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遙眺過去是紅遍漫山的楓葉,幾處亭臺樓角在樹影中錯錯落落,若隱若現。
司寇涼瀟踩在厚實的落葉上輕叩門扉,不一會幾個青衣小童即刻推開門接過她的行囊,立刻扯着嗓子向師祖通報。
此時晗笙還裹在被子裡,縮成了一小小的一團,聽聞小童之稟報後,立刻驚喜交加的彈起身來,未來得及梳洗就匆匆披上外衣向前堂奔去。
“師姐,師姐!”
人未至,那嗲聲嗲氣的童音就先傳來。
秋日的陽光很柔和,傾瀉披灑在那一席修長的白衣倩影上,遠遠的望去就像勾了一圈柔柔和和的光環,還有那一束如墨的青絲,隱隱透着耀眼的亮光。
一見涼瀟,晗笙也顧不得向師父和師叔行禮,飛也似的徑直撲進那乾淨柔軟的懷抱,將涼瀟撞得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師姐,笙兒好想念你啊!”
涼瀟低頭看着懷裡肉嘟嘟的小蒙童,憐愛的摸摸她的腦袋莞爾一笑,溫和的說道:“呵呵,師姐也很掛念笙兒,笙兒快去收拾收拾,師姐我帶你去山下吃好吃的,買好玩的!”
說着,她又得意的拍拍自己脹鼓鼓的錢袋,眉梢輕揚,一副自豪的神情,“師姐這次下山可是賺了不少診費哦!”
此時坐在一旁的南陽真人放下茶杯,悶哼一聲:“瀟兒,這般年歲了還如此頑劣!成天跟着你師妹胡鬧,有這等閒時不若好生研習醫道!”
可是涼瀟和晗笙卻暗自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師父雖然看似嚴厲,但是向來對她倆之胡作非爲睜隻眼閉隻眼,從未與她們認真計較過甚。所以縱使是在尊師面前,她們也顯得有些沒大沒小,極爲放肆,不像尋常師徒那般正經有禮。
她們這般似友似師,除了她們司寇宮由來已久的妄爲性子,最重要的是,她們還有一個極是離經叛道的師叔在寵着她們,她們也就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師兄何必如斯嚴厲,笙兒還是孩子,瀟兒也沒有多大,想當初你我這般大小時也整日任性妄爲,你我既是如此又何必對她們這樣苛刻,放她們下山四處走走還能長長見識呵~”一旁的東月醫仙輕撩秀髮,將手上的鑲金團扇緩緩放下。
“呵呵,還是師叔會疼人,下月初一,瀟兒定爲師叔挑選貌美女子供師叔問診。”涼瀟端起桌上的茶,畢恭畢敬的奉給那位有着綽約風姿的東月醫仙面前。
東月眉眼一彎,輕輕撩着髮絲,只是一個小小擡手,就透着數不盡的風情。
她接過茶杯,團扇一搭,輕敲了一下涼瀟的腦袋,調笑道:“還是瀟兒最瞭解師叔心意。”
與師父師叔行禮告別後,涼瀟就將晗笙寶貝的抱在懷裡,帶她下山,一路上還會像長輩哄小孩一樣給她講着江湖故事,到了集市上就會親切的問晗笙想要吃什麼,眼睛裡掩飾不住的是無限的溺愛。
晗笙若是想要甚事物,涼瀟就會笑吟吟的將她放在身旁,神色一正,就似要作甚要緊事務一般轉身向小販開始討價還價起來。
若是以前,晗笙會大步衝上去,徑直將自己的錢袋遞出,或是略略氣惱的重重跺一下腳說甚也不想要,爲的就是將涼瀟拉走,不想看她丟人現眼的站在大街上,僅爲了幾個破銅板與小販周旋。
司寇宮雖非是地方富豪,但是也算得上是家財萬貫,實在沒有必要爲了一兩個銅板和一個小販磨盡口舌,大師姐這樣耗時又耗力無疑是在自討苦吃。
