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別離,如此憂傷的曲子,從你的手中彈出,總覺得奏得惟妙惟肖。可是,這首曲子太過傷感,不適合你。”
身後傳來了一道極爲熟悉的聲音,傾城腳步一頓,心中的一片寧靜忽然起了一層波瀾,錦袖下的素手漸漸緊握,卻是不敢回頭一望。
只聽得身後的聲音又繼續響起:“心中有情,傷別離,情難斷,傾城,你該回去了。”
“回去?回哪兒?”傾城回頭,望着那籠罩在夜色之下,卻仍舊可以看出其英姿颯爽的男子,而那個男子,不赫然正是她的妹夫,沈孟彥嗎?
傾城突然之間暗沉了臉色,“你是說皇宮?還是丞相府?”
不論是哪一個地方,如今她都不願意再去,也不願意看見那些此刻她根本就不願意看見的人。
聞言,沈孟彥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邁步走向了傾城,“我看得出來,其實皇上是真的愛你,而且他待你,甚至比待世間萬物最珍貴的一切都還要重要。”
他是真的如此覺得,一朝天子能夠爲一個女人做到如此,那是真的愛到了心裡,愛到了骨髓中。
“那他又爲何要利用我?”傾城問,那一雙清澈的眼眸,襯着那皎潔月色更顯明亮,只是,卻多了一層黯然的傷心與失望。
沈孟彥卻在霎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傾城的問題了,其實傾城與南宮亦辰之間的事情他知道得並不多,只因昨日南宮浩然來找他,說傾城已經失蹤了好幾天了,至今也杳無音訊,請他幫忙找一找,但是一定要保密。
其他的事情南宮浩然沒有多說,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大概可以猜得到,肯定是傾城與南宮亦辰之間起了矛盾,而且,想必事情也是極其嚴重的,否則以傾城的性子,她並不是那種會輕易就負氣出走的人。
然而此刻傾城問了他這個問題,沈孟彥卻只是覺得腦海中一頭霧水,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知道,這一次傾城是真的生氣了。
“算了,多說無益,這件事情我也不想再多說下去了。”傾城搖搖頭不願再多說。
看沈孟彥久久未有回答的模樣,必是對這件事情是不瞭解的,而她說了又有何用呢?何況,這件事情本就是她的一個傷痛,再提起,也只不過是拿起刀,再狠狠地劃了自己的傷口一刀罷了。
見傾城不多說,沈孟彥也沒有多問,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應該被刻意提起,也不應該再成爲擊潰別人傷痛的利刃。
“好吧。”嘆了一口氣,沈孟彥便當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只是,有一件事情在傾城的心中卻是覺得奇怪,故而問道:“我很奇怪,我與浣竹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天,南宮浩然派了這麼多的暗衛也沒有能夠找得到我,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
難不成,他還真有了千里眼和順風耳了不成?
沈孟彥卻是一笑,“說到這個,還當真是讓我撿了一個大便宜。”
話鋒一轉,兩人之間方纔存在於的尷尬似乎消散了不少,反而多了一層和睦的味道。
只聽得沈孟彥又繼續說道:“原本今日是與同僚準備去醉仙樓小酌一杯的,可是宴席過半,李大人有事先行離開,我也正好覺得無聊,便尋了一個藉口,跟着
李大人一同離開了。至於在這裡找到了你,那還真的是一個莫大的巧合。”
傾城不語,只這麼靜靜地聽着沈孟彥說話,只是方纔那不悅的心情,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淡化了許多,不再變得那樣的傷感。
“我離開了醉仙樓後,就沿着一條小徑走,原本想着小徑安靜,正好適合我想一些事情,卻沒想到,事情還沒有想出,卻聽聞了一曲十分傷感,卻又動人心絃的曲子,我一聽,便已知是你。”沈孟彥直直望進傾城的眸中,那略帶三分笑意的眼眸帶着真實,也帶着那十足的默契之意。
傾城莞爾一笑,也放下了之前的戒心,“坐吧,我爲你沏茶。”
沈孟彥點頭,今晚的夜色十分的寧靜而又美好,面前又有一個許久未曾見到的青梅竹馬,再品着茶閒聊,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傾城進入了房間,取出了曾經遺留在這裡的上好碧螺春,而後又折了回來。
屋中有燒好的水,傾城將古琴放在石桌一旁,拿來了一個小爐,卻選擇了用早晨浣竹所接的露水來代替普通的井水泡茶。
傾城雖說是流落在代國長大的,可是師父待她也是極其嚴格,每日除了必要的內功心法還有醫術要學習之外,也還要學習一般大家閨秀所要學習的東西,比如女紅,還有這泡茶的技術。
而她小時候就是在孃親許曼卉的薰陶下長大的,孃親是一個十足十的大家閨秀,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是這泡茶技術也是獨一無二的。久而久之,光是這每日看着,傾城也大概會了一些皮毛。如今再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學習,如今怕早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望着傾城熟練的泡茶技術,這種場景讓沈孟彥似乎覺得曾經相識,不禁也覺得心頭一暖。
