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消失的位置離我住的地方並不遠。
儘管氣喘吁吁,我卻一刻也不敢逗留,小跑着進入小區。上樓拐彎時看見身材壯實的房東就站在我的門前,我一下子想起來房租的事情,連忙轉身準備下樓。
然而,太遲了。
身後腳步聲傳來,伴隨着中年婦女特有的大嗓門:“臭丫頭,說好今天交房租,她倒好門一關人就給跑了!哼,有本事別回來,屋裡那麼多東西,到時候當垃圾賣了抵房租!”
她罵罵咧咧走下樓來,我害怕得低着頭,緊緊貼着牆壁一邊,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臭丫頭!今天不交,明天就多收一百塊!後天多收兩百!”
後背都是冷汗,我緊張得都不敢呼吸,直到她下了樓,鈍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才鬆了一口氣。
是天黑背光的原因嗎,房東好像真的沒有發現我,雖然有些奇怪,但我現在只想回到自己房間。
大步跑上樓,進去後把門反鎖,黑暗中靜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
剛剛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嗎?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自己齜牙咧嘴。好痛……不是做夢,那就是真的了?
死去的十四人,那輛公交車,爲什麼又全部回來了?
還有那月牙光道和斬斷鬼魂的紅光,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半小時的時間,我背靠着門,腦袋一片混沌怎麼也想不出個頭緒。冷汗揮發完後,身上變得黏黏的很不舒服。我抓了抓頭髮,決定先洗澡。
站在淋浴下,冷水淋下來激得我打了一個寒顫……電被切斷,自然也沒熱水了,也沒有燈。
浴室裡黑漆漆,衣服已經脫了,頭髮也打溼了,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洗起冷水澡來。據說女孩子洗冷水澡不好,可是我哪管得了這麼多。
過了一會兒,皮膚適應了這個溫度,水似乎不冰了。我想拿洗髮露,伸手過去時卻摸到一團冰涼的、糾結在一起的東西。
我的動作立刻停止,那個觸感……跟我打溼的頭髮摸起來一模一樣。
浴室裡有其他人!
我猛得擡頭,下一秒尖叫起來:“啊!”
那個長髮的主人不是人。
透過外頭微亮的燈光,我看到一張慘白、毫無生氣的臉孔,她的五官在黑暗中顯得模糊,從嘴巴里吐出來的長長的舌頭卻讓人無法忽視。
我的浴室裡有鬼,一個吊死的女鬼!
隨手扯了浴巾裹了身體,我逃命似得跑出浴室,那個吊死鬼也跟了出來,一身白衣,猩紅的舌頭拖至胸口,目光陰鬱地跟着我。
“你,別過來!”我四下逃竄,拿起牀頭厚重的攝影圖冊。那是好友明珠的東西,她是個攝影師。
我舉着圖冊防備地看着吊死鬼。
她似乎沒有腳,每飄前一步,我就退後一步,很快後背就抵着窗戶,房間不大,我已經無處可逃。
吊死鬼也發現了這點,歪着頭,那根長舌頭跟着斜垂下來,醜陋的面孔充滿嘲弄。
我咬牙暗罵一聲,腦袋飛快轉動。這裡是三樓,跳下去估計摔不死,殘廢倒是有可能。那麼摔殘或者被鬼弄死,哪一個更刺激?
我還沒考慮清楚,吊死鬼開始不耐煩張大嘴巴,那幾乎有我手臂長的舌頭拉平,筆直地朝我刺來。
天!
千鈞一髮間,我一邊背手開了窗戶的鎖,一邊把五斤重的攝影圖冊朝着吊死鬼的舌頭狠狠砸去。
“呃!”圖冊打歪她的舌頭又擊中她的臉,在她哀嚎一聲時我飛速開窗,眼睛一閉,縱身跳了下去。
耳邊有風疾馳,我睜開眼,差一點被活活嚇死!
吊死鬼跟着我飄了出來,用長髮裹着我的身體,我被迫跟她靠得很近,清楚得聞到她身上屬於死人的腐爛氣息。
“啊,救命!”
我在半空中大聲求救,理智上卻明白沒有人會來救我。
我閉上眼睛準備摔死,等了一會兒卻發現位置絲毫不動。側身望去,這個吊死鬼居然用頭髮纏住了窗戶一角,怪不得我和她停在半空中這麼久。
“呃,呃……”她喉嚨裡發出怪異的聲響,嘴巴越發靠近我的臉,那股腥臭讓人作嘔。
她要做什麼,難道要吃了我嗎?
我發瘋似得用腳踹她:“王八蛋!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我寧願摔成肉泥也不想成爲吊死鬼的肚中餐。
“呃,呃……”顯然她的態度也很堅決,那金屬一般堅韌的頭髮越纏越緊,我漸漸不能正常呼吸。
“唔,你,快放開我……”
氧氣越來越稀薄,我漲紅了臉,感覺眼前開始迷糊起來,耳邊卻似乎聽到有誰在低低念着什麼。
“嗡,嘛,呢,叭,咪,吽,去!”
一粒佛珠自下而上飛來,嵌入吊死鬼的額頭,一股不尋常的力量壓制着她。然後腰間的黑髮力道鬆了,我的呼吸恢復正常。
我睜開眼,正好看到無數紅光從吊死鬼額頭的佛珠迸發出來,一下子注滿吊死鬼的全身,緊接着她的面目發生變化,詭異的黑髮收了回來成爲披肩長髮,舌頭也回到了嘴巴里,表情變得平和安寧。
我愣了下,恢復正常的吊死鬼看起來是個清秀的普通女孩。
我還來不及多做思考,身體失去支撐,整個人從半空中跌落下去。
“啊!”我慘叫着再一次閉上眼,咚,重重落地。
我爬起來,摸了摸屁股,又仔細看了看四肢。隨即驚喜地發現自己手腳健全,除了尾椎有些刺痛,其他該在的都在。
太好了。我沒死。
我正要高興,卻看見一個人影朝這邊不急不慢走來。我跪坐在地,先是看到他腳上老土的黑布鞋,接着目光上移,略過他修長的雙腿,挺拔的身姿,然後就看見了他的臉。
面容白皙,眉目倦黑,眼神像是一汪潭水平靜無波,卻又帶一點疏離。今晚的月色很淡,藉着周圍住戶的燈火卻也能看清楚他的英俊。
這個男人長得真好看。
活到二十三歲,我不是沒有見過帥哥,只是城市中的型男潮男沒有一個像他一樣,身上氣息乾淨,不帶一點塵世的煙火味。
“你好,我……”我正要說話,身體卻彷彿過電般顫動幾下,接着我脖頸一軟,倒了下去。
迷糊中感覺被人抱起,躺在那個人的臂彎裡我聞到他身上的檀香味,奇怪的是這清雅氣味中似乎還夾雜幾絲泥土的腥氣。
意識越來越混沌,我終於徹底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