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城。
晨光熹微後，繁華的街道漸漸開始飄蕩着小販的叫賣聲。隨着“吱呀”的一聲，覆雲樓的門被打開。陸陸續續的，越來越多的人邁進覆雲樓，大多是要一兩樣小菜，再來一壺覆雲樓獨有的梨花釀，悠閒地享用。
我站在二樓的拐角處，眯着眼睛滿意地看着火熱的生意。
“大清早的在這堵什麼路。”慵懶的嗓音帶着隱隱地帶着不悅。一回頭，就看見莫濯塵那張寫滿“我有起牀氣”的臉。我識相地讓道。店小二放下手裡的梨花釀，擡頭看着我們倆，熱情地打招呼“大老闆早，二老闆早。”濯塵點頭，我回以微笑。
是的，濯塵是覆雲樓的大老闆，而我，就是那個其實不算太二的二老闆，白傾辭。凝城的人都淳樸溫厚，熱心善良，這也是我當初爲什麼要把覆雲樓開在這裡的原因。細細數來，我和濯塵來到人間，已經有兩個月了。
我和濯塵並不是人，而是人們常常所畏懼的無常。千年的時光如同一條深不可測的暗河，潺潺地流淌，晃神之間，就流淌乾淨。在我們做無常的時候，他的黑髮黑色的長袍，時常掠過我的白髮白色的衣角。
原以爲日子就會這樣，一直毫無起伏的流淌下去。在世人眼裡，我們是無常，是離別的使者，是索魂的惡神。哪怕我們並不像人類的故事裡凶神惡煞，哪怕我們也擁有俊秀或美麗的容顏。
我一直認爲，我們對“感情”這種東西早已淡忘得如同忘川河裡的河水。我們看得多了，慣了，就不再爲之動容了。無常的眼裡只有屬於魂魄的來來往往，沒有屬於真情的零零落落。
那一天，冥王傳我和濯塵到大殿。他說，你們任無常一職的期限已滿，即日起，將會有新的無常來接替你們的位置。當然，你們作爲新無常的前輩，他們有不懂的地方，也會去向你們討教。
也就是說，我和濯塵，在被任與下一職位前，將會有好長一段時間用來遊手好閒。
冥王笑着說“今後有什麼打算？”我轉頭看濯塵。他依然一臉淡漠。雖然在我看來他像是元神出竅。思考良久，我蹦出一句“我想在人間開一間酒樓。”
當然，濯塵應該是不會揭穿我的真正目的是想大撈一筆以及每天品嚐人間的各式佳餚。自從上個月收了那個胖胖的酒樓老闆的魂魄開始，我就對開酒樓這件事念念不忘。
我們無常有探查亡魂生前記憶的本領，我在看到那位胖老闆生前記憶中滿桌的酒菜時，很可恥地流了口水，這是一個神仙不該有的舉動，哪怕我是個收魂的小仙。
好在濯塵和我搭檔上千年，深明我心意。離開了大殿，我們直奔人間。
地方是我挑的，酒樓開在凝城，一個頗有江南氣質的地方。無奈我就是當了神仙一樣才疏學淺，沒什麼墨水。所以酒樓的名字是濯塵起的，叫覆雲樓。
酒樓開張前夕，濯塵表示他要當這覆雲樓的大老闆，賺來的錢可以五五分成。我自認我在人間混的時間沒有濯塵久，好多事情還得請教他，更何況人家答應五五分成，我也就把這大老闆的位置讓給了他。
一個月之後，覆雲樓大有名氣。這得益於覆雲樓的兩種酒。
這第一是梨花釀。梨花釀是覆雲樓的招牌，酒中的佳品，一壺賣二十文錢。
這第二是桃花酒。桃花酒是濯塵親手所釀，在冥府呆了那麼多年，他別的沒學會，就學會釀桃花酒。濯塵的桃花酒一壺，要十兩紋銀。之所以價錢這麼高，是因爲桃花酒有它獨特之處——飲一壺酒，忘一個人，期效是十年。
濯塵的桃花酒能讓人忘記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整整十年。就好像醉了一場，醒來已是十年之後，原來的一切都在十年的光陰裡被顛覆乾淨。據說，那是孟婆最喜歡的酒。
濯塵賣桃花酒，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不售無金者，不售無德者，不售無不得已緣由者。來買桃花酒的人，都需交一兩定金，得一杯入夢散，飲完後沉沉睡去。由濯塵和我看完他的記憶之後，再決定是否售與其桃花酒。
人間的日子，因爲有了濯塵這種生意，顯得更添一份趣味。來買桃花酒的人很多，但真正買的到的人，卻只有極少數。
每當這時候，我都會勸他們“不如來一壺梨花釀吧？”所以到現在，梨花釀的名氣比桃花酒還要大。
“老闆，來一壺梨花釀——”樓下傳來客人的聲音。
“好嘞。”
我樂滋滋地給客人送上。管它賣的是梨花釀還是桃花酒，只要能賺錢就行。耳邊又傳來喊聲——
“給我來二兩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