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芷若很快就被送回了沁香閣,太醫給她看了,好在只是傷了手臂,並不曾劃傷臉面,是以馮九卿到時,她也沒有直接給那小凝宣判死刑。
“太后,您一定要給我做主啊,”柳芷若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相當真情實感,並且精神十足,“妾在御花園中看見小凝摘花,不過是想要幾朵,她不給便罷,竟然還口出惡言,妾氣不過,爭執了兩句,她竟拿起剪子刺我,妾險些就看不到您了太后!”
馮九卿尷尬地張開手臂,以一種不是很想親近但卻不得不親近的姿態拍了拍她的後背,“你這孩子,下人都還看着呢,小心傷口。”
這件事到底還是柳芷若吃了虧,小凝以下犯上,刺傷美人,說下了是一時氣憤江如雪御下不嚴,說難聽點,誰知道不是江如雪有意排除異己,推出下人來幹壞事?
反生事情沒發生在萬華宮,江如雪若要排除嫌疑,也不是那麼困難。
馮九卿安慰了兩下抽噎撒嬌的柳芷若,突然很是後悔沒有將齊尚和齊璞瑜都帶過來,至少帶了齊尚,柳芷若就會抱着齊尚不撒手了。
結果他兩倒好,自己還沒出紫宸殿的時候,一個賽一個的清閒,閒話說了一大筐,手下又沒急務,三日一上朝,也沒怎麼。
待要解決麻煩了,好傢伙,一個比一個躲得快。
齊璞瑜道:“本王突然想起宮外還有些許要務未曾處理,也想去看看軒轅宮的進度,這就先出宮了,告辭。”
齊尚抿脣,“母后,皇家學堂也辦出來了,那些個公子小姐也都要進宮了,朕也該去關心關心,這就走了哈。”
想到此處,馮九卿就忍不住深吸口氣,按捺住自己發癢的雙手,將目光瞪向了下面跪着的兩人。
江如雪鎮定自若,波瀾不驚,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滿臉冷漠。而小凝卻是渾身發抖,像是從水裡走過了一回,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袖子上都是鮮血。
小凝是沒有這麼大膽子敢以下犯上的,柳芷若想來也沒有這個破釜沉舟的膽子,主動往那剪子上撞。
偏偏這是芸兒信誓旦旦,就是小凝衝撞了她家主子。
這也罷了,小凝那丫頭嚇壞了,也根本不知道是自己刺過去的,還是別人撞上來的,活着沒準就是兩個人都不小心,一個刺一個撞,針尖對麥芒,剛好湊一起了。
了不得,所以罰,還是要罰的。
“江婕妤,此事你有何話可說?”
光天化日,衆目睽睽,江如雪除了認罪,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只是這罪也要分輕重。
她叩頭道:“小凝衝撞了柳美人,人證物證具在,且無話可說,但請太后明鑑,小凝絕非有心之失,更非妾所指使。小凝無心之失,罪不至死。”
柳芷若主動找上小凝,也是有目共睹的,總是不剝了殼看蝦米,就把結果當全貌了,這緣由也值得追究。
“你說的這些,哀家已經知道,但小凝終究是你萬華宮的人,她以利器刺傷美人,便是重罪,”馮九卿沉聲,“哀家指定你管理後宮,你若是徇私,當知道後果。”
江如雪幾乎是內定的皇后,若是自己宮裡出了頭一件事,先想着枉顧宮規徇私,這皇后之人選可就要再行斟酌了。
江如雪臉色微白,她捏緊了宮裝上的香囊,咬牙道:“宮規,以下犯上傷及五品婕妤,當處死。”
“啊!”小凝幾乎嚇暈過去。
但緊接着,江如雪又道:“但法外無非人情,小凝乃是無心之失,況……妹妹主動挑釁小凝,恕如雪直言,此事妹妹也有錯處,還請太后寬恩,留她性命。”
小凝期待地看向馮九卿。
馮九卿卻看向柳芷若,見柳芷若楚楚可憐,手臂上的傷口的確有些可怖,不動聲色地沉吟半晌,才問:“芷若,你怎麼看?”
她將這個問題拋給了柳芷若,柳芷若自然心裡想處死小凝,拉下江如雪,可若真的這麼做,未免又顯得狠毒。
她抽泣了兩聲,道:“妾身性格莽撞,心直口快,倘或一時惹惱了姐姐,也是有的,怨不得姐姐……小凝既是姐姐的宮女,妹妹也不敢趕盡殺絕,可她若一直在皇宮,太后,我怕……”
江如雪豁然擡頭,眸中劃過厲芒,卻什麼都沒說,又低下了頭。
馮九卿鬆口氣,她就怕江如雪死纏着不放,看來她終究還是識大體的。
“芷若說得沒錯,這樣一個以下犯上的宮女留在宮中,規矩何在?威嚴何在?”馮九卿當機立斷,“來人,將人逐出宮外,萬華宮雪婕妤御下不嚴,罰閉門思過,協理後宮之事暫交慈榮殿,散了吧。”
馮九卿着實是不想處理這些事,看着這些花一般的女兒又和姚若華一樣陷入爭寵之中,心裡煩悶。
叮囑太醫好生照顧,再賜了些東西安撫,馮九卿便離開了沁香閣。
“這些姑娘們啊,就沒其他的事情好做了嗎?”馮九卿問魏嬤嬤,“爲着家族爭有就罷了,可她們兩家素無矛盾,單隻爲了小孩爭……真是。”
魏嬤嬤卻不以爲然,她道:“太后如今是心有遠計,可她們不同啊。她們一生都在宮中,若是沒有寵愛,家族平安便罷,將來但凡家裡出了事,她們可不就得一起陪葬?”
馮九卿苦笑,“一生都在這皇宮……身不由己是麼。”
身不由己,人就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就像她自己。
擡起頭,馮九卿看着前方的的宮道,伸了個懶腰,“這還有六年呢,咱們啊,慢慢熬吧。”
江如雪協理後宮之權被卸,柳芷若身上受傷,齊尚也沒什麼表示,莫說派人安撫,就是來看一下都無,皆是馮九卿在後方打理。
齊璞瑜專心致志於大宛和戎狄,一時也無暇分心。
是以過了小半個月,兩人才知道泰輝閣裡已經進了十幾個孩子,學堂辦得風生水起,齊尚照着一日三餐去“視察”,和一羣小孩打得火熱。
齊璞瑜本想說些什麼,馮九卿卻將他攔下了。
“他難得有玩伴,如今外患隱而不發,內亂又平,東華又沒什麼天災人禍,就讓他玩一段時間吧,過些時候,他發現自己跟那些孩子智商不在一條線上,自然就知道收心了,你還不相信他嗎?”
齊璞瑜竟然無言以對,心想那句“智商不在一條線上”幸而沒有被那羣孩子的爹孃聽見。
未料想,九月末,秋意襲人,齊尚再也沒有去過泰輝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