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夢碎
於六被打受傷住院後,最擔心他的當然還有他的姐姐於廣芬。
於廣芬和李華剛坐着喬七的拖拉機下山去看望弟弟於六,同去的還有爸爸、李書記、徐隊長等等好多人。
於廣芬來到醫院看到弟弟滿身的紗布,心疼的掉下眼淚,在於六身上捏捏這兒、摸摸那兒,關心地問道,“還疼嗎?”
於六看到姐姐哭了,微笑着說,“姐,沒事!這點小傷,不疼!”
“還嘴硬,不疼還齜牙咧嘴的。”於廣芬輕輕的拍了於六的胳膊一下。
“哎呦!疼、疼、疼!”
於六頑皮的樣子把大家都逗樂了。於六平時就是一個好表現自己的人,現在看到這麼多人來看他,竟然忘記了傷痛,開始眉飛色舞地講着自己勇鬥歹徒的英勇事蹟,而且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玄乎的讓大家聽得直咧嘴。
病房裡,此時大家對待於六就像對待一個大英雄,李書記還當着大家的面表揚了他和三肥子的機智、勇敢,把於六誇得心裡美滋滋的。
李書記說完話一回頭看到一邊的郝琪琪。李書記認識她,問道,“小琪,你怎麼在這兒?”
郝琪琪大方地說,“李書記,您還不知道吧!我和於六正處對象呢。”說完話自己樂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和兩個小酒窩。
李書記看了一眼郝琪琪,又看看躺在牀上的於六,臉馬上沉了下來,臉上的麻子好像都在顫動,他沒再說話,剛纔熱烈的氣氛隨着李書記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病房裡立刻冷靜下來,瞬間氣氛變得很尷尬。
徐南隊長看出了李書記的不高興,一定是因爲想起了趙小榮的原因。礙於屋裡人多,而且很多人都聽見了郝琪琪的話,知道內情的人也都覺得很詫異,徐南隊長便急忙打圓場,“琪琪長得可真漂亮,於六真有眼光。”
徐南隊長一邊說着話,一邊使眼色把大家都聚到了門外,屋裡只剩下李書記和於六兩個人。
李書記說,“於六,你和琪琪在一起,小榮子知道嗎?”
“知道,昨天她來看我了。”
李書記說,“你們年輕人感情上的事我管不了,可是於六,你這麼做小榮子得多傷心啊!”
於六說,“李書記,我也沒有辦法啊,琪琪已經懷孕了。”
“懷孕了?”李書記吃驚地看着於六,心裡想現在的年輕人這是怎麼了,還沒結婚就懷孕了?李書記簡直被於六說出的話給驚到,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於六接着說,“我們已經商量好了,等我這傷一好就登記結婚。李書記,我結完婚不想再回‘五二零’了,李發老闆在城裡又開了一個旅店,這邊招待所他讓我和琪琪給他經管着。你回去給趙小榮帶個話,就說我於六配不上她,對不起她!”
李書記看着於六,好像不認識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似的,他心裡在想,這還是從前那個率直天真、開朗樂觀的於六嗎?現在怎麼也變得如此世俗、優柔傷感起來。他還能再說什麼呢?既然一切都已經既成事實,也只能這樣了,李書記嘆了一口氣,“唉!一聲對不起就結束了一段感情?你啊!”
李書記不好再說什麼,兩個人都陷入沉默。空氣好像都已經有點凝滯,沉默的味道就像含在嘴裡咀嚼的菸絲,時間越久越讓人體會出那種刻骨銘心的苦澀。
探望完於六,大家紛紛出門上了車。郝琪琪過來送李書記,李書記問,“琪琪,你們處對象多久了?”
