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輕嘆了口氣，望着大堂外已經開始變得昏黃的天空，想着應該差不多到時候該啓程回宮了。
忽的，她的眼角似是闖入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她順着眼角剛剛落定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馮慈明那位也才過了及笄之年的妻子就站在大堂外長廊上的一道柱子後，膽怯怯的探出頭向她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小憐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她之前在長安的日子。如果不是回來鄴城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她應該現在也還在那熟悉的私宅裡，也許她的內心也會如此的純真，見到不認識的人到了府上即好奇又害怕卻還是想要去看看究竟。
“馮夫人。”
目光還未從柱子後的鄧雪茹身上收回來，小憐已經輕悠悠的開了口：“不知馮大人是何時娶親的？”
順着小憐的目光看過去，胡荀也見到了躲在柱子後面的鄧雪茹。此時她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牴觸小憐，像是已經在心底的最表面接受了她，也不再害怕小憐會對鄧雪茹做些什麼：“去年。”
去年？
小憐微微一笑。
胡荀又把目光放到了小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像是猶豫了好久纔開的口，語氣仍舊有些遲疑：“淑妃娘娘……你有孕在身還到妙勝寺去上香，不會感到不適應嗎？”
小憐下意識的把看着鄧雪茹的目光收回來，垂眸望着自己的小腹，伸手摸了摸，搖了搖頭：“我一直覺得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纔開始遇到心儀的男子，從沒想過會有身孕。其實我到現在也還沒覺得肚子裡有了生命，好像一直一直都是在做着一個夢。”
“在皇室，早些有子嗣總是好事。”
感覺到小憐眼眸中的惆悵，胡荀忍不住開口安撫道：“淑妃娘娘如今正得聖寵，這整個大齊上下都是知道的，所以娘娘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地照顧自己的身子，等到有朝一日誕下子嗣，想必皇上也會對你大加賞賜的。”
小憐勾起脣角意味不明又是一笑。
“夫人，大人回府了。”
胡荀張了張嘴還來不及繼續往下說，守門的護院已經站在了大堂外的石階下，恭恭敬敬聲音洪亮的往大堂內報了一句。
小憐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護院口中的“大人”是誰，坐在下方的胡荀已經站起身子往大堂前的通道望了過去。她呆坐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是馮慈明回府了，等回過神後她也隨着胡荀視線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似乎是護院已經把小憐在府裡的消息告訴了馮慈明，馮慈明一進大門便立刻往大堂的方向來，片刻都沒有停留。
小憐看着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通道的遠處急急地往大堂走來，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幾年前，好像遠遠地見到了馮子琮在妙勝寺前那道長長的石階下一步一步的朝站在平地上的她走來。
馮慈明的身旁還跟着鄧雪茹。
對上小憐的目光，鄧雪茹有些懼怕的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一側。馮慈明卻沒有發現鄧雪茹的表情，只是沒有想到今天府上會迎來如今在宮中最蒙聖寵的妃子，又害怕家中有人得罪她，立馬上前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微臣參見淑妃娘娘。”
小憐覺得好氣又好笑的勾了勾脣角，臉色有些無奈的抿緊了脣，良久才應道：“起來吧。”
她還記得當年在後院裡見到的馮慈明是一位讓人感覺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面色無懼又沉穩的和她交談着在馮子琮死後該做的事情。可是轉眼纔過去幾年，現在的她卻覺得面前的這個馮慈明似乎不是那個沉穩冷靜的少年了，像是在宮裡已經被磨平了那些正氣的棱角，變得有些像穆提婆那樣懂得阿諛奉承的人了。
只是在馮慈明站起身子擡起雙眸看向她的那一刻，小憐知道自己的猜測錯了。
這個少年，還是當初那個少年。
隱隱的在馮慈明的雙眸裡看到了一抹厭惡之意，小憐幾乎是立刻就明白當年的事情已經讓他開始變得討厭起宮裡的人了。
“馮夫人，我就不在府中多逗留了。”
從座位上站起身子，小憐攙上剛剛跑到自己身邊的桃香的手，朝有些木訥的胡荀笑了笑：“時候不早了，我今天出宮也挺久的，還答應了皇上要回宮用晚膳的，萬沒有讓皇上等我的道理。”
“那微臣等人就不便多留了。”
小憐看到胡荀張了張嘴似要應答，可還沒等她的聲音出來，站在石階下方的馮慈明卻把話接了過去。
聽出了這句話中有些逐客令的成分，胡荀的表情霎時間就變得有些蒼白，就連站在一旁的鄧雪茹臉色也變得鐵青。
小憐卻像是沒有聽出馮慈明的話中話。她裝作不經意的鬆開了桃香的手徑自往石階下方走去，桃香也就不敢跟的太近。走到馮慈明的身旁，她的腳步緩了下來，斜睨着馮慈明目視前方嚴肅正經的臉，低聲一笑，把聲音壓得只有兩人能夠聽到：“我同父異母的哥哥，爹給我準備了嫁妝，那你呢？”
不等馮慈明做出任何的反應，小憐面容平靜地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腳步絲毫沒有停頓的往府邸大門走去。
她的腳步踩在地面的聲音非常非常的輕，可是在無人敢開口說話的現在卻顯得她像是在一步一步的往漆黑陰暗的地方走去，那腳步聲好像是什麼無形的繩索在拖着人與她一同往那未知的地方走去。
“娘，我送送淑妃娘娘！”
聽到馮慈明反應過來後略顯急促的聲音，小憐強自鎮定的忍住了胸腔的笑意，繼續往前走去。
因爲馮慈明跟上前走在了小憐的身後，桃香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更遠了一下。
小憐的腳步很輕，馮慈明的腳步也很慢，兩個人像是非常公式化的在走完這一條看起來並不長的通道，而這條通道就快到頭了。
“你是……”
“你千萬別問這樣的問題，我不會明確的回答你了，你只需要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聽到身後的馮慈明傳來非常非常淺微的聲音，小憐神色未動的把頭仰起了一些，像是什麼都沒說一樣繼續帶着他往宅邸門口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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