可是和涼瀟相處久了以後,她再見涼瀟如此作爲只能無奈的搖搖腦袋,因爲她知道那是涼瀟的獨特怪癖。
到最後,涼瀟都會很自豪的拋拋手中節約下來的銅板,臉上掛着大勝而歸的表情,笑吟吟的將東西放到她手中。
看到師姐那滿足的表情,晗笙也就只能嘆上一口氣,對於她那顯得尤其小家子氣的怪異癖好也就淡定無視。
生活平淡而幸福。
晗笙就這樣依賴着涼瀟,涼瀟在司寇宮時晗笙時時粘着她,跟着她;涼瀟離宮時,晗笙就念着她,盼着她;無事時晗笙就會守在涼瀟的藥園裡幫她照料着那些珍貴草藥,希望師姐下次回宮時看到這茂密的藥草臉上能面露開懷。
每至入夜,晗笙還會趴在桌案旁看着涼瀟煉丹,疲倦後,晗笙便會依偎在她溫暖的懷裡,伴着那淡淡的藥草香一同睡去。
每天都過得很簡單,卻很充實,晗笙想要的就是這樣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涼瀟的院子裡種着許多珍稀草藥,裡面摻雜了不少稀世□□。
涼瀟的最大愛好就是煉製藥力不同的丹藥,然後以身試藥,詳細記錄下每種丹藥的藥性和功效。
晗笙對於涼瀟的這一舉動甚爲擔憂,不知該稱她癡還是稱她傻——
若是常年服食不同草藥,經過時間沉積之後定會給身體帶來嚴重傷害,故但凡是神智正常的大夫都不會以身試藥,除非是爲藥而癡之人才會如此作爲。
每次她看到涼瀟以身試藥後的痛苦神情,她的心也會被那疼痛的表情刺得發疼。之後她會不顧一切的奪過涼瀟手中的藥丸恨恨摔在地上,悶聲了一陣後即刻揚起鼻尖惡狠狠的將涼瀟訓斥一頓。
難道大師姐不知是藥三分毒,她不想師姐爲了行醫而自損……
但是涼瀟每次都會溫柔的笑着,輕揉着她的頭髮對她說:“不以身試藥又怎麼會知道藥效如何,笙兒真是愛偷懶,再說這些藥似有有提升功力增強內力的作用呢,笙兒何必如此擔心。”
不論晗笙有多麼的生氣,她只要看着涼瀟溫柔萬分的笑容就徹底沒轍,只能痛罵師姐笨蛋,然後將袖子狠狠一甩,負氣而去。
既然師姐不聽她的勸解,那麼她便找師父師叔幫忙。
接着晗笙便會添油加醋的將涼瀟試藥此事告知於南陽真人和東月醫仙,意欲讓他們出面好生教訓涼瀟一番,可是他們卻毫無反應,只是淡淡的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何必多加干涉。”
於是晗笙只能嘆然。
果不其然,晗笙最擔憂的事終在積累不短時日後終爆發了出來。
那件事晗笙一直都清楚的記得,涼瀟生命的轉折點——因藥而狂!
至那以後不止是涼瀟的生活突然變得一團亂,就連晗笙的心緒也是亂糟糟的,爲了適應涼瀟的變化她還花了不少精力。
那年晗笙只有八歲,她清楚的記得那夜下弦月。天剛剛泛亮,一輪彎鉤狀的月牙掛在東面天空,顏色暗淡,說不出的詭異。
涼瀟正孜孜不倦的煉丹時,煉丹爐突然發出一陣異樣的聲響,忽地“噗”的一聲聲爆裂開來!頓時冒起一陣嗆鼻的黑煙!
因體力不支而趴在桌邊睡着了的晗笙聽見這巨大聲響,立馬嚇了一跳,豁然直起身子來。
“大師姐!大師姐!這是怎麼了?”她穩住心神問道。
只見涼瀟拿着一粒黑乎乎的藥丸出神,聽見晗笙的聲音後,她微微一笑,“現在四更時分,笙兒再去睡會兒罷!”說罷,她不顧晗笙阻止,將那粒藥丸塞進了嘴裡。
房裡燭光依舊暗淡,微風徐徐撩着窗簾,涼瀟那張秀氣淡雅的臉龐依舊掛着溫柔的笑容,望向晗笙的眸子依然流光溢彩。
然而時間卻定格在那一瞬間,像烙印一般深印在晗笙腦海裡!
