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文登營放了兩天假,所有士兵進行修整,但不得離開文登營新舊寨堡的範圍,士兵們紛紛涌入文登營舊堡消費,大家多少聽到些風聲,今年可能要打建奴,所以大多數單身漢都選擇把銀子用掉。
文登營的新營區和墩堡帶來了好幾千口人,隨着冷兵器工坊的遷移,用工也開始多起來,雖然很多屯戶還沒有太多收入,但一些基本生活用品還是要消費。舊堡已經日漸繁華,周洪謨自己就開了酒鋪、食鋪和一個勾欄,餘知縣有一個鹽店,鄭典史和主簿等人也陸續都派了親屬來開店。文登營一放假,食鋪和勾欄等地方都是人滿爲患,周世發每日帶着鎮撫在各處巡查,防止士兵鬧事。
騎兵營只有一半人休假,一個旗隊在文登到萊陽的各條道路上勘測地形,呆在萊陽的聶洪源源不斷的傳回信息,他們已經掌握了餘大成的主要活動地點,餘大成正在悄悄打製兵器,準備在大年的時候起事。
陳新自己帶着海狗子幾個親兵,回到了麻子二墩,和劉民有對一下最近帳目。劉民有看着賬簿長長出一口氣,“總算把你的鐵甲都湊齊了。”
陳新撇撇嘴道:“才五百多副,現在唐作相那邊都有水力鑽管了,王鬍子怎地沒有點進步出來。”
“他們倒是做了個水錘,我打算讓他們安裝到文登營去,抱龍河水量足些。”
陳新今年的裝備已經齊備,這些問題便留給劉民有慢慢解決,他看到劉民有桌子上的火槍問道:“這就是唐作相他們弄出來的燧發槍?”
劉民有繼續看陳新的下月支出計劃,頭也沒擡的說道:“就是這槍,原來還有一種鋼輪打火,發火率也不高。這是新做出來的。”
陳新拿起劉民有桌案上的一把火槍,扳開擊錘,裡面的機芯輕輕響了一聲,他隨意的一扣扳鉤,竟然沒扣動,手指把力量逐漸加大,擊錘上的燧石終於啪一聲撞在火鐮上,發出一片火星。
陳新有些欣喜的摸着槍身問道:“這槍測試過沒有?還有什麼問題?”
“訓練隊派人來測試過,發火率還是低了些,只有五成,如果用顆粒火藥作引藥,就更低一些。”
陳新看看擊錘,又把槍管翻過來看了,搖頭道:“打擊力不夠,簧片還得做粗,這唐作相光是空徑一致了,管壁還是不一樣,還得讓他再繼續改進,年輕工匠的培訓要加快,你教的教師速成班第二期好了沒有?好了就派些去教那些工匠,再給我分一些。”
劉民有一聽他說教師就不滿,沒好氣道:“這次你別想了,我寧願讓他們留在麻子墩教工人和小孩識字。”
陳新嘿嘿笑着,上次的十五名教師被他摳走了十個,成了軍隊的訓導官,“他們也是教士兵讀書,這些士兵以後退伍了,可以到你的學校當老師,不是一樣嘛。”
“我不是說教書的問題,上次我到文登營,黃思德正在跟士兵講話,全是你的英勇事蹟,你在遼東殺哨兵也不是殺一個了,現在是殺的三個,還是巴牙喇,在兵部舌辯羣儒,羣儒至少二三十人,肖家花是從死人堆裡救回來的,通天樑與你大戰幾十回合,被你斬於馬下。”
陳新毫不臉紅的笑道:“這只是控制軍隊的辦法而已。”
劉民有停下筆,對陳新道:“所以我擔心的不是學校沒教師,只是擔心黃思德某一天會弄出一本紅寶書來。”
陳新站起來去倒水,一邊道:“這是過了些,但紅寶書不至於,我會去跟黃思德說說,作宣傳不能太誇張,不然跟不作一樣。”
劉民有自然不相信陳新不知道此事,但此地也無法驗證,只是說道:“黃思德功利心重了些,而且見風使舵,在我班上時日日都說的是民生維艱,屯戶辛苦,現在每次見面皆說士兵辛苦,典型的屁股決定腦袋,你還是不要太放手了。”
陳新又拿起桌上的槍,翻看一會才道:“戰爭年代,軍人地位高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普魯士不是也曾經有過這樣的階段,叫做是擁有國家的軍隊。”
劉民有不滿的問道:“那德國後來的結局如何?我覺得還是協調發展好一些,農民如果沒有了指望,會不會成爲衛所軍戶一般,現在東江逃難來的快六千,文登營的屯堡原來就是三千多口,我們下面將近一萬口人,土地只有兩萬多畝,如果還要優先軍隊,我擔心他們沒了動力。另外你軍隊大多都是單身漢,土地給了他們,誰來種?”
