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看着無憂消失在龍宮的長廊口裡,嘆了一聲:“哎……,做人要爭,做個神也要爭,就連做條海泥鰍也要看人臉色,真他孃的煩躁,難得清淨個十來年。”
阿桂從龜殼裡伸出腦袋,站直了,左右活動了幾下脖子,走了過來,看着黑龍,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也嚥了回去。
黑娃入海十幾年,一身黑鱗早變得藍藍的了,與其叫他黑龍,還不如稱之爲青龍才合理。
這青龍擡頭看了看自己的龍珠,本來今天打算喝點酒睡一覺,一會再來練那顆珠子的,現在倒好,天庭翻了個個兒,管事的也換了,他倒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現在自己父親被囚,幾個兄弟怕也都賠了進去。
想到這裡,黑娃走到巨石前,擡起爪子一掌向那巨石打去,“砰的”一聲,整個大廳都爲之一震。
幾個婢女慌得走出那翡翠牀邊,叫着黑娃:“王爺……,別……。”
“爺,你別這樣,彆氣壞了身子,小的們也瞧着難受。”一邊的阿桂幾步晃過來拉着黑娃的手說道。
“阿桂,咱們得委屈委屈了。”看着阿桂滿是關切的眼神,黑娃苦笑道。
這老海龜卻笑了笑,說道:“有啥委屈的,總比那小紅河裡天天鑽泥巴強吧,爺,不妨事的,寬着呢。”
“你倒說說,怎麼個寬法。”黑娃把手從巨石上收了回來,看着阿桂。
“他不就是想要那什麼如意果王麼,這名兒雖然我聽都沒聽過,可至少有一點咱們不怕……”,阿桂見黑娃不再生氣,把手收回來摸了下巴說道。
“有一點不怕?哪一點?”黑娃瞪着眼睛問道。
“那無憂不是說了麼,只有您能接近那人。”阿桂眯着眼睛看着黑娃。
“那又怎樣?他現在又沒有如意果,就是有,我還得去偷。”黑娃晃着腦袋向牀邊走了過去,坐了下來,對着剛纔遞果盤的小曼說道:“小曼,打壺酒來。”
“啊……,現在?”那小曼遲疑道。
“對,就現在,打兩壺,再整點吃的來,老子今兒個要喝醉。”黑娃叫道。
“哦,曉得了。”小曼應道,向一邊的幾名婢女使了個顏色,一一退下。
阿桂跟着黑娃走過去,站在牀邊,繼續說道:“爺,既然他們都接近不了,那說明一個問題。”說完又頓了頓,摸着光禿禿的下巴想着什麼。
黑娃這回沒接嘴,看着阿桂,等着他繼續說下去,誰知這憨龜半天在那摸那下巴,就是不接着說。
黑娃氣得向左右看了幾下,把頭又轉了過來,急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那賣關子,有啥方法統統說出來,別在那拐彎抹角,你想急死我是吧。”
“哦哦哦,是是是,爺,別急,我先想想……,”這老龜點點頭應承完,又眯起眼睛摸起下巴來。
黑娃瞪着眼睛瞅着這龜,又不好發作,鼻子一張一張,幾根龍鬚在邊上抖着,伸手想摸點吃的,邊上又空空如也,正要叫人拿點吃的來。
阿桂突然轉過來,眼睛瞪大了看着黑娃說道:“有了。”
黑娃被阿桂盯得身子往後一仰,拿爪子拍了下翡翠牀說道:“你快說。”
“您明天就去見那人,找個沒人的時候,把事情全都告訴他,就說跟他頗有緣份,情願在這海龍灣給他看海挑路,陪他觀星望月,順便告訴他天庭大戰即將荼毒人間,他那人間也定生變故,好不容易一場富貴,他肯定捨不得這大好時光任人操控,這人當年就敢居囹固而滅沙霸,此時又與這如意果王甚有瓜葛,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方纔無憂也說了,浩天大帝調您鎮守海龍灣就是爲了那如意果王,這就說明,不但彌羅不能碰那個人,就連浩天大帝也拿不到他那果子,兩邊都得借您的手才能拿到那果子。
彌羅僅僅吃了那果子就能在一日之內將天軍擊潰,您何不自己取了那果子自己吃了,那王爺您豈不是比浩天和彌羅都要神通廣大,您方纔假意應承的非常妥當。
先讓彌羅信了您,您自可大大方方做您的安心王爺,如意果找着了,你就自個吃了,沒找着您就拖着,我相信那彌羅也不敢把老龍王怎麼地,他還得指望您接近那人。
一旦有機會看見那如意果,您就自己立馬吃了,到時候真的神通蓋世,力壓三界,一百個老龍王爺,您也得救出來,就連浩天大帝和彌羅天王都不是您對手,您何不自整兵馬,問鼎天庭,奪了這滾滾紅塵,荼靡三界呢?”
