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室內靜的似乎連一根針落地都可以聽見,大家都大氣不敢出一聲。
屏風後,柯熙鳳的身子微微顫抖着,臉色雪白,手捂着胸口。柯熙媛眯了眯眼,靠近她,低聲說道,“四姐姐,妹妹以爲這些日子姐姐懂事了許多,沒想到,居然敢害母親。嘖嘖,母親這一次可遭罪了!姐姐下一次,下手可不要這麼狠,要不母親有個三長兩短,可就不好了。”
柯熙鳳已經是到了隱忍的邊緣,驚恐、憤恨、不甘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一把推開柯熙媛,柯熙媛勾脣一笑,身子撞向屏風,嘴裡驚呼,“四姐姐,你……”
“你個賤/人,若不是你,我會如此!我這次害不死你,我還有下次!”
屏風應聲倒地,柯熙媛只覺得背被震得生疼,眼鼻一酸,眼淚簌簌流下。夏姨娘眼一縮,幾乎是柯熙媛倒地瞬間就抱起柯熙媛,厲聲道,“四小姐意欲何爲?五小姐何事惹得四小姐下此痛手?”
平日裡夏姨娘都是溫婉的,這一瞬間爆發出的戾氣,讓在場的人都呆愣住。唯有七巧,快步上前,用手帕遮住柯熙媛的面容。
夏姨娘一愣,滿意地看着七巧,“好丫頭,你們小姐沒白疼你。”
柯正東看着眼前這一幕,額頭直跳,青筋暴起,到底還是忍着怒氣,對紫衣說,“你,送連大夫出府,給雙份診金。”
紫衣看着自己被打的母親還有發愣臉白的主子,福了福身子,請了連大夫出去。連大夫早就如坐鍼氈,這下終於可以走,立馬拱拱手,快步離開。
柯正東見連大夫走了,纔對盧氏說,“大嫂,今日這事就到這了。回去,勞煩大嫂和蘇嬤嬤回稟母親,就說蓉兒是夜裡着涼了吧!”
盧氏是聰明人,到了此刻,也明白了,點頭,“二叔放心,我這就去回母親。只是,這府裡悠悠衆口,二叔只怕還是攔不住。晚些,二叔還是自己去母親那裡一趟纔好!”
這門口服侍的不僅僅有餘氏的人,還有盧氏等人帶來的各處下人,更有在外等候的粗使僕婦、丫鬟,方纔這麼大的動靜,柯熙鳳的“豪言壯語”想不被人聽到都難。
在這個府裡的下人,伺候久了,個個都是人精,會不知道柯熙鳳這話的彎彎直直。不出一會,只怕就又要整個柯府傳遍了。
柯正東揉揉額頭,點頭,“晚些我自會去母親那裡,大嫂先回去休息吧!”
盧氏也不急,走到柯熙媛身邊,柔聲說,“五丫頭,身上疼嗎?一會我讓白芷給你送藥過去!這屏風重,只怕是紫了一片了。”
胸口的確悶痛,柯熙媛捂着胸口,眼角還有淚,頗有點梨花帶雨的柔弱,“大伯母放心,媛媛不礙事的,四姐姐沒用多大力。”
盧氏愣了愣,對着柯熙媛眨眨眼睛,起身帶着盧佳柔走了。盧佳柔倒是很不想走,很想去看看柯熙媛怎麼樣了。盧氏知道二人的交情,捏捏盧佳柔的手,盧佳柔倒是明白人,跟着離開了。
柯正東這纔想起,自己最心疼的女兒此刻負了傷,走過去從夏姨娘手裡接過柯熙媛,摟在懷裡,“媛媛,哪裡痛,快點告訴父親。”
柯熙媛有點窘迫,雖然此身才十三歲,可內裡的靈魂卻是個快三十的成熟靈魂。被柯正東這麼抱着,還是頗不自在的。可此刻,也顧不得心裡的怪異,還是搖搖頭,“父親,媛媛不痛了,沒事的。姐妹間,總是有些玩鬧的。父親別大驚小怪。”
這個女兒,是自己親自啓蒙,親自教養,親自呵護成長的。可以說,除了嫡女的身份,柯正東將一切都給予了這個女兒。
柯熙鳳雙眼通紅,什麼時候,柯正東對自己這麼溫柔過。明明自己纔是嫡女,明明自己才該是享受這種關愛的人,腦子一熱,餘氏之前的囑託全部拋去了九霄雲外,“就會裝可憐,我看着就想嘔。母女兩一樣,就會裝可憐博同情!”。
餘氏再也顧不得身子沒力,鼓足勁躍下牀,一把抱住柯熙鳳,疾呼,“我的姑奶奶,你別再惹你父親生氣了。”
餘氏此番哪裡還有平日裡端莊的模樣,頭髮因爲過度緊張已經開始凌亂,衣服也褶皺了不少,面色蒼白,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
柯正東一瞬間的怒火也被餘氏這個樣子澆滅了,面色開始有些頹然。
自己的妻子,從娶進門那日開始,就註定是對不起她了。自己這些年,雖不寵愛餘氏,可該給一個正妻的,他從未少過餘氏。雖然心裡愛着夏姨娘,可但凡有什麼,都是一式兩份,只怕委屈了餘氏。
好在餘氏這些年並沒有苛刻夏姨娘母子三人,二房也一直相安無事。
可自從柯熙媛落水開始,二房似乎就沒停息過。而那次柯熙媛花粉過敏的事情讓柯正東意識到,餘氏根本沒有真正關心過柯熙媛,甚至可以說是漠視的。小小年紀因爲花粉過敏得過一場大病,柯正東是知道的。那時他回府,柯熙媛已經看過大夫吃了藥,夏姨娘守着。他還以爲,是賢妻請的大夫。
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太表面的東西。餘氏對夏姨娘母子三人早就懷恨已久,而柯熙鳳更是憤恨他們三人。
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都是自己。一直以爲,只要給了餘氏尊榮,自己和夏姨娘照樣相愛,一切就可以相安無事。
柯正東抱着柯熙媛的雙手也有些微微顫抖,柯熙媛很能理解柯正東現在的心情。任誰知道,自己的女兒下藥害自己妻子腹瀉是爲了陷害另一個女兒,心情都不會好吧?
