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朝,朝臣整裝侍立左右。
兩側神色肅穆,無人交頭接耳,也無人態度輕浮,同兩日前大相徑庭。
齊璞瑜不覺有異,他往那攝政王的位置上一座,銳冷深邃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被他盯着的人無一不是頭皮一緊紋絲不敢動。
但座上皇帝和珠簾後的馮九卿卻忍不住想起之前朝堂上的幾場羣架,忍不住在心裡唏噓。
“諸位怎麼不說話?”齊璞瑜挑眉,“若是無事啓奏,皇上,不若……”
“王爺請慢,”戶部尚書笑眯眯地站了出來,態度親和,“啓奏皇上,昨日王爺運回來的五千萬兩白銀已入國庫,而今國庫充盈,敢問皇上,是否要重修淮南堤壩?”
淮南常有水災,去歲更是沖垮了淮南堤壩,但因朝廷無力修繕,只好將人遷走,至今也存在安置問題,的確應該重修。
但,工部尚書驚奇地看着他,沒想到摳門的戶部居然也有主動掏錢的一天,真是奇蹟。
小皇帝看向齊璞瑜,這事他沒怎麼聽過,齊璞瑜不曾猶豫,點頭道:“可,此事有戶部與工部暫擬章程。”
戶部尚書又要說話,禮部尚書卻已站不住了,上前道:“啓奏皇上,淮南之事尚且不及,老臣以爲,兵部如今尚書空缺,而戰事方興未艾,唯恐南澤再行作亂,恐先將兵部尚書之人選定下才是。”
兵部兩侍郎聞言,眼睛登時放光,他們覬覦尚書之位偌久,老尚書一辭官他們就準備着上位,沒成想卻被馮九卿一直壓着,如今終於有機會了。
馮九卿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們的反應,心中冷笑,一個兩個都是姚家的人,真當他們眼瞎不成?
“兵部之事,自然要問掌兵之人,攝政王,”馮九卿插嘴道,“哀家聽說你手下有一名進士出身的副將,昨兒個已升了主將,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就不知王爺願不願意割愛了。”
兵部右侍郎臉色微變,“太后,兵部不乏能人干將,臣以爲左侍郎薛大人便極爲合適。”
說着,他將目光投向了姚國相,那姚國相卻斂眉垂首,低調得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右侍郎愕然,他以爲姚國相會幫他說話。
齊璞瑜懶懶擡眸,眼光若劍鋒般銳利,瞥了眼兵部右侍郎。
禮部尚書隨即冷笑,“兵部是有不少能人干將,兵部尚書辭官之時,只可惜沒有將人帶走,過了數日,並不也沒拿出個抗敵的摺子,老臣就從沒見過這樣的兵部,的確有用得很!”
兵部右侍郎橫遭嘲諷,卻礙於官階不夠,又的確反駁不了這個事實,立時紅了整張臉。
“大人稍安勿躁,”齊璞瑜緩緩掀脣,“既然右侍郎認爲左侍郎合適,本王倒覺得也無不可,只是左侍郎長居京城,無甚功績,不如先去邊關歷練一番,再回京城擔任着尚書一職,如何?”
去邊關歷練?如今那邊關可是虎狼之地,只怕是有去不能回吧!
右侍郎心虛地縮了下脖子,左侍郎臉色難看地瞪了他一眼,惶恐地跑了出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道:“王爺,臣、臣以爲劉向劉將軍文武雙全,熟讀兵法戰略,這兵部尚書一職非他莫屬,臣能力不足,只怕不能擔當此大任!”
馮九卿眼露嘲諷,“既然左侍郎都這麼說了,右侍郎可還有話說?”
右侍郎訕笑,“臣以爲此事……可、可行。”
“那就這麼定了,”齊璞瑜道,“拔擢劉向爲兵部尚書,即日起整頓兵部,凡有貪污受賄者、結黨營私者、無能而據位者,按律查辦。”
左右侍郎齊齊一愣,纔將兵部大權交出,攝政王便發出這樣命令,這不是在報復之前兵部無所作爲嗎?
這太后和攝政王分明就是聯起手來攻擊他們!
左侍郎跪在地上不敢動彈,嘴裡不住發苦,卻聽馮九卿忽道:“兵部之事抵定,哀家倒也放心了,但另一件事,想必諸位都還沒有忘記吧?”
行政殿驀然一靜,齊璞瑜清朗的聲音傳開,在行政殿中帶起餘音重重,“來人,請薛將軍進殿。”
薛將軍薛世,雖是將軍,其實不過是掛了個名頭,他不善打仗,更不善兵法佈陣,他唯一擅長的便是查案。
齊璞瑜將他帶在身邊,便是爲了沿路探查姚家的眼線和姦細,而他,也是齊璞瑜爲小皇帝準備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主管東華律法,現今的大理寺卿卻膽小懦弱不管事,因此律法混亂,纔會讓姚子晉這等人鑽了空子,貪污受賄還繼續爲非作歹。
律法不嚴,朝堂不肅!
薛世與劉向,一個主管判刑,一個主管查案,乃是京城政局清明的保證,齊璞瑜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個機會,將此二人推上政壇。
而薛世與那充滿攻擊性的劉向不同,他雖是御林軍少將薛放的兄弟,卻貌不驚人,看起來就像是個尋常書生。進殿時,他穿着一襲墨綠長裳,頭巾包着發,走進來時,書生的儒雅之氣也撲面而來。
若不是他身後還有御林軍抓着兩個狼狽帶血的人的話,衆人或許都要贊他一聲明月清風好氣質,沾了血腥,就多少讓人膽寒。
薛世抱手,上來便是單刀直入,乾脆利落道:“末將薛世,見過皇上、太后。薛世候命已久,從京城往邊關通敵之人共有三十四名,其中有各地縣衙屬官、富商、平民,唯此二人地位最高,與京城權貴頗有交情。”
那兩人黑布罩頭,一人的手臂還被打斷,只怕都是別人堵住了嘴巴,發出了唔唔的聲音。
目光一凜,馮九卿沉聲道:“薛世,你如此篤定,莫非此權貴就在這朝堂之中?”
薛世臉色不變,目光平靜無波地看了一圈周圍,齊璞瑜微微點頭,馮宇目露疑惑,幾部尚書或驚或疑,姚國相……
避開了他的目光,手指還緊緊攥着象牙白玉笏板,神色未見異樣,彷彿只是因爲叛徒即將出現而緊張。
薛世將目光收回,緩緩道:“是。”
緊着一口氣的朝堂頓時譁然喧鬧起來,禮部尚書追問着是誰,目光卻近乎篤定地看向了姚國相,齊璞瑜擡了下手,黑金銀繡的擴袖朝服帶出無盡壓力,將喧鬧聲壓下。
“何必心急呢?”他意味深長道:“御林軍已在外等待,此人既然就在殿中,又能逃到哪兒去?”
馮九卿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薛將軍,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