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隊與耀祖隊比試後進入晌午休息時間,南山村民早已在場外空地處搭建好小食攤位等待。今日光賣飲品的收入就不少,想象着之後幾日比賽涉及到賭注,來過此處看熱鬧的百姓只會更多。王縣公說了,也許聖上會繼續舉行蹴鞠賽,那麼他們就會又多一項穩定的收入來源,日子真是越過越有盼頭。
逢夏日,本就消耗體力又有烈日當頭,火狐隊員都顯得有些萎靡。諸葛恪買了份清爽的拌麪,仔細瞧他吃麪的動作,手有些抖、嘴角偶爾抽搐。那些被下場對手派來觀察他的僕從們,見此模樣趕緊興奮着回去稟報。
得信者都很疑惑,聽說他方纔並未顯得太過疲勞,難道是專門做此樣子來迷惑對手?或者李家人打得那一下是什麼不得了部位?就在後面的參賽對手琢磨分析的時候,諸葛恪仍自顧自抽抽着吃麪。
畫面回到李世民演講前,王珏特意上前與諸葛恪交談,大家都以爲她是去查看選手的傷情。事實是--
“天氣太熱,爲師怕百姓們中暑。後面還有十四支蹴鞠隊,若遇到能力出衆者,你就認輸讓對方有機會多展示幾次實力。若只是普通,速戰速決,爭取在晚餐前結束所有比賽。”
“……弟子遵命。”
本以爲王縣公是來查看他的傷勢,沒想到對方只看一眼就知道傷勢不嚴重。接着不是想象中的安慰,而是艱鉅任務壓下來。然而,想到王縣公已經對他自稱爲師,諸葛恪也只能硬着頭皮拼了。實話說,他現在已經累得肌肉痠痛。
通過上午百姓們的支持,李總已經不那麼心塞,他很好心情地帶着手下們逛着村民們臨時搭建起來的小食街。這家吃一口,那家來半碗,一圈下來老大爺們各個吃得肚子溜圓,只苦了跟在後面付錢的小內侍。
下午比賽開始,更讓李總開懷的一幕出現了。本來以爲李氏族人輸得那麼慘,他必然也會跟着成爲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話題人物,沒想到那個小狐狸精竟對後面的隊伍越來越狠。把李總樂得呀,這麼看來小狐狸精好像不是特意與他作對。
趙德言再次挪了挪位子,師尊教導過他忽悠不同類型帝王的方法。精明的、昏聵的、平庸的、暴戾的等等,獨獨沒同他說過如果遇到腦子有問題並反覆無常的疑心病明君該如何確保不被傷害。
諸葛恪一下午掃了六個對手,都以短時間內將對方弄出孕吐反應來結束比賽。就在他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救星出現了。
房遺愛:“接下來火狐隊要迎戰的是娘子軍隊,聽名字似乎隊員都是女子,歡迎她們入場。”
在最初展示的時候,就算舒福佳那樣行頭有古怪的也是直觀被大家看到,唯獨一隊人包裹的很嚴只讓大家看到了眼睛,她們就是即將入場的娘子軍隊。
與上午入場時一樣,她們依然用斗篷裹住全身,待到準備區域纔有脫下斗篷的動作。就在這個時候,諸葛恪用全身剩下的力氣快步走向王珏,“王縣公,我經過太多場比賽已經沒有體力,還是讓剩下的隊伍帶給大家精彩對決吧。”
王珏頷首同意,墨雲對着喇叭說道:“感謝火狐隊的精彩表現,有請知乎隊入場。”
知乎隊就是方纔多次派人觀察諸葛恪的其中一隊,先前的隊伍接連入場又快速戰敗讓他們跟着承受很大壓力,這回聽着諸葛恪主動退賽,他們瞬間全身輕鬆興奮入場。
這股興奮勁沒持續多久,他們就受到了滅頂一擊,因爲娘子軍隊脫下了斗篷。而場內觀衆看清斗篷下的面貌後,集體倒吸一口氣,而後譁然。有些百姓甚至認出,那個女子隊中有熟悉的面孔。
老陳家的二丫頭,天生體寬,比長孫萌還寬。那誰家的翠花,挺漂亮的閨女,卻是天生有足疾。李老頭的孫女,與參加複試的盧薈並稱長安二醜。賣燒餅的……
總之,盧薈的戰隊內都是遠近聞名,全長安不好說親的閨女。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才進來的蹴鞠隊員們嚥了咽口水,紛紛同參加複試者說:“對不住了,還是把錢退還給你吧,這個比賽我不能參加。”
很簡單的想法,如果在比賽中與對方發生親密接觸,那麼賽後必然要娶那娘子。在這些個郎君眼裡,爲了比賽的銀錢而陪去自己往後的生活實在不值得,更何況有人已經定親或成親了。
面對觀衆席吵雜的討論聲,以及對手尷尬的視線,娘子軍隊員都坦然地站在那裡接受着大家投來的各種視線。不出所料,對方的隊員都跑沒了,剛進來的人也只能選擇出局。見此,剛退場的諸葛恪直拍胸脯,他就預感情況不妙嘛。
王珏也很坦然地面對眼前情況,見大家都等待自己給個說法,她對着喇叭說道:“後面等待比賽的所有蹴鞠隊都入場,看有沒有人可以迎戰。”
也就是說,王縣公默認了盧薈這種近乎於作弊的方式?!場內觀衆皆驚訝,大佬們則是皺眉思索着王珏該如何收場。而觀衆席某一處的崔狀元則握了握拳,神色複雜地看向盧薈。
外面等着的人不瞭解場內情況,他們比先前那組還懵,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使得百姓譁然,前一支蹴鞠隊迅速落敗?幾支隊伍抱着這種疑惑的態度入場,待了解到場內情況後直接懵了,那些找來的隊員不出觀衆們意料,他們比兔子跑得還快。
大家有點兒傻眼,這麼說來,所有比賽都結束了?