涼瀟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雙眼微凸,舌頭向外伸得很長,雙手指節泛白,死死的扣住自己雪白的頸項上,痛苦的蜷縮在了晗笙腳邊。
晗笙那一瞬間也被涼瀟嚇壞了,急急蹲在她身旁,卻是手足無措,眼淚“譁”的一下就了掉下來。
“大師姐,大師姐,你怎麼了?都叫你不要平日亂吃藥!這下好了,嗚嗚……師姐等着,笙兒去叫師父!”
晗笙正驚慌的想要起身跑開,涼瀟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先前痛苦的表情一掃而去,換來的是一副嬉笑欠揍的模樣。
“嘿嘿,笙兒,師姐在逗你呢!藥怎可能一吃下去就有反應呢!小笨蛋。”
言語中依舊是昔日那從不正經的調笑語氣。
“大師姐!”晗笙抹掉眼淚,怒目相向,恨不得一拳打昏眼前這個嬉皮笑臉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緊張她,她卻這般調笑自己,着實可恨得緊!
可是晗笙話音剛落,涼瀟突地呼吸一滯,又再一次極是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晗笙滿不在乎的翻翻白眼——師姐真把她當三歲蒙童了,同樣的把戲自己怎麼可能再上第二次當呢?
“喂喂,壞蛋師姐,笙兒不會再上當了,你快起來吧!也不嫌地上髒,大師姐真是不知羞……”
但涼瀟仍舊全身顫抖臉倒在晗笙腳邊,全然不理會晗笙說了甚話。
而晗笙雖然站在一旁,臉上掛着一副淘氣的笑意,還滿不在乎的用腳尖輕輕踢着匍在地上的涼瀟,但是實際上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眼見涼瀟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黑紫,額上也滲出點點汗珠,她臉上的笑容終於僵硬了……
晗笙急忙蹲在涼瀟身旁,握住了她四處亂抓的雙手,細細一把脈,她這才發現涼瀟體內竟有八股強烈的真氣在四處亂竄外泄,涼瀟周身大穴被真氣衝擊得更是隱隱滲出了不少黑色血印!!一時之間,晗笙也拿不準涼瀟究竟是突發了甚急病,只得慌張的跑出門去將南陽喚來。
南陽真人看見晗笙那氣喘吁吁的着急模樣,頓覺此事非同小可,於是也立刻披了件外衫隨晗笙行至涼瀟住處,可是還沒走到涼瀟的門前,他們遠遠的就聽見房裡傳來雜亂的響聲,有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還有涼瀟痛苦的嘶叫聲,就這樣混淆在一起,嘈雜不堪。
恰逢推開房時,涼瀟舉着一個半人高的花瓶向他們扔過來,眼中飽含的殺氣令得晗笙直感不寒而慄!晗笙側身隨南陽擋開後,涼瀟竟然舉着指節緊繃的雙手向南陽抓了過來!
南陽雖是涼瀟之師,武功卻大大的不如涼瀟,沒幾下他就被涼瀟狠狠的壓在地上!涼瀟嘶吼着死死的掐着他的咽喉之處,無論晗笙如何在一旁勸說涼瀟怎的也不肯放手,彷彿非要將南陽置於死地一般!不一會南陽的臉色就開始泛青,四肢在空中無力的四處揮動着。
無可奈何之下,晗笙抄起跌落在旁的椅子,心一橫就朝着涼瀟的後腦勺砸去!涼瀟忽地雙眼一翻,便軟軟的癱倒在了南陽真人身上。
望了望了無聲息的涼瀟,南陽真人這才喘過氣來,他一手扶着柱子,拍着自己的胸口,彷彿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
“快,快去找來庫房中的那條寒魄鐵鏈將你師姐鎖上!”良久,南陽真人低聲下令吩咐道。
晗笙也絲毫不敢怠慢,立刻找來寒魄鎖鏈將昏迷中的涼瀟牢牢鎖住。
從那一天後,南陽和東月日日輪流着給涼瀟把脈看病,可是每每從她房裡出來時,倆人臉上皆是寫着苦悶和不解,回到自己房裡埋頭苦讀司寇宮衆典籍,他們依舊困惑不已!不管他們如何研究,他們仍是不知涼瀟究竟是患了甚病……
因爲除了那日發狂的行爲極是異常外,涼瀟就猶如正常人一般,脈象平穩有力,神智清晰,完全不見異樣。
只是平日裡眸子裡的溫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凌厲輕狂的眼神,那剔透的瞳孔裡滲露出來的是幾許妖豔犀利的光芒。
從前嬉皮笑臉的神情也不復存在,彷彿就像變了一個人。
就此,南陽和東月他們實在判不出涼瀟究竟是得了什麼怪疾。
因爲涼瀟的怪疾,那段時間弄得南陽和東月皆是廢寢忘食的拿着醫書查閱,南陽的青絲之中生出不少白髮,而東月豔麗的容顏也漸漸變得暗淡無光。
晗笙看着南陽和東月這般頭疼,也察覺到涼瀟的非同小可,她亦是一改平日那頑劣偷懶的性子,爲了涼瀟的怪病也開始專研起醫書來。
可是無論如何,他們都找不出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隨後便只能無奈的不了了之。
東月也一改常態,不再糾結於涼瀟的疑難怪症,反而還拿她開起了玩笑來,每次去給涼瀟看病都會帶上胭脂水粉,然後給她細細塗抹一番……從涼瀟房裡出來後,東月還心情大好的一面扇着團扇,一面哼着小曲,似乎頗爲愉悅。
晗笙見東月走了之後也很是好奇的推門進去,可是一進屋,她即刻被涼瀟的樣子驚了一驚!
