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女官走上前扶着她,嘆了一口氣,“你啊,也不要太過死撐着,有時候陛下發怒,你跟陛下說幾句好話,豈不是免了皮肉之苦嗎?”
顧蕭漓楚楚可憐的看着她,眼淚婆娑,“我情願陛下殺了我,也不要這樣折磨我啊。”
“胡說!”李女官立刻打算了她,“活着多少,你要是死了,那豈不是什麼希望都沒了,但凡有一絲希望,都要堅持下去,知道嗎?”
顧蕭漓在心底嘆了一聲,李女官確實是個好人,只可惜她不能告訴對方自己身份,她跟陸祈墨的感情是不容於世的,她是前朝的餘孽,得了陸祈墨的庇護,才能活下來,她除了在見不得光的時候跟陸祈墨在一起,除此之外,她根本無法將自己的身份暴露人前,甚至百年之後,陸祈墨入葬皇陵,她或許就被草蓆一卷,隨意的丟在亂葬崗中。
過了幾日就是陸祈墨的壽辰,宮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沒完沒了的,顧蕭漓跟着李女官,左右忙個不停,傷勢漸漸好了,又要搬東西搬來搬去,每次一躺在牀上直接睡着了。
婉貴人因爲上次無故責打玉清宮的人,被陸祈墨冷落了好一陣子,李貴妃因此又受寵了,幾天夜裡都是去她的宮裡,每次顧蕭漓見到陸祈墨,他總是行色匆匆的,連看都沒時間看她。
後宮的日子總是格外的無聊,顧蕭漓閒來無事,便找大頭鬼和開心鬼聊天,有時候偶爾會遇到陸恆卿,不過聽說他馬上要上戰場了,陛下的壽宴,是陸祈墨宣佈他爲鎮北大將軍的一日。
這一日宮內異常的熱鬧,宮宴設在御花園裡,陸祈墨正在玉清宮換衣裳,李女官帶着宮女替他換好了吉服,金絲銀線所繡的雙龍奪珠栩栩如生,欲騰雲而飛,當真是華麗萬千,他一襲龍袍,配上紫金玉冠,邪魅的脣瓣掛着閒散的笑意,繫好翡翠玲玲鑲金玉帶,他回頭看了顧蕭漓一眼。
顧蕭漓拿着托盤,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與他四目相對。
今夜,註定是不平凡的。
陸祈墨穿好了衣袍,款步而來,李女官衝着呆愣在原地的顧蕭漓使了幾個顏色,她像是沒看見一樣,愣是半天沒回過神。
“你在想什麼?”陸祈墨神情淡然的睥睨了她一眼,開口道。
“奴才……”顧蕭漓低下頭,過了良久才道,“奴才只是覺着陛下英明神武,心生敬佩。”
陸祈墨瀟灑的眉眼裡,帶着一絲玩弄的意味,“這種話……聽上去是不是太假了點。”
“嗯?”顧蕭漓錯愕的擡起頭,正對上陸祈墨深邃的眼睛,眸光裡帶着些許戲謔,轉眼,他大步離開了內殿,顧蕭漓錯愕不已的站在原地,待他走後,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宮中盛宴,文武百官皆攜家眷入席,前來的賓客裡,顧昭雪也在受邀之內,如今她是恆王側妃,高貴典雅,因爲身份特殊,所以並沒有多少人願意上前與她交談。
宴會還未開始,顧蕭漓一個人在院子裡閒逛着,她並
不在隨身伺候的名單之內,一個人閒來無事的時候在街邊遊蕩。
“蕭漓,”顧昭雪在花園裡發現了顧蕭漓的身影,急匆匆的上前叫住她,“我還擔心找不到你。”
御花園燈火通透,命婦小姐們三三兩兩的欣賞着御花園美景,顧昭雪嘆了一聲,無奈的道,“你最近怎麼樣?”
顧蕭漓搖了搖頭,說實話,她很怕見到顧昭雪,她身上帶着濃濃的恨意,迫不急的的想要她殺掉陸祈墨,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她很想將一切對顧昭雪和盤托出,又怕她承受不了這個事實。
可是,今日一反常態,顧昭雪並沒有逼問她事情進展的如何,反而沉沉的嘆息了一聲,“大哥馬上要來九都了。”
“大哥?”也就是上次陸祈墨提起的顧靜風,他一直在涼州滄州等地徘徊,好端端的爲什麼回九都?