老龜阿桂一下子嗶哩吧啦的連珠炮般的說了一大通話,把個黑娃給聽懵了。
黑娃瞪着一雙牛眼,看着這老龜,長大了嘴,口水趟得老長,流了一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別說他沒聽過這些話,就連想他都沒想過,這阿桂平時說話慢慢吞吞,說起剛纔這些話來卻不緊不慢,又一個字都沒卡殼。
“爺,這些個小花花腸子,不值當您平日裡去想,就小的我琢磨就行,您一聽就懂。”阿桂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笑了笑,算是替這青龍圓了個場。
“啊……,啊……,阿……阿桂呀。”
黑娃“啊”了半天才叫出老龜的名字。
“在呢,爺,咋啦?”阿桂眯着眼應道。
黑娃用手抹了抹了嘴巴,低下頭嚥了一大口龍口水,喉嚨裡咕隆了幾下,說道:“你……,你……,你剛纔……,說……說得……太……太快了,我……我沒聽清楚,你……,你再說……,說一遍我聽……聽一聽。”黑娃被這老龜的話給震得有點頭皮發麻,還真不記得具體阿桂說了些什麼。
阿桂一笑,揹着手在黑娃面前踱來踱去,把剛纔那些話又重複一遍,說完微笑地看着黑娃,用手摸着下巴,不再說話。
黑娃這下全部聽明白了,他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阿桂說道:“阿桂?”
“嗯?”阿桂應道。
“你是不是嫌命長了點。”黑娃問道。
阿桂張口正要回答,一眼瞥見小曼拿着兩壺酒和幾個婢女端着吃的,正朝這邊走來,隨即合上了嘴巴。
黑娃對婢女說道:“就放那臺子上,你們先下去。”
小曼有點不高興,和婢女們放下酒壺後嘟囔了一句:“平日裡都叫人家一起用飯的,今兒遭了事兒,就打發我們走……”。
她話沒說話,就被黑娃懟了一句:“平日是平日,今天是今天,爺我沒遭事,就遭了事,也絕不禍害你們,先下去,一會再一起吃,我跟阿桂商量點事兒,別磨嘰啊。”
“行,您是王爺,我們都是下人,姐幾個,咱們走,”說完拉着一個婢女就走,走了一半又回頭道:“王爺也別小瞧了咱們,就是王爺真糟了事兒,我們也都跟王爺去,大不了跟他們鬧一場,怕什麼,脫了這身魚皮魚骨,來世再做條小魚就是了,姐幾個,走,咱自個吃去。”撂下這句個性話,小曼紅着眼睛拉着幾個姐妹,走出了大廳。
黑娃搖了搖頭,也沒攔着她,畢竟不是平日,他還得跟阿桂說會話。
看着小曼的背影消失在一邊的小門裡,阿桂一笑說道:“呵呵,王爺真沒白疼這曼姐兒,瞧不出她還這麼血性,真不愧是這老東海里的人,見過世面,有骨氣。”
“我也沒瞧出來你阿桂的心思有那麼多。”黑娃一雙眼睛看着阿桂,淡淡說道。
阿桂一聽就知道這小青龍覺得自己心思多,立即笑道:“王爺,您還真說對了,我不怕死,我就爲活的能爭口氣。”
“你這口氣,爭得也太大了。”黑娃冷冷說道,“只怕氣沒爭來了命都沒了,命沒了倒可以重新輪一遭。可萬一上邊無論哪一邊贏了,你都是萬劫不復,魂飛魄散,你就不怕真身入了無間獄,落個永不超生麼?”
