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恆卿冷峻的目光落在陸祈墨身上,薄脣輕抿,過了許久才道,“皇兄怎麼樣了?”
“陛下已經喝下藥了,想必再過不久就能醒了。”顧蕭漓擡頭看着他,明晃晃的燭光,投射在他明滅的臉龐上,他波瀾不驚的眼眸中,不帶絲毫情緒。
陸恆卿一點點的把目光挪到顧蕭漓身上,看的她臉色一紅,忙垂下了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偌大的內殿裡,只聽見水漏滴滴答答的聲音,靜的讓人心底泛寒。
陸恆卿緩緩的朝着她走來,他仔細的瞅着眼前這個人,最終嘆聲道,“你若不想伺候陛下,可以跟我說,我會找機會向陛下請旨,讓你出宮去我的府上。”
顧蕭漓倏然擡頭,美目緊緊的凝視着他,她知道,陸恆卿是不想看到顧蕭漓堂堂一個大將軍,竟然成了陸祈墨的貼身太監,多麼諷刺啊。
她搖了搖頭,“不必了。”
不知爲什麼,她想留在這裡,留在陸祈墨的身邊。
“嗯?”他劍眉微蹙,輕聲道,“你留在皇兄身邊,是不是爲了伺機行刺他?”
按照真正顧蕭漓的理論,確實是這樣,可陸恆卿哪裡知道,顧蕭漓跟陸祈墨早已相戀,就算是真的顧蕭漓,也不一定下得了手。
“不是。”她搖了搖頭,神情認真的看着他。
她是真心的、真意的想呆在他的身邊的。
燭火下,陸恆卿目光一凝,淡然的道,“遲早有一天你會離開他的。”
她不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很多年後,她才發現,有的時候,命運抒寫了所有人的結局,它織起一張大網,網住了他們所有人,誰都逃不掉。
夜間陸祈墨醒了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抓着顧蕭漓的手,她靠在牀邊,昏暗的燭火投射在她的臉上,她睡得很熟,白皙的臉龐如同精緻的美玉,陸祈墨忍不住伸手撫摸着她的臉。
顧蕭漓一個不小心驚醒了,猛然起身,“你醒了?”
她沒有稱呼他爲陛下,李女官守在一旁,眉頭一皺,輕聲提醒道,“小顧子。”
顧蕭漓吐了吐舌頭,“陛下醒了,奴才去傳太醫。”
“不必了。”陸祈墨勉強的撐着身子坐起來,他咳了幾聲,蹙起了眉頭,“你一直守在這。”
“陛下病了,奴才當然要守在陛下身邊。”顧蕭漓低着頭平靜的回答他。
“幾更天了?”陸祈墨隨口的問道。
李女官畢恭畢敬的回答道,“回陛下,五更天了。”
“替朕更衣。”陸祈墨坐起身,滿臉的病容,顧蕭漓看着他深陷的雙眼,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不多休息一會……”
他沒有理會她,站起身任宮女們替他更衣,顧蕭漓低着頭,恭敬的退下了。
天還沒亮,陸祈墨就去上朝了,她一個人在玉清宮外閒逛,陽光慢慢浮出來,顧蕭漓打了個哈欠,一整夜枕着牀沿
,搞得她腰痠背痛的。
顧蕭漓撐了個懶腰,正準備去房子裡小憩一會,突然,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那個……站住!”
叫她嗎?顧蕭漓愣了一會,回頭望去,只見一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她的身後,金絲滾邊,彩繡銀線,紗裙下繡上飄飄起舞的蝴蝶,活脫脫的嬌俏美人。
“參見郡主。”顧蕭漓一眼認出她是楚幕夏,施了一禮。
“你就是陛下身邊得寵的那個小顧子!”楚幕夏冷眼一挑,斜睨着她,諷刺道。
楚幕夏上次被陸祈墨丟出了寢宮的事人人皆知,爲了此事她許久沒踏入後宮半步,怎麼今天來了。
楚幕夏冷冷的瞅了她一眼,“你就是顧蕭漓?”
顧蕭漓眉宇平靜,她的冷笑彷彿幾百只針朝她刺過來,她越是冷漠對應,楚幕夏越是暴跳如雷,“堂堂越東王朝的顧國侯,我以爲是如何了不得的人物,現在居然成了太監,嘖嘖……”
顧蕭漓的視線裡出現一雙粉色繡鞋,她走到她面前,目光冷冽,突然,楚幕夏抓着她的下巴,使勁的往上一擡,逼迫着她的雙眼,“顧蕭漓,你是什麼東西!”她靠近她,柳眉一挑,“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顧蕭漓大吃一驚,杏目圓瞪,“不知郡主此話是何意思?”
“你是女兒身,”她一字一頓的道,“三年前我就知道了,陛下幫你瞞着,他以爲瞞得過天下人,獨獨瞞不過我。”
顧蕭漓怎麼也想不到楚幕夏早已洞悉了她的身份,她目光一頓,隨後輕笑道,“既然陛下幫我隱瞞了身份,你若敢違背陛下的意思,恐怕不止脫光了丟出寢宮那麼簡單了,說不定陛下把你扒光了吊在城樓上,也未嘗不可能?”
