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士兵看清楚對方的衣服,竟是新軍軍官的服裝,再看此人一副頗有官威的樣子,不由猜測官職軍銜肯定不小,最起碼也是大有來頭。當即誰都不敢怠慢,也沒有人再多問,就這樣指引着對方向營內走去。
來到位於營地中央的一座大營帳前,一名士兵先行進行通報了一聲。
此時,德字營管帶孫德盛正與幾名手下的隊官聚在營帳內吃飯,聽說有一名從灤州城來的新軍軍官要見自己,頓時感到疑惑不已。
“這麼晚出城?來了多少人?”
“回大人,就一個人。”
“讓他進來吧。”孫德盛想了想之後,也沒有太在意什麼,於是交代道。
那士兵匆匆忙忙的退出帳篷,過了一會兒又帶着那名新軍軍官走了進來。
孫德盛和幾名手下都沒有起身,僅僅是輕描淡寫的瞥了一眼來者,繼而依然是自顧自的吃着晚飯。新軍軍官並沒有表露任何情緒,慢條斯理的走到餐桌這邊,就在衆人面前站定。
“你是何人?找我有什麼事?”孫德盛嚥下一口蘿蔔乾,頗有蔑視的問了一句。
“自我介紹,我乃灤州治安團第一營營長趙山河,我奉治安團總司令袁大人之命,前來向諸位說明一個情況。”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趙山河,他不冷不熱的說出了這番話,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什麼情況?”孫德盛把手裡的饅頭丟在了盤子裡,好整以暇的追問道。
“在你們德字營東北一里來外,有我治安團第二營集結於此。在西南方向不到五百米的小樹林裡,則有我第一營一個隊攜帶三挺馬克沁重機槍埋伏在那裡。而在西北方向還有一支三百人並且全副武裝的民兵隊整裝待發。簡單的來說,你們被包圍了。”趙山河語氣很平靜,就像一汪波瀾不驚的死水。
隨後的幾十秒時間裡,整個營帳鴉雀無聲。孫德盛以及他的手下全部驚呆了,有人甚至連剛咬進嘴裡的饅頭都忘記嚼下去。
好一會兒過後,孫德盛反應過來,豁的一拍桌案躍起身來,衝着趙山河大喝道:“你,你把我們王大人怎麼了!”
這一聲大喝讓營帳裡的其他人盡皆回過神來,衆人趕緊丟掉手裡的食物,一個個起身去抓自己的手槍。其中一名的隊官還趕緊吩咐一旁的聽差,讓其出去看看周圍的情況。
趙山河微笑着說道:“諸位,稍安勿躁。按察使大人正與我們袁司令在酒樓裡開懷暢飲,進城的那兩個營也都在好酒好肉的喝着吃着,倒是辛苦你們德字營風餐露宿了。”
孫德盛不禁擰起了眉頭,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稀裡糊塗的樣子,大家你看我、我看他,誰都猜不透這趙山河到底要幹什麼。
“你想做什麼,莫不是欺我德字營孤立在外,想趁機對我們下手?”
“孫大人不必太擔心,我既然隻身前來,自然是希望能化干戈爲玉帛。”趙山河氣定神閒的說道。說完話,他直接將手裡擰着的包袱擱在了餐桌中央,解開包袱的結攤開來,只見裡面竟然是一疊疊的銀劵和一錠錠的銀塊,粗略的算去少說也有兩、三萬的款子。
在場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雖說他們這些軍官平日能刮一些油水,但大多隻是幾分幾錢的蠅頭小利,任誰都沒有見過這麼大一筆現款。真要有這麼大一筆錢,鬼才會繼續在營裡當差,早就回家買房娶媳婦了。
“你這是……要幹什麼?”孫德盛好不容易讓自己的眼睛離開桌子上的包袱,繃緊了臉色向趙山河問道。事實上在場的人心裡已經有了苗頭,顯而易見趙山河是打算收買自己。
“常聽說你們王大人貪婪成性,他能吃肉,你們是否能喝一口湯還得看他的心情。上面撥下來的軍費大部分讓他中飽私囊了,以至於軍營中的物資好幾年都沒有更換修繕。我家袁大人是大總統的侄子,他治軍的名聲相信你們也有所耳聞,對待民兵都能近如親人,更何況是麾下的兄弟?只要你們願意投靠我們治安團,這筆款子就是諸位的慰勞費,算是我家袁大人替你們王大人彌補這幾年營中的缺失。”
聽完這一席話,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幻不定。趙山河所說的確實是實情,王懷慶可不是一般的貪婪,這不僅僅在巡防營中人人皆知,甚至整個通永鎮轄區也都家喻戶曉。如果說要比前途,雖然王懷慶現在升任按察使,今後官職上肯定會有發展的空間,可袁肅是大總統的侄子,比較之下那是顯而易見的結果。
衆人立刻陷入了一陣疑慮之中,時不時的把目光投向孫德盛,在這個時候只能由管帶大人來做決斷了。
孫德盛在打心底是不喜歡王懷慶,不僅品性不好,而且沒有什麼經略的能力,除了撈錢還是撈錢。然而,他也並沒有太多厭恨王懷慶的地方,在通永鎮待了五、六年,日子早已經習以爲常,自己沒有宏圖大志,只不過順其自然的熬資歷罷了。
除此之外,他怎麼可能單憑對方几句話就臨陣倒戈,豈不說這件事來的太突然,再者若自己真這麼答應了,一旦傳出去只怕面子上不好過。
尋思到這裡,他忽然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大聲的駁斥道:“姓趙的,你把我孫德盛當什麼人了。我等追隨王大人多年,當兵講的就是一個忠義,別以爲你有兩個臭錢就能收買我們。哼,老子現在就斃了你,然後帶兵衝進城去救出王大人。”
他說着,轉身要去取槍,之前因爲吃飯所以把武裝帶擱在了後面的案桌上。
不過沒等孫德盛抓起自己的手槍盒,營帳的門簾子被挑了起來,之前派出去打探周圍情況的聽差匆匆忙忙返回帳內。
“大……大人,大事不妙,我們……我們好像真的被包圍了,北邊、南邊還有西邊,都有動靜……”聽差氣喘吁吁的說道。
德字營上上下下加起來不到三百人,而且不僅沒有任何重武器,就連士兵裝備的步槍都不是制式的步槍,有的是快槍,有的還是土銃。誰都知道灤州治安團之前是七十九標的新軍,就算再不濟的新軍,其武器裝備也都遠遠超過巡防營舊軍。現在整個營被人團團包圍,真要駁火交手,幾乎是沒有任何勝算。
孫德盛不知道城內到底是什麼情況,如果剛纔趙山河說的話是真的,王大人正與袁肅在酒樓裡大吃大喝,進城的魁字營和右營也都在大吃大喝,那現在這裡算什麼事?
