”劉煬禾猶不知悔。
我冷冷一笑,“論坊規,我是你們所有人的主子,你們見到我,都該行三跪九叩之禮,只是我平易近人,才免去你們的大禮!你們聚衆毆打我的奴婢,又該當何罪?!”
劉煬禾放聲大笑,“好啊,柳驀秋,你有種,你別後悔!”
“我不後悔。”我毅然決然。
崔豔豔還欲再上,卻被劉煬禾拉住了,狡黠如她,碰壁之後,必回去另打算盤,今日之事,我必銘記於心,待時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