“姐姐,大哥此番回來要做什麼?”顧蕭漓明澈的眸子緊緊的鎖在她身上。
顧昭雪環顧四周,低聲道,“這件事在此處不宜多說,你記住,大哥跟我們想的一樣就夠了。”
顧蕭漓不知道他們謀劃什麼,無奈的聳了聳肩,“姐姐,你過得好嗎?恆王殿下對你怎麼樣?你上次不是說,要趁機……”
顧昭雪臉色一緊,“陸恆卿是個很聰明的人,我……”她無奈的舒了一口氣,幾次找機會下手,不是被他識破了,就是被他躲過一劫,難道說上天都不讓他殺她?甚至有幾次,顧昭雪在自己的身上下藥,可陸恆卿絲毫無損,興許,他天生百毒不侵。
論武功,顧昭雪怎麼都不是他的對手,論心機,陸恆卿更是深不可測,論手段,他毒辣的處事方法簡直令人髮指。
顧蕭漓凝望着不遠處的宴席,低聲提醒道,“宴會馬上要開始了,姐姐是不是應該回去了。”
顧昭雪回頭遙望御花園,嘴角的笑意沾染上幾分悲涼,“曾幾何時,這些都是屬於我們越東的,還記得我當年進宮爲妃,御花園的每一株花木都是我親自命人監督種下,可如今……”
“姐姐,事已至此,成王敗寇,到底是命運使然。”她回想着腦海裡的記憶,顧家一門曾經多麼風光,長女乃是六宮貴妃,次女女扮男裝,卻成爲大名鼎鼎的異姓侯爺,何等風光。
可如今,一切皆是滄海桑田,顧蕭漓不是原來的顧蕭漓了。
女眷與男賓分開而坐,顧蕭漓站在太監們的最末端,她一直低着頭,直到絲竹管絃聲想起,舞姬們扭動着不盈一握的腰肢,舞步輕盈靈動,身姿曼妙,娉婷嫋娜。
顧蕭漓心中抑鬱,左思右想了片刻,擡起頭正撞上陸祈墨的眼神,他的眼神不經意的掃過衆人,最後落在沈長歌的身上,慵懶的笑道,“尋常的歌舞向來沒意思,長歌的琵琶彈得不錯,今日再彈一曲。”
顧蕭漓擡頭看去,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沈長歌那一塊,突然想到那一次聽到宮女所說的,顧蕭漓提了一口氣。
沈長歌定了定心神,邁着小碎步走上前,躬身行禮,笑的嬌媚妖嬈,“既然陛下想聽臣妾彈琵琶,臣妾自然卻之不恭了。”
顧蕭漓素手輕捻着琵琶,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琵琶聲悠揚高歌,婉轉悽迷,當真是令人如癡如醉,難怪陸祈墨會如此惦記。
顧蕭漓聽的呆愣,陸祈墨的臉上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她撥弄琴絃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終於,只聽嘣的一聲,弦竟然斷了。
花園裡一片寂靜,陸恆卿側頭傾聽,絃斷之時,他挑眉而起,顧蕭漓心中提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陸祈墨,他的脣畔掛着與往日一樣的笑容,肆意而狂妄。
“請陛下贖罪,臣妾不知爲何手指使不上力氣。”沈長歌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手,十指纖纖,玉指竟越變越黑,甚至隱隱呈現烏青之色。
“陛下!”沈長歌哀慼一聲,顫聲道,“臣妾的手指……”
衆人一片大驚,陸祈墨斂了笑容,立刻道,“太醫!”
太醫院院判王大人屁顛屁顛的敢上前,仔細的檢查沈長歌的手指,過了片刻,太醫才道,“陛下,弦上有毒,婉貴人是中毒了。”
顧蕭漓的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她早知道李貴妃會下手,沒想到竟然在琵琶弦上下毒。
“來人!”陸祈墨最厭煩不過後宮的女人爭寵,怒氣可想而知,可縱然發怒,他臉上依舊神采清晰,慵懶肆意,懨懨的擡手道,“大理寺,刑部!”
顧蕭漓神情緊張的看着這一切,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在,後宮之事一向由皇后定奪,可是皇后未定,六宮中李貴妃做主,沒想到陛下竟然讓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帝王之怒,可見一斑。
陸祈墨目光冷冷的掃過衆人,不耐煩將手中玉佩摔在桌上,李女官李公公帶着衆人跪下,顧蕭漓愣了片刻,直到身旁的太監拉了拉她的衣襟,她纔跟着跪下來。
雷霆之怒下,不過一個時辰,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領着證據上來,陸祈墨手段狠厲,手下的人個個都是厲害的人物。
大理寺卿呈上證據,陸祈墨匆匆翻了一眼,嘴角含笑着向顧蕭漓投去目光,顧蕭漓倏然一驚,他的嚴重俱是清冷,“顧蕭漓。”
她嚇了一跳,啊的一聲,懵懵然的看着他,陸祈墨猛地將茶盞往桌案上狠狠一摔,“顧蕭漓,是你下的毒?”
顧蕭漓大吃一驚,連忙道,“和奴才無關啊。”
李女官十分驚異,思量了片刻,還是沒上前爲她說話,陸恆卿眉宇間森冷幽暗,面帶猶豫的靜靜看着,一副洞若觀火的模樣。
顧蕭漓立即跪在殿前,婉貴人揚起顫抖的手,一記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厲聲道,“狗奴才,竟然敢毒害我!”
陸祈墨扁了扁嘴,鳳目中的厭煩很快消失不見,轉而咳了幾聲,“顧蕭漓,掌管六宮禮儀的女官招了,是你動了那把琵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