只見涼瀟正舉着一面鏡子在細細欣賞着自己抹上脂粉的容貌,她見晗笙進來後嫣然一笑,眼裡露出掩飾不住的光彩。
晗笙略略一愣,心跳好似偷漏了一拍。
那笑容是如此的溫暖,又如此的妖媚。
那天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師姐是這般的嫵媚傾城……
雖然晗笙被涼瀟狠狠的驚豔了一把,但是她卻很快的回過神來——
師姐果真是變了一個人……照以前的話,她是絕對不可能會喜愛這些胭脂粉末的!
晗笙雖然咧嘴笑着,但是心裡卻無比的難過,她真的很是想念從前的涼瀟呵……
不想一月之後,涼瀟的病似乎不藥自愈了!她驀地又變回了以前的那個溫吞、有些小不正經,嬉皮笑臉的司寇涼瀟了。
於是南陽和東月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再也不用苦讀醫書了!
欣喜之餘他們又將涼瀟遣下了山,讓她下山繼續爲百姓們行醫看病。
可是誰也不料一月之後,江湖上突然傳來一陣血腥的風雨:原來涼瀟下山沒多久之後又開始狂性大發,於江湖上無惡不作!無奈之下,南陽和東月只得將她召回了司寇宮……
涼瀟回到司寇宮後依舊是被鐵鏈鎖在房裡,晗笙依舊每日去照顧她,爲她把脈看病。
待涼瀟被鎖上半年後,他們終於察覺出一些端倪——涼瀟的病是爲間歇發作,只要一過下弦月日她便會性情大變!可是就算如此,他們仍是尋不出涼瀟病根所在,無從用藥呵……
司寇宮以煉丹診病而聞名於世,一粒丹藥,可值千金!但是司寇族人畢生精力全爲專研醫學,在武藝上向來差強人意,他們除了輕功舉世獨立外,舞刀弄槍卻是普普通通。
就這般,司寇宮平日屢屢遭到武林至尊、武林泰斗、武林大俠們的搶掠,他們雖氣憤卻無力反抗,只得全然退守於大殿之內,盤坐於司寇宮中的上古陣法內,靠這些祖傳陣法以求自保。
待“大俠”們搶掠前殿那些無甚價值的丹藥後,他們才能走出陣中並望着那堆破爛不堪的陣法輕輕嘆氣——又得花上一番時日,下上一番功夫來修葺,着實讓人心疼又頭疼。
一日,在涼瀟還被鎖於房內時,“大俠”們又衝上了瑤山意欲行搶掠之事!見此次對方人數頗多,南陽只得又令衆人退守於陣法中,並讓晗笙快將涼瀟帶到安全之處。
晗笙領命後就飛似的跑到涼瀟屋內,手忙腳亂的給她解着身上的鎖鏈。
涼瀟看着晗笙如此慌張,不由得好奇的向晗笙詢問一番,她聽見晗笙的回答後,竟然輕哼一聲不屑道:“那羣江湖人竟敢又上山搶藥,師父仁懷不與他們一般見識,但我卻沒有那麼好說話,笙兒在這兒等着,待我去殺了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賊!”