楚幕夏氣的臉色鐵青,“顧蕭漓,你居然敢對我這麼說話!我是西岐的郡主,金枝玉葉,你就是個亡國奴,就是個不要臉的賤人!”
“我是賤人都能留在陛下身邊,郡主豈不是連賤人都不如?”顧蕭漓冷言冷語的諷刺道。
楚幕夏雙目赤紅,目眥欲裂,死死的盯着她,“顧蕭漓,你!”
“陛下馬上要回寢宮了,郡主請自便。”顧蕭漓掙脫開她的手,恭敬的施了一禮,她的動作很完美,挑不出任何錯處,落在楚幕夏的眼中,卻是無比的諷刺。
“顧蕭漓,我決不允許他喜歡你!”楚幕夏緊緊蜷着手,恨不得要掐出血來,她從小就喜歡陸祈墨,可他從不看自己一眼,究竟爲什麼?他爲什麼處處護着顧蕭漓這個賤人,三年前,他帶兵出征攻打越東,自己冒着危險千里迢迢的去戰場找他,卻看到他跟赫赫有名的越東大將軍顧蕭漓情深意切,她好恨!爲什麼他要這樣對她?他覆滅了她的帝國,卻千方百計的留她在身邊,陸祈墨,你真這麼喜歡她,這麼離不開她嗎?
楚幕夏咬緊薄脣,死死的盯着顧蕭漓的背影,遲早有一天,她會讓陸祈墨知道,他錯的多離譜。
夕陽西下了
,寢宮鍍上一層金子似的光芒,顧蕭漓擦着案几上的花瓶,思緒萬千,不知從何整理,想起今早陸祈墨那個冷冰冰的眼神,她不是不在意的,可是,她又有什麼原因在意呢。
陸祈墨還未回寢宮,李女官帶着衆人收拾宮殿,偌大的宮殿,每天都需要整理,陸祈墨討厭亂七八糟,李女官和李公公每天都會派人一遍又一遍的清掃、擦洗,一絲不苟。
她若有若無的擦拭着花瓶,思緒早就神遊太空了,不過一會李公公從外面趕了回來,他跟李女官都是貼身伺候陸祈墨的人,他回來了,就意味着陸祈墨回來了。
果然,不過一會,顧蕭漓見到一個身着龍袍的華麗男子,錦袍金絲滾邊,龍袍上騰雲雙龍,熠熠生輝,映襯的他氣宇軒昂,英俊不凡。
他昂首闊步的從殿外進來,身後不遠處跟着一個盈盈靈動的美人,顧蕭漓仔細的一瞧,這個美人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在茶樓上見到的女子--長歌。
陸祈墨帶了一個女人回自己的寢宮,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李女官下意思的向李公公遞去眼色,李公公暗暗搖了搖頭。
顧蕭漓不知道李公公究竟是什麼意思,李女官見狀,退至一邊,畢恭畢敬的跪着,顧蕭漓距離陸祈墨最遠,甚至看不清他的樣子了,他隨意的翻看着奏摺,不過多久,將奏摺丟向一邊的玉案上,伸手攬美人入懷。
長歌嬌羞的低着頭,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雙頰粉嫩,眉似刀裁,面容極爲嬌俏,陸祈墨揮了揮手,李公公像趕鴨子一樣趕着衆人離開了寢宮,忙不迭的把門拉着。
顧蕭漓如罹雷擊一般跪在地上,直到李公公再三催促,她站起身逃出了寢宮,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酸澀又難過,或許她能理解楚幕夏見到自己跟陸祈墨在一起的感受,那種得不到又要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得到,怎麼能不心痛。
顧蕭漓眼眶紅了,她揉了揉眼睛,發現指尖竟然沾滿了淚水,原來她這樣的心痛啊。
夜色漸漸降臨了,她依依不捨的看了寢宮一眼,裡面燭火高照,想必陸祈墨正摟着長歌,說一些甜言蜜語,明日宮中又要多一個陸祈墨的女人了,顧蕭漓長舒了一口氣,故作輕鬆的走着。
漫無目的的在御花園裡閒逛,入夜了,還有誰會出現,今夜的後宮,又有多少女子翹首期盼着陛下的寵幸,多少女人黯然神傷啊。
“你怎麼在這?”陸恆卿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顧蕭漓嚇了一跳,即刻道,“恆王殿下。”
他神情清冷,月色給他的俊美絕倫的臉頰蒙上一層神秘,銀輝灑在他的身上,他穿着一身青黑色錦袍,腰間玉帶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澤,顧蕭漓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如同夜色裡鬼魅的男子,他有着一張冷峻卻絕美的臉龐,擁有世上最冰冷的眼神。
“聽聞皇兄今日帶了個女子回寢宮,”陸恆卿神情淡漠的說,“是嗎?”
顧蕭漓點點頭,“就是上次茶館裡彈琵琶的長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