阿桂不再笑了,他把頭伸了伸,站直了身子,摸了自己胸前,看了眼黑娃,然後把眼光移向巨石上方,看着那顆懸空的龍珠,那龍珠正靜靜的放着光。
“王爺,您做龍做了多久了?”自從阿桂跟了黑娃以來,阿桂是第一次不正眼看着黑娃,而且,是在黑娃注視着他的情況下。
“在人間,一千一百一十八年。”黑娃說道。
“您就想就這樣一直聽上神調遣麼?”阿桂還是看着那龍珠。
“不想又能怎樣?”黑娃嘆道,他也跟着阿桂一起,看着那龍珠,龍珠的光突然亮了些。
“眼前就是機會,賭一把,要是贏了,彌羅和浩天都臣服於您。就算輸了,您不也過了把癮麼?何況,咱們能走的棋很多。”阿桂不再看着龍珠,把眼光看向黑娃。
黑娃也看着阿桂,問道:“什麼棋?”
阿桂說道:“吃得了那果子,就自己吃了,吃不了就給彌羅,或者留着給浩天。”
“浩天?”黑娃長大了嘴。
“他走了,不等於死了。萬一打回來了。咱們就說,爲了營救老王爺,又爲了等候浩天回來,您不得不忍辱負重,屈身敵營,只爲了等到浩天歸來,重掌天庭。
“如果,您不打算自己吃了那果子,那這個果子,您無論如何都不要交出來,不管是浩天還是彌羅,你都不給,只有這樣,他們纔會一直尊敬您。”
阿桂說完擡頭看着龍珠,不再說話。
黑娃聽到這裡,才明白這老龜的一番心思,全都是爲了自己,不禁心裡大爲感動,嘴裡卻不說出來,遂笑道:“阿桂啊。”
阿桂這下把頭低了下來,看着黑娃道:“老臣在。”
“這話就是說說,無論哪邊,你都已經犯了死罪,知道麼。”黑娃把臉一變,冷冷說道。
“知道。”阿桂淡淡說道。
“你也一千年道行,不容易,如此捨身犯險,值得麼。”黑娃揹着手,盯着阿桂繼續說道。
“值得。”阿桂淡定的看着黑娃說道。
“爲什麼。”黑娃瞪大的眼睛,眼裡裡已經微微發紅,背後的手握緊了爪子,只要自己一擡手,這老龜立馬就會殼裂身碎,當場斃命。
“因爲我只有一個主公。”阿桂看了眼黑娃,低下頭,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脖子,站直了,他似乎做好了準備,接受黑娃那致命的一擊。
“你說什麼?”黑娃緊盯着阿桂的眼睛,一雙龍眼裡已經冒出了點火光,一團火苗落了下來,掉在地上,滅了。
阿桂看向龍珠,輕輕說道:“我跟過三條龍,兩隻蛟,他們走的時候,沒有一個帶上我。
我在那裡待了八百多年,每天在泥巴里爬來爬去,被人的魚鉤釣了又跑,好多次落在網裡,都給我跑了。
我整天在河灘上的泥巴里,鑽來爬去的,看着星星,曬着月亮,見過魚死網破,聽過鬼笑人說。
直到一條小黑龍來了那破地方,他雖然嬉笑怒罵,狂放不羈,可心底裡好,待咱又實誠,就是有時煩了他,他也不生氣,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有我一份,要是遇着不好的事,有自己擔待,從不拖累屬下。
有勇氣又肯擔當,雖然糟了罪,可還是一身龍膽,懲惡揚善。就是升了官,也不忘帶我一道來這海龍灣享福。
所以,若我這老烏龜,要論主公的話,咱這心裡,只有這一位。”
說完,這老龜看了看黑娃,笑了笑,說道:“王爺,這十幾年來,謝謝您了,我過得夠舒服了,話說到這裡,我就沒打算活着,動手吧。”
黑娃的眼睛裡涌出幾團火花掉在地上,把龍宮的地面照得紅亮紅亮的,他的爪子早已擡起,隨時準備抓向眼前這隻跟了他六百多年的老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