他在心裡自我安慰,一旦城外槍聲大作,城內兩個營必然會警覺起來,以灤州治安團只是四、五百人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應付三個巡防營。再者現在治安團大部分兵力在城外,魁字營和右營只要能趁勢佔領灤州,抓住賊首袁肅,大事足可定。
因此,他推測趙山河只是虛張聲勢,對方是斷然不敢跟自己火拼。
“慌什麼,叫兄弟們都集合起來,在營地周圍建立防線。”孫德盛故作大聲的命令道。
“是,是。”聽差一溜煙又跑了出去。
“孫大人,你可知道三挺重機槍是何等威力?現在德字營就在重機槍的射擊範圍之內,我臨行時下達過命令,若一個鐘點之內沒有返回,外面的人就會開始進攻。到時候德字營必無一人倖存!”趙山河冷冷的說道,說話的神態顯出一副胸有成竹。
“你趙山河不怕死,我孫德盛也不是孬種。你就不怕咱們交起火來,王大人在城內定然會有反應,到時候看你們首尾如何兩顧?事後又如何向上面交代!”孫德盛鼓着氣說道。
“你就這麼肯定城內的魁字營和右營還有反抗之力?你就這麼肯定你們王大人現在還能站直腰桿?你說的沒錯,我們治安團只有兩個營的兵力,不過我們灤州民防營可是有整整一千人,何須要擔心首尾不能兩顧。”趙山河笑着說道。
“你,你們膽敢把事情鬧大了,倒要看看你們如何向上面交差。”孫德盛氣急的說道。
“我不想多說廢話,只告訴你一句,我們袁大人是大總統的侄子,他能把七十九標占爲己有,還應付不了區區王懷慶?”趙山河說道。他當然知道這些話只是狐假虎威,不過料想一個巡防營的管帶怎麼可能看得透這層關係。
孫德盛確實無話可說,握着手槍的手掌讓冷汗滲了一個透,額頭上更是滾珠如雨。他自然是知道灤州軍民x聯防的事,也很清楚袁肅的身份背景,眼下優劣之勢已見分曉,嘴巴上是不可能再佔便宜了。
周圍的幾名軍官要比孫德盛更着急,看看餐桌上的錢,又看看劍拔弩張的孫、趙二人,每個人早就失了主意,恨不得拿了這些錢早早跑路,遠離這檔子是非之事纔是。
略作停頓片刻,趙山河不疾不徐的再次開口說道:“孫大人,擺在你眼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麼拿着這些錢分給兄弟們,今後跟我們袁大人好好幹,我們袁大人保管不會虧待你們,再不濟等這件事了了,你們帶着錢回家過日子也無不可。要麼,你現在打死我,然後讓德字營的兄弟跟着你一起陪葬。”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刻意加重了語氣。
不僅孫德盛慌了神,其他人更是有些站立不住,有人甚至握槍的手都在顫抖。
“孫……孫大人,您到底說一個話呀。”
“是啊,是啊,這可怎麼辦。”
孫德盛眼神飄忽不定,一時半會也拿不定主意,畢竟他跟了王懷慶這麼多年,就算平日都是混日子那也是混習慣了,現在突然要讓自己做出背棄之事,心中這個坎可不是好跨過的。
趙山河鎮定自若的笑了笑,進一步說道:“孫大人,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爲俊傑,縱然你不做這件事,保不準其他人不會不做這件事,到時候當真要追悔莫及了。”
孫德盛怔了怔,他分明從趙山河的語氣裡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當即不由自主瞥了一眼周圍的手下,只見這些手下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他心頭頓時涼了半截,自己可以沉得住氣,可自己的手下未必有這樣的骨氣,倘若讓這些人在背後打了黑槍,那可是什麼都不值。一念及此,他狠狠的一咬牙,把手槍擱在了桌子上。
“算你狠!你說吧,想讓我們怎麼辦!”
營帳裡的氣氛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大家總算可以緩一緩繃緊的神經。
趙山河讚歎的點了點頭,說道:“孫大人果然識時務,你放心,現在我們不會讓孫大人進城對付魁字營和右營,袁大人並不希望讓這件事變的血雨腥風。不過爲了讓孫大人確定表明立場,倒是希望孫大人能助我們辦成另外一件事。”
孫德盛問道:“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