郝琪琪說,“李書記,我們到今天正好處了兩個月零三天。”
李書記嘴裡輕輕的叨唸着,“兩個月,兩個月……”
喬七開着拖拉機拉着李書記等人回“五二零”,快要路過防火站的時候,天上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這是入冬以來“五二零”的第一場雪。
蕭蕭灑灑飄落的雪花把大地染白了,拖拉機的車輪壓上去留下兩條長長的花紋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延伸下去……
車子進入家屬區,李華剛和爸爸一起下了車去我家接李靜和李娜。於廣芬自己先回了家,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蓋住了她身後的腳印。臨走的時候她家的大門和屋門都沒有上鎖,只是用門栓插住,她從外面把手伸進去一拉門栓,門就開了。
於廣芬快步走進屋裡,順手拿起一條毛巾撣着頭上、身上的雪。剛剛邁步走進裡屋,一擡頭她突然看到炕頭上擺着一塊疊得闆闆整整的酒紅色圍脖。
“這不是我給小木匠織的圍脖嗎?怎麼會在這裡?小木匠?小木匠——!不好!”
一絲不祥的預感涌上於廣芬的心頭,她一把抓住圍脖,瘋了一樣衝出大門,正好李華剛領着兩個孩子回來,他們差一點撞個滿懷,可是於廣芬看都沒看李華剛和孩子一眼,飛快的向大隊部跑去。
她已經顧不得太多了,雖然李華剛在後面使勁地喊,“下這麼大雪,你去哪!”
於廣芬根本就沒聽到李華剛在喊什麼,她心裡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馬上找到小木匠。
她冒着漫天的大雪拼命地向前跑着、跑着……
大片的雪花迷失了她的眼睛,溼滑的道路羈絆了她的雙腳,當她踉踉蹌蹌跑到大隊部時,她的內心裡還存在着一絲希望,希望小木匠在等着她。
於廣芬一把撞開大隊部值班室的門,屋裡空無一人。小木匠的那張牀上空蕩蕩的,只剩下光溜溜的牀板。
於廣芬此時才明白過來,小木匠已經走了,已經不辭而別了。什麼長相廝守、海枯石爛;什麼相伴終身、浪跡天涯?難道這些承諾他都忘了嗎?
於廣芬撞開門的響聲驚動了隔壁的楊柳,他從辦公室走出來,“廣芬!你來這兒幹什麼?”
“小木匠呢,人呢?”
於廣芬的兩隻眼睛都紅了,雖然她已經想到小木匠可能已經走了,可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小木匠會撇下她一個人走,說好了要一起走的!一起走的!!於廣芬快要崩潰了。
“哦,你說那個小木匠啊!他回家了,上午就走了,這會兒應該都到家了吧!”楊柳莫名其妙,於廣芬找小木匠幹什麼呢?
於廣芬沒有理會楊柳詫異的目光,她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精神瞬間垮掉,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她踉踉蹌蹌地往外走,兩腿一軟差一點癱倒在地上,楊柳一把扶助了她,於廣芬不由得靠住了一側的牆壁。
“你沒事吧?”楊柳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楊哥,你回辦公室吧,我這就走。”於廣芬說。
“我送你吧,看你這樣,好像發生什麼事了?。”
“不用,沒事兒,我緩一會就好了,自己能回家。你不用管我了,楊哥。”於廣芬拒絕了楊柳的好意。她好像突然一下子虛弱了很多,扶着牆慢慢地往外走。
楊柳還是有些不放心,一直跟着於廣芬到大隊部門口。看到於廣芬在風雪中漸漸遠去的背影,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楊柳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了辦公室。
於廣芬回到家裡,一頭倒在了炕上。蒙上被子就沒有再起來,她就這樣不吃不喝整整躺了兩天,就好像生了一場大病。
李華剛請來了大夫何鑫給於廣芬看病,“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受了點風寒,精神有點高度緊張,還有些勞累過度,吃幾副安神、發汗的藥,養幾天就好了。”
何鑫大夫說完給於廣芬開了個藥方,讓李華剛有時間去診所取藥,李華剛不停地點頭說謝謝。
於廣芬不想吃藥、也不想吃飯,她就這樣躺着,她的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天不遂我願、我願隨天去,就讓自己自生自滅吧,把失去了靈魂的肉體和破碎的夢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