他頓了一頓又接着道:“而且還有一條,若是士兵都有了田地,他們就有了退路,不光是靠月餉過活,上了戰場,拼命的心思會不會少了些。”
陳新搖頭道:“他們土地也在我們控制下,跟月餉是一個道理。”他沉思了一下道:“既然土地這麼少,還是主要分屯戶,但你得留出至少五千畝,如果有士兵受傷退役的,有地方安置。以後屯戶中分了田地的人,要幫助沒有勞動力的傷兵做重體力活,把這個作爲分給他們田地的條件之一,每五戶或十戶幫扶一個這樣每月我可以少發一些撫卹金,省下現銀來。這樣劉兄覺得如何?”
劉民有拿着賬冊,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想了一會,答應道:“這樣可以,但是隻限於傷兵,其他的正常退役怎麼辦?”
“正常退役的還早,至少這幾年不會有,我好不容易練出來的兵,哪有那麼容易讓他退役,這事以後計劃周詳了再說。”
劉民有沒問陳新的計劃,嘆氣道:“咱們養的人太多,田地又少,每天就算一人一斤,也要一萬斤糧,就是近一百石,一年三萬多石,威海和文登兩萬三千畝,每畝一石二三鬥,至少今年還是要花幾千兩銀子買糧纔夠。”
“今年不太缺銀子,你只管買就是,人還是養着,人力纔是生產週期最長的資源,永遠比其他都珍貴。”
這時門響了幾聲,劉民有喊道:“請進。”
門一推開,一個穿着白色棉衣的女子走進來,陳新仔細一看,竟然是王帶喜。
“陳大人也在。”王帶喜見到陳新,高興的招呼了一聲。
陳新有段時間沒見到王帶喜,那個黃毛丫頭般的女孩如今也是漂亮少女了,而且還是麻子墩的女賬房,很能幫上些忙。
陳新當即讓王帶喜坐了,跟她拉了會家常,王帶喜其實才十五歲多,這兩年當帳房,做的事情多,見的人多了,氣質也從容了很多,顯得十分早熟。
談了一會王帶喜就起來告辭,她賬房的事情很多,她把一本賬冊放到劉民有面前道:“劉大哥,這是銅錢作坊上月的用料和費用,你先看看。”
劉民有擡頭答應道:“好,我今日有時間就先看看。”
“嗯,不着急,你別累着,我都審過幾次,你慢慢看就是。陳大人,我走了。”
王帶喜出門後,陳新一指門口,就對劉民有神秘道:“她叫我大人,就是跟我劃清界線來着,叫你大哥,就是要。。。”
劉民有不耐煩道:“去去去,你回來沒事就看你小妾肖家花去,少在我這裡亂嚼舌頭,那麼小個女孩子你也要調侃一下,才初中二年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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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進大院的正屋內,陳新正在看一幅簡要的地圖,上面標出了萊陽的主要山脈河流和驛道,旁邊香爐中冒出嫋嫋輕煙,又迅速溶解在空氣中,屋中充滿沉香的香氣,如同身處在一個開滿鮮花的花園。
一雙柔荑輕輕搭在陳新肩頭,陳新沒有回頭,笑着輕輕拍了一下對方的左手。
趙香的聲音響起道:“還要看這勞什子鬼畫桃符,也不知是些啥。”
陳新放下手中地圖,舒服的靠在椅背後的狐皮靠枕上,趙香輕輕給他按着額頭,一邊關心的道:“聽說你們文登營的兵都要練瘋了,沒見過你這麼折騰丘八的,你自己可別跟着他們累壞了。”
“這是軍隊,自然是要折騰的,你不用擔心我。最近家裡事情可順利?”