聽見涼瀟說的這番惡語,晗笙只道是她在同自己說笑並沒有理睬她,依舊專心致志的埋頭解着她身上的鎖鏈。
鎖鏈一除,涼瀟就揉着有些發麻的手腕慢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起來,臉上掛着邪魅的淡笑,眸子裡透出陣陣殺意,順手就解下牆上掛着的一把佩劍。
這般令人不寒而慄的涼瀟,晗笙是第二次看到了,可是儘管如此她還是不由得略略一怔。
她終於明瞭了涼瀟適才那通話絕非玩笑,但牆上那把佩劍除了裝飾之外並沒有殺人的威力,而且對方人多勢衆,大師姐縱使武藝非凡,這般單槍匹馬的闖出去豈不是自尋死路?難道大師姐發病時連最基本的理智都已喪失了麼??
想到這裡晗笙突然抱住了涼瀟阻止道:“大師姐莫要頑固了,快點隨笙兒一塊退居大殿罷!師父師叔都在那等着呢,再拖下去可就糟了!”
此時她已經聽到了門外響起的陣陣腳步聲,還混着“大俠”們的兇言惡語,晗笙此時更是着急萬分,可是無論她怎的勸解,涼瀟依舊默默不語,她將晗笙一把護在身後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涼瀟望着遠處漸漸清晰的人影,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指尖一撩髮絲,鼻尖微揚,冷笑着說道:“我可沒有師父那般耐心,這羣鼠輩早就該剮了來祭劍!”
正在此時房門忽地被人粗魯的一腳踹開,一個彪悍的大漢手提着流星錘大步跨進屋裡,這人一見涼瀟,他立馬淫、笑着色眯眯的盯着她。
“哎呀!這裡居然有這麼水靈的妹子,大夥可是飽福了!喂喂,快來啊,這裡可有漂亮姑娘可以享用吶!”大漢望了涼瀟一眼即刻招呼着他的同夥聚了過來。
不多時又有一羣人賊笑着慢慢走進屋內,嘴中說着輕薄之詞,好生的無禮呵!
可誰知涼瀟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反而將晗笙抱到一旁,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火紅的袍子將她罩住,對她溫柔卻不失嫵媚的說道:“靜靜的待在這,不管發生甚事都不許掀開袍子,笙兒只需耐心數到十,我便會帶笙兒去找師父。”
晗笙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聞到“嘭”的一聲響過後地面突然搖晃了兩下,她知道那是流星錘砸在地上造成的響聲。
隨後響起的是涼瀟慵懶含情的言語:“諸位可是想要享用小妹?呵呵,那小妹我倒要看看諸位大俠有沒有這個命數了!”
話音落後,晗笙聽見的是劍風過耳的呼嘯聲,兵器相擊的錚錚聲,還有大漢們痛苦的嘶叫聲,她突然感覺到背上熱熱的,伸手一摸竟是一手黏糊糊,熱騰騰……是血!
晗笙心裡很是害怕,她擔心涼瀟,卻不敢探頭出去,只得閉上眼睛絞着手指,默默的數着數。
劍風越來越急,兵器相擊的聲音越來越密,身上的腥熱的鮮血也越來越多,浸溼的衣衫緊緊貼在她身上,那股腥臭令她幾欲嘔吐了出來!終於!數到十之時,她身上的袍子一掀而起。
只見涼瀟將染血的紅袍隨意搭在肩上,長長的劍鋒垂在地上,鮮血不斷的從上滑下,直直沒入土地。
修長的身影投在地上,幾分妖媚,幾分桀驁,她渾身被鮮血染得觸目驚心。
似乎看出晗笙的憂慮,涼瀟嘴角一揚的將她抱了在手上,淡笑道:“笙兒別擔心,這些都不是我的血。”
那一刻晗笙才知道涼瀟究竟有多厲害,難怪她可以在山下作出那番駭人聽聞的可怖之事!
