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聲揮動前襟的動作稍頓，隨後慢步走進教室在宋天光的位置坐下，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食指互相抵着，垂首道：“對，我……很喜歡畫畫。”
林一諾和明灼齊齊蹙眉。
按正常來說，每個人說到自己喜歡的事情，或者夢想，應該是像熊霄那樣閃閃發光。
但姚聲顯然不是，甚至他展現的每一面都不盡相同，讓人不知，究竟哪個纔是真正的他。
林一諾突然想到宋天光，或許同病相憐纔是他們玩到一起的真正原因。
他身上的脆弱感太強，她下意識放慢聲音，“…那你學過畫畫嗎？”
他慢吞吞擡眸，和她對視片刻，輕輕搖頭，語氣很低，“自學而已，算不上什麼。”
林一諾懶洋洋往黑板上一靠，又問：“那你喜歡什麼？水墨畫？油畫？漫畫？”
三種畫連問，讓他死氣沉沉的眼睛有片刻拂去塵埃的明亮，但也僅僅只是片刻。
他說：“我喜歡林墨。”
聽到這個回答，林一諾和明灼並不意外。
畢竟，林墨名聲再堪憂，也沒人敢說他畫不好。
林墨，聲名海內外的油畫大家，也是抽象主義與超現實主義代表人物，從少年成名，到備受追捧，他幾乎斬獲國內外所有油畫大獎。
別人二十三四歲，要麼忙着工作，要麼繼續讀學，而他，則早早成爲帝都大學畫院院長。
據說，畫院每年增加的新生，有十之八九是衝着他去的。
據說，他一幅畫作能拍賣出過億的價格。
據說，他年過不惑，桃李滿天下，情人亦滿天下。
據說……
他有太多讓人驚歎的傳奇，亦有太多讓人不恥的荒唐。
他像個天才，亦像個怪人。
“喜歡他的人很多，得他指點的也很多，沒想着去拜個師？”林一諾邊用白色粉筆勾畫輪廓，邊閒聊。
姚聲看着她在黑板上忙活，話匣子慢慢打開，眼裡露出絲絲笑意，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想過，但也只是想想，你打算畫什麼？”
林一諾背對着他，單手做一個撲閃翅膀的動作，“鳳凰。”
“嗯？”
姚聲詫異過後，擔憂道：“你確定不換一個嗎？畫不好會像山雞的。”
林一諾後退兩步，估算距離，混不在意道：“是鳳凰涅槃，還是山雞着火，幾天之後，自見分曉。”
“你下一個點就定在你正前方，翅膀的輪廓基本出來。”明灼指點道。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個位置便多出一抹白。
姚聲側頭看明灼，他穿着寬鬆校服，坐在堆滿粉筆的課桌上，姿容冠雪，氣質獨絕。
即便不說話，存在感也很強。
那雙看誰都清清冷冷的桃花眼，似乎只有在林一諾面前纔會有別的色彩。
這一瞬間，姚聲突然明白什麼才叫兩情相悅，脣角勾出一抹諷刺笑意。
十分鐘過去，大致的輪廓點已經定完，姚聲不由讚道：“基礎打得不錯。”
林一諾笑着拍拍手上的灰，酷道：“基礎算什麼，驚喜在後面。”
明灼體貼地遞上溼巾，“先擦擦，一會兒去洗手間洗一下。”
林一諾笑着瞟他一眼，“看樣子早有準備啊？”
明灼面不改色道：“婦唱夫隨嘛。”
林一諾垂首笑。
姚聲：“……”
我似乎有些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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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出來，姚聲沒上姚家的車，而是自己打車離開。
“他今天那些話，很少和人說起。”明灼看着絕塵而去的出租車，淡淡道。
林一諾挑眸看他，眨巴兩下眼道：“你也很少會關心別人。”
明灼搖頭，“我只關心你關心的。”
“既然這樣，”林一諾忽然扯住他的手問，“那你知道我喜歡十二個月份裡哪一月嗎？”
明灼着實被難住，思索性地眨兩下眼道：“八月？”
林一諾輕輕搖頭，笑靨如花道：“我喜歡一月，因爲這一月有你的降生，再準確一點，我喜歡你。”
她說‘我喜歡你’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帶着少有的柔情似水。
硬生生將他的心給看化，情難自抑地緊緊摟着她道：“我也喜歡你，非常喜歡。”
林一諾把頭埋在他懷裡笑，手卻輕捶他胳膊，“在學校門口呢，你給汪鴻振一點面子好不好？我們還沒考到年紀前十，最重要的是，我快被你勒死啦。”
最後一句話，他連忙放開她，雙手鎖在她肩膀上，檢查道：“沒事吧？”
“沒事，不過再不吃飯，應該就有事了。”
……
還是那家烤肉店。
林一諾邊倒茶，邊說：“姚聲我確實想幫忙，但是在藝術裡面，天賦遠比努力更重要。”
明灼將拆好的消毒餐具放在她面前，“姚啓其實有兩個弟弟，但是，最小的那個在二十九歲便一命歸西，據傳是因爲畫展。”
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卻點出兩個重點。
林一諾挑眉，“你指的是……曾經和林墨平分秋色過的姚原？”
“正是。”
“你覺得他遺傳他小叔的優良基因？”林一諾認爲這事玄乎，“那我還覺得他遺傳他爸的投資基因呢。”
明灼平靜地投下重磅炸彈，“也可能不是小叔。”
林一諾震驚，“什麼？！”
明灼左手食指輕抵脣中，“八卦而已，不要激動。”
林一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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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兩人懶得回學校，轉個彎，朝附近的一所宅子走。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不遠處巷子口，傳出幾聲貓叫，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微弱。
林一諾當即加快步伐，等走到發聲地時，心口一揪。
一隻髒兮兮的獅貓半倒在地上，兩條後腿皆血跡斑斑，壓在下面的那一條還在往外滲血，紅白相襯，觸目驚心。
正蹲在地上和貓大眼瞪小眼的宋天光聽到聲音擡頭，“你怎麼在這兒？”
林一諾沒理他，快步在小貓身邊蹲下，小心翼翼地抱起它，動作嫺熟。
“喵喵喵……”
貓咪的叫聲越來越小，前腿也慢慢停止掙扎，宋天光意外，“你挺招小動物喜歡。”
明灼掃一眼傷口，問，“你那個宅子裡有醫藥箱嗎？先簡單包紮。”
“應該有，”林一諾託着傷口，往外走，“跟我來。”
一棟獨家小院，開門的是玉姨，極爲嫺熟地接過貓咪，“醫藥箱就在門口，小姐你去拿過來。”
宋天光和明灼進到院裡的第一感覺是吵。
此起彼伏的貓叫、狗叫，不絕於耳。
第二感覺是震驚，林一諾居能在不知不覺中建下這麼一個小型的救助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