趙香嘟嘴道:“其他事情都好,就是那個肖家花,竟然在廚房偷東西吃,被廚役看到,抓住打了一頓。”
陳新幾乎快忘了肖家花,聽了道:“實在不好管的話,就別讓她做丫鬟,找個可靠人家嫁了。也省得你們看着她心煩。”
趙香哼了一聲,“現在滿墩堡的人都以爲她當過你小妾,雖然一些老墩戶知道怎麼回事,新來的就是道聽途說,越傳越離譜,現在誰敢娶她。”
“不是都說了是丫鬟嘛,還有什麼好傳的?”
趙香不滿的道:“還不是宋聞賢那狗兒子,他到處吹噓他當時被扣在巡撫衙門的事情,連帶把肖家花一併說了,好多人都以爲她是小妾。”
陳新聽說宋聞賢的長子,隨口問道:“他吹噓什麼事情?”
“孫國楨當時不太放心手下的眼光,自己去看了肖家花一次,宋聞賢那狗兒子悄悄對肖家花說了一句話,後來便把孫國楨氣走了,而且孫大人也信了肖家花。”
陳新不由來了興趣,轉頭看着趙香問道:“他說的什麼話。”
“他事先跟肖家花說那孫國楨是新請來的管家,肖家花幾句話就把孫國楨氣跑了。你說那肖家花得多招人厭才能辦成這事。”
陳新哈哈笑了着道:“宋先生這長子不錯,果然是虎父無。。。”
趙香在他額頭輕輕一拍,陳新趕緊改口道:“老鼠兒子會打洞。”
趙香對宋聞賢的兒子十分不滿,說來就生氣,也不幫陳新按摩了,看香爐的煙很淡了,過去揭開爐蓋,觀察了一下之後,拿起桌上的一個小鑷子,把那小塊的沉香取出,扔到一個小陶缸中,再取出雲母板,下面是一些帶着火燼的炭塊。
陳新笑道:“不必換了,我一會就不看了。”
趙香又換了一個小鏟子,輕輕回道:“不看了到時再滅了就是,這香能提神。你一向在軍營多,別太累着自己,有時間多回來些,家裡啥不比那丘八窩好。再說。。。再說咱們也該早些要,要個孩子。”
趙香的臉又紅起來,他們成親近一年,肚子還沒動靜,她忙低頭用鏟子換掉原來的炭火,另外從火爐裡面弄來幾塊,然後再把雲母片蓋在上面。
現在陳新的勢力慢慢大了,周圍想跟他攀親的人不少,她聽說成山衛指揮級別的人都想把女兒給他做小妾,所以她急着想要孩子。她是大婦,如果長子也是她的,地位就十分穩固,那時就不怕納妾了。
她停了一下道:“要不然,過段日子,你把菊香納了,她原本就是陪嫁丫鬟,遲早也是這樣,你要是願意,也可以早些。”
陳新有點驚訝的看着趙香,沒想到還能有這好事。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趙香的意思,這小女子在搶佔後宅權力的先手,菊香必定是跟她一條戰線的,先佔住小妾中的前面位置。
趙香終於換好沉香,又蓋上了蓋子。回頭問道:“小人家,你覺得如何?”
“嗯,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