她直感心裡有什麼東西一沉,慢慢的裂開……
她們才走出房間沒有幾步,又被一羣“大俠”團團圍住了。
“大俠”們遠遠望見房中橫躺的屍體,皆盡面色緊然,紛紛掄起武器向涼瀟砍來,可涼瀟只是將身子略略一彎,腥熱的血風一掃,整個人都在他們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一轉眼,抱着晗笙的涼瀟已是在他們十步之外。
涼瀟含笑將晗笙輕輕放在了地上,令她背過身去捂住眼睛。隨後涼瀟就提着劍衝進了人浪。
那時晗笙已被眼前這血流成河的場面嚇呆了,哪裡還記得涼瀟的吩咐?她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涼瀟那迅猛得無法捕捉的身影穿梭在人羣之中,所過之處血箭四射!她手中的劍刃上閃着逼人的寒光,以她武功劍法,明明可讓對方一招斃命,涼瀟卻故意不刺中對方要害,反而殺向最可令對方痛苦之要穴!霎時,周遭血光四射,慘叫連天!令人不忍觀看。
使的是這般殘忍的劍法,可涼瀟面上的是痛快癲狂。
不到盞茶功夫,所有的強盜都體無完膚,只剩殘肢……
而涼瀟則是站在這血泊之中快意的放聲大笑,衣襟上依舊在滴着猩紅的熱血,白淨的面龐也被鮮血染透,縱是如此,她眼中的那道兇光依然無法掩蓋。
這哪裡還是自己那溫柔良善的大師姐,這分明就是從閻羅地獄裡殺出的女修羅!
第一次,晗笙將殺戮與殘暴與她最愛的涼瀟師姐聯繫在一起……她心頭似被甚物重擊,壓抑得難受……她實在難以接受這嗜殺的涼瀟。
眼見這一幕血雨腥風,晗笙突然扭過頭,慌張而急切的衝回了大殿。
師姐病了,病入膏肓,此事一定要告訴師父,一定要讓師父和師叔將師姐治好!
涼瀟看着晗笙落荒而逃的背影,原本閃着張狂亮光的眼神突的暗淡了下來,彷彿意識到什麼似的,怔怔的望着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出神。
南陽和東月只是靜靜的聽着晗笙忍着哭腔的訴說,可臉上卻沒有晗笙預料中的憤怒和擔憂,反而是滿是喜悅和輕鬆。
而涼瀟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連衣服都還來得急換,就急急去向南陽和東月請罪,可不料南陽只是淡淡的望了望跪在腳下的涼瀟,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反而意味深長的和東月相視了一眼,倆人會心一笑。
東月扇着團扇,將涼瀟扶了起來,笑盈盈的對她說道:“瀟兒護宮有功,何罪之有?”
南陽東月二人不但沒有責怪涼瀟,反而輕描淡寫的將這件事掩蓋了過去,東月甚至還笑着問南陽,那些“大俠”們的屍首該如何處理,南陽竟然說難得司寇宮有如此新鮮的屍體,應該留下來讓宮內弟子好生剖解研習。
至此之後南陽和東月給涼瀟立下兩條戒令,南陽交代涼瀟不許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而東月則吩咐她不許殺害美貌女子。除此之外,涼瀟癲狂時在江湖上的胡亂作爲他們皆是不聞不問,催命閻羅司寇涼瀟至此豔煞江湖,與此同時,亦再也沒人敢上瑤山司寇宮搶奪寶藥。
剛開始時,還有人上司寇宮來找南陽討說法,不料南陽全然一副愛理不搭的模樣,被遣下山的客人沒多久後就暴斃於家中。
雖然衆人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知道他們定是命喪於司寇涼瀟之手!久而久之,就連上山討說法的人也沒有了。迫於司寇涼瀟的淫威之下,衆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見發病時的涼瀟這般殘忍肅殺,晗笙可謂哀莫大於心死,日日念着盼着下個下弦月日早日來臨,涼瀟好恢復成早年脾性。
但是每當她看到病中的涼瀟如此的妖豔迷人,她心裡也莫名其妙的泛起漣漪……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那席火紅張揚的袍子和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眸,真是讓人想不理她都難……
涼瀟自是知曉晗笙厭惡她這般殘暴嗜血的性子,每每控制不住開了殺戒之後都會想盡辦法的百般討好,在晗笙與她賭氣不語的第四月,她終於向晗笙同意和她約法三章,承諾以後再也不胡亂大開殺戒。
眼見涼瀟那誠懇的神情,晗笙終於笑了一笑,與涼瀟言歸於好。
在涼瀟承諾過後,江湖上的毒殺冤案的確少了許多,晗笙也慢慢接受了涼瀟這讓人捉摸不定的性子,並潛心研究醫術,發誓定要治好涼瀟的怪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