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錦變成了流水線工人,但是不是朝九晚五的生活,她幾乎每天都加班,天天累得腰痠背疼,吃飯也是跟着廠子裡面的員工吃飯,這個時候的她並不在北京,因爲廠區根本不在北京,住宿更別說了,也是住着集體的宿舍,她這輩子也沒有住過這麼髒亂差的宿舍,宿舍又黑又小,廠區的飯菜也是,都是集體吃的飯菜,不好吃不說,還不衛生,跟她的媽媽做的飯顯然不成正比。
她在那裡呆了一個月,比原來更加瘦小的樣子,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吃了不少苦,其實,最好的辦法還是辭職,找司徒森強幫忙,因爲司徒森強即使再怎麼想鍛鍊她,也不會把她安排在那麼受罪的地方。
費銘也不是不心疼她,而是張雅已經在他的公司上班而且還跟他住在一起,一個不小心,司徒錦就會發現。他也不是害怕會被發現,而是他也真的認爲,司徒錦就得鍛鍊一下,感受生活的每一面。
他也相信,司徒錦過不了多久,會隨着公司內部的招聘一點一點往上爬,公司這樣的制度也是好的,不僅有外部的招聘,還有內部的招聘,使外部能招到更多的人才,內部的人員也能通過提升自己,得到更加的重用。
儘管受了很多的苦,但是她還是堅持着,因爲她知道,她未來的目標。她之所以能這麼堅持着,是因爲有動力,有目標,現在她爲自己立下了新的目標,新的目標也很簡單,就是好好地工作,不放過任何一個晉升的機會。
一個本科畢業生,完全可以有很多的機會從事其他的,也不至於淪落到流水線工人的份上。開始找工作的時候就是因爲自己比較迷茫,所以想免去找工作的辛苦,才成了費銘的一個人情,結果就做了一個流水線工人。
開始的幾天她多少心裡還是有點不平衡的,她慢慢地沉淪,不想上班,沉淪就是沉淪,無論如何,認識沉淪總比自欺欺人更誠實,然而不幸的是,一旦有人敢說虛僞是萬惡之源的時候,總能聽到不自知的虛僞者的真誠嘲笑——大衆麻木愚昧而不承認,小衆無能無恥卑劣而僞善。
但是後來,時間久了,她發現生活在底層的人們活得是如此得真實,不管生活條件怎麼樣,家裡有多少的壓力,或者是有的時候連爲自己買新衣服的錢都不捨得,而是省下來錢給自己的家人買,他們一直都在努力地生活着,當司徒錦真正感受到這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還是很幸福的。
而且,這個社會上,有那麼多的人都跟她一樣。一樣地這樣生活着,每一次,司徒錦去洗澡的時候,澡堂的淋浴下面幾乎站滿了一個個赤裸的身體,遇見高峰期的時候,還有一個個刺裸着身體排隊的人。
她只是其中之一,在這裡,司徒錦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幸福,她有愛她的媽媽爸爸,還有姐姐,最最關鍵的是,她不是一直住在這麼艱苦的條件下,她望着窗外,知道,這一切都會是過客。她也要努力地生活。
不管以後怎麼樣,她都要努力地生活,哪怕是一輩子是流水線工人,她也覺得心裡平衡,因爲她也只是衆多辛苦努力生活得其中一個流水線工人。
帶着己身的期待,卻因同現實擠壓錯落成另一番滑稽的模樣,有些孤獨,有些寂寞,可必須擁有一個融入希望的理由。
一條河水,只會往一個方向流淌,時光也一樣,熒熒的歲月雕刻着波紋浩浩蕩蕩地衝過,夾雜着泥沙,水草,看不見的雜質,衝磨着水中的石頭,使它變得圓潤,光滑,帶着一絲亮光,它原本的棱角已經不見了蹤影,粗糲的表面也變得細嫩,沾滿着青色苔蘚,把它原本的色彩掩蓋起來,時間的累積讓它的變化一點點發生在這條大河中,而唯一不變的,是那永遠堅韌,硬朗而又飽滿的內心。
當她當了流水線工人之後,她並不沮喪,在做流水線的時候一直就在思考:什麼是人生,人生爲的是什麼?她也問過這個問題給不同的人,廠子裡面做飯的大媽卻說:“人生就是爲了吃飯,努力掙錢是爲了吃飯,逛街是爲了助於消化,從而更好地吃飯,排便便是爲了把肚子排空,然後再吃飯。”
司徒錦聽到這裡的時候,笑了,簡單質樸的語言,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也特意打電話問過李潔,李潔說的卻是:人生自己找門店,開門做生意,很明顯的,李潔這是隨便說了一句,只是敷衍她一下。
李潔瞭解她,知道她有的時候就會問一些不着邊的問題。像這樣無聊的問題她不知道都已經問過多少遍了。
司徒錦看見這樣,也沒有說什麼,反而自己思索着這其中的意思,她知道,即使是無心說的話,也會蘊含哲理,她想了又想,她就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禁在心裡暗暗罵着:這丫的,說這麼膚淺的話,我還以爲很深奧,才一直想明白她其中的意思,但是到最後才發現,我他媽的庸人自擾。
沒事兒的時候,司徒錦經常一個人逛街,因爲她想多留點記憶,關於這裡的意義,關於她曾經奮鬥過的地方的記憶。她知道,她呆在這裡的時間肯定不長。
費銘也曾經來過兩次,當她看見司徒錦又小了一個號之後,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受,當他想跟她說:要不調回北京算了。但是他看見司徒錦那麼認真賣力地幹活的時候,他認爲她在這裡也挺快樂。
最起碼,活得真實,她也能在這裡體會到不同的人和事情,能教會她不少道理,也是,以前她上班的地方跟現在的這個地方顯然不成正比,以前的時候,只要努力還是能掙到很多錢,而且接觸的人也就只是面上的。
但是這裡不一樣啊,這裡的人質樸,這裡的人喜歡直來直去,善良,有很少的利益糾紛,最起碼,大多數人是這樣的。
費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自己離開,當然走的時候,他也沒有虧待她,帶着她美美地吃了很多好吃的。司徒錦在這裡變得沒有以前那麼憂鬱,她在吃飯的同時還是不停地說着他們的那個同事那個同事很調皮,年紀很小卻談了戀愛,結了婚。
費銘則是一直笑着看着她,他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費銘不是不想她,但是他有自己的事情做。
他只有在他閒着的時候,想見她的時候,纔會過來找她,其實人也是自私的,當他想見她的時候就過來看她,但是她沒有想到司徒錦會什麼時候想他,要是她想他了,他不在,她也不能過去,怎麼辦?
這樣的問題費銘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只知道,有的時候他過來,辦完事,看一眼她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