“丞相夫人的茶,是我喝過最好的。”沈孟彥回憶曾經,脣角浮現出暖暖一笑,“猶記得我幼年喪母,每次同爹去丞相府拜會,丞相夫人都會親自泡茶給我喝,那個時候,真的有一種母親的味道。”
話音落,傾城也泡好了茶,倒上一杯濃郁回味的香茶遞到沈孟彥手中,沈孟彥將茶杯放在脣邊淺酌一口,茶香濃郁不說,那種味道,也是隻有出自往昔故人之手纔可能會品嚐得到的。
“如何?可有我孃親的味道?”傾城望着他,那雙靈動清澈的雙眸中透着一道罕見的俏皮,倒還真有十年前小云汐的感覺。
只見沈孟彥噗嗤一笑,“手藝是好,泡出來的茶也是極品,當真是上上之選。”說着,還朕做出了一副回味不絕的模樣出來。
傾城聞言面上一笑,轉而卻又聽到沈孟彥話鋒一轉,“只不過……”
“不過什麼?”傾城也怔住了,望着沈孟彥不知爲何。
此刻見傾城一副着急不解的模樣,沈孟彥更是忍不住一笑,“不過小云汐的手藝再好,也終是不如丞相夫人。”說着,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眼望着傾城。
傾城一愣,隨即卻是一笑,一句話,竟叫她回憶起了往昔回憶。
曾幾何時,她也曾拉着沈孟彥來到迴廊處下,也學着孃親的模樣爲他泡茶,也曾傻傻的問“如何”,回想當初,沈孟彥的回答,竟也是如此。
往昔太過美好,她不敢獨自去回味
,只怕什麼時候忍不住,待到天明甦醒之時,卻發現早已淚溼了枕巾。
霎時間,傾城的臉色逐漸的暗淡了下來,沈孟彥不語,氣氛卻又是變得如初見時那般的尷尬而又凝重。
“傾城。”
“別。”傾城擡手打斷他,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而自己,卻是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猶豫許久終是擡起了頭,傾城輕啓檀口,問出了一個她早已想要問出的問題,“孟彥,你告訴我,在你知道了雨汐永遠也不會有孕了之後,你的心裡,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她很想知道這個結果,然而,她卻不能夠問南宮亦辰。
同是姐妹同樣命運的她們,一個是流產之後再也不能夠有孕了,一個卻是從一開始就不能夠有孕,實在是可悲!
上天真是作弄,給了她們地位顯赫的丞相千金的身份,卻無情地剝奪了她們能夠身爲母親的使命,然而,這卻是所有千金玉帛所換不來的,最珍貴的東西。
沈孟彥愣了一下,臉色也隨即變得很是難看,傾城的一番話,深深地觸到了他心底深處的那一道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痕。
傾城知道自己這樣問他很是殘忍,可是她卻是沒有辦法,她真的很想知道這一個結果。如果她不小心傷害到了沈孟彥,那麼,她便只能夠說對不起了。
彼此之間沉默了許久,沈孟彥終還是回答了她,“在我知道雨汐不能夠懷孕的時候,我真的傷心極了,有一種全世界都要坍塌的感覺。可是我知道,這個時候最需要安慰的人不是我,而是雨汐。”
別過頭去看傾城,沈孟彥已經沒了方纔那般傷心欲絕的感覺,反而,是有着一股濃濃的憐惜之意。
“在你離開了之後,我的身邊一直都是雨汐在陪着,不論我開心也好,傷心也好,即使是受傷,第一個出現在我身邊的人都是雨汐。這十多年來,儘管我最初只是當她是妹妹,可是她都一直無怨無悔的守在我的身邊,陪伴着我,支持着我。”沈孟彥倍感感激的說着,“在你走後,雨汐已經成了上官丞相的唯一的女兒,所以丞相很疼愛她,把對你的愛,也一起給了雨汐。以雨汐的身份,她可以嫁給一個更好的人,可是當時的我卻只是一個無功名利祿的尚書之子,可她卻仍舊對我不離不棄,所以我很感動,也很感激。”
“你是爲了這個纔跟雨汐在一起的?”傾城問。
沈孟彥搖搖頭,“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了她,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罷了。所以在我知道了雨汐不能夠有孕之後,我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再想該怎麼辦,而是在想,該如何能讓雨汐不去太過傷心,該如何能夠彌補她失去的一切。”
聞言,傾城的眼眶有些溼潤了,故而別過頭不去看他。
然而,沈孟彥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也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只道:“傾城,其實有些時候,男人的確很看重子嗣,可是子嗣與一個能夠和自己攜手到老的人之間,男人不一定會選擇子嗣,比如我,比如皇上。”
“不要說了。”傾城倏然站起,眼淚早已經氾濫,可卻倔強地別過頭不讓它流下。
“你回去吧,別把今天在這裡看見我的事情告訴別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