“父親,母親此番受了大罪,不如你帶女兒先回去,要母親好好休息一下。父親,可好?”,柯熙媛覺得今天的目的已經到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已經夠了。逼急了,狗也會跳牆的,她可不想一下子就和餘氏徹底撕破臉。
柯正東回過神,看着懷裡眼睛紅紅,細聲細氣央求自己的小女兒,心一軟,點點頭,抱起柯熙媛,“蓉兒,我先帶五丫頭回去上藥了。今天的事,想來你也知道了。晚些我再過來看你,你自己注意身子。”
柯熙媛賭對了。她就知道,這些年餘氏屹立不倒,穩坐二太太位置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柯正東的愧疚。
有的女人因愛得天下,可有的女人無愛有愧依舊可以得天下。所以,二房一直都處於兩個女人兩片天的境地。只不過,夏姨娘一直是不爭不搶,所以造成了外人看都是餘氏一人獨大的局面,無人注意夏姨娘。
不得不說,其實夏姨娘也是個高手。柯熙媛心裡對自己這個生母越來越好奇,只覺得她偶爾流露出的氣勢真的不像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兒。想到之前的猜測,又自嘲了。自己已是意外,哪有那麼多意外?夏姨娘種種表現很明白告訴柯熙媛,她是個實實在在的這裡人。
餘氏此刻也顧不得其他,緊緊摟着柯熙鳳,一隻手死死掐着柯熙鳳的手,笑道,“老爺只管帶五丫頭去上藥,一會我會讓紅綢拿支上好金瘡藥過去!”
柯正東點頭,轉身抱着柯熙媛就走。夏姨娘看了餘氏母女二人一眼,對餘氏福了福身子,也走了。
回到墨竹院,見柯熙媛是被柯正東抱着回來的,羅媽媽一幫人雖極爲震驚,還是鎮定自若地立馬分好工,招呼着給柯熙媛沐浴上藥。
待柯正東走後,夏姨娘驅散了衆人,和柯熙媛面對面坐好,臉色陰沉。
“今日爲何如此做?”,看着柯熙媛半晌,夏姨娘終於還是開口了。
“娘,事情既然不是我做的,若是我不這樣做,那髒水指不定就潑在了我身上。”,柯熙媛不明白夏姨娘這是怎麼了,姑且只能認爲她是心疼自己受了傷。
夏姨娘眼睛一縮,語氣又凌厲了起來,“爲娘教導過你,不管什麼時候,都要韜光養晦,深藏不露。今日爲何以身試險,鬧得如此局面?”
韜光養晦,深藏不露?記憶裡,並未有這麼一茬,柯熙媛自然是不知道的。難怪之前府中人說五小姐木訥,看來倒是不盡然。
想了想,很快跪下身子答道,“娘,女兒落水,永寧伯府發生的一切告訴女兒,若是不自衛,必有損傷。要是女兒再無動作,只怕娘不知何時就只能看到女兒的一具屍體了。娘今日怪媛媛也好,再給媛媛一次機會,媛媛也會如此做。”
夏姨娘站起身,拍了拍桌子,“胡鬧!她豈敢!有你父親在,她豈會如此對你!”,說完,夏姨娘自己心裡都沒底了。先不提落水,就說永寧伯府那次,餘氏可是要毀了柯熙媛的閨譽!若不是王氏雷霆手段,只怕柯熙媛的名聲早就壞了。
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兒,心裡一陣酸澀,蹲下身子摟着柯熙媛,忍不住淚流滿面,“是爲娘不好,若不是娘,你豈會受這些嫌氣?你本不該如此啊……”,後面的話,都被夏姨娘的嗚咽蓋過去了。
柯熙媛心裡怪異,夏姨娘似乎隱瞞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