房遺愛對着剩下的幾人問道:“你們的隊員跑沒了,你們有什麼打算,還比不比?”
其中一人答道:“這種情況怎麼可能再比,我不比了,只希望百家派給個說法。”
此人話落,其他未上場就落選的人紛紛表示贊同,席上的觀衆們也頭一次跟着起鬨,沒有站在王珏這邊。
“首先,我宣佈今年的百家派收徒考試結束,明天將進行正式的小組賽,被我選中者需要退賽。”見王珏很平靜地說着明日安排,大家都沒打斷或催促。咱們就算不是文化人,也是懂禮的好百姓,待說法不能讓我們信服,再出言反駁也不遲。
見現場很安靜,大家都在等待後續,王珏開始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人生來就不平等,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健康情況以及相貌。然而老天又很公平,他給我們每人一顆頭腦、一顆心。
頭腦讓我們擁有思考能力。它非常的奇妙,如果你能找到開啓智慧大門的鑰匙,那麼你就有機會改變那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
無論是何出身,我們都需要從嬰兒長至成年,沒有人可以脫離這個過程。如果你想變得強大,首先要成爲一個內心強大的人。
我們每個人都有與生俱來的優勢和劣勢,當你願意去尋找智慧的鑰匙,內心勇於面對和接受那些劣勢,誰說劣勢有一天不能成爲優勢呢?
相信大家都會玩百家派發明的撲克,我就拿撲克來舉例。優勢和劣勢組成我們人生的撲克牌,最終得到什麼樣的結果,牌固然重要,而你怎麼出牌也同樣重要。
就像盧薈,大家覺得她的行爲作弊。平心而論,如果在座各位處於她的情況,明知道面前有一條捷徑可以利用自身劣勢達到目的,又有多少人能勇敢地去做?如果你畏懼了,劣勢只能是劣勢,甚至優勢都可能被你轉變成劣勢。”
王珏說完,環顧四周,想聽聽大家還有什麼說法。
大部分百姓都理解了王珏的解釋,很多人甚至當場閉目思索起來。那些爲王珏擔憂的大佬們則認同地點頭,他們這裡有人是世家子,有人是從寒門爬到今天的地位。世家子要面對家族資源的爭搶,出仕後也要爲家族利益服務,寒門子要面對銀錢和書籍的困擾以及來自世家的打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優勢。
方纔那個有疑義的考生又說道:“我很佩服盧娘子的勇氣,然而因爲她的做法,卻讓我們這些人再沒有機會展示自己的才華。前面比試過的人沒有遇到她,這對我們來說有點兒不公平。”
嗯,很有道理。能入圍的人沒有傻蛋,他們在做的不是攻擊盧薈,而是給自己爭取機會,甚至在如今的交流中給大家留下深刻的好印象。
王珏點點頭,“我的老師曾對我說過一句話,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然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運氣便不那麼好用了。前面的參賽者固然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面,但是我相信,如果是他們面對這種情況,不會每一個人都想不出應對的辦法。”說完看向場內已經進行完比賽的那些參賽者。
諸葛恪率先走過來,他在房遺愛身側俯身對着喇叭說:“場內觀衆有很多小娘子,就算之前找的隊員離開,我也可以現場徵集隊員。我觀察了一下盧薈的隊員,由於一些個人特徵,很多人在蹴鞠比賽中都有明顯的缺陷。我可以選擇能剋制她們的人,安排在相對應位置,我的觀察力能做到這一點。”
已經走到他身後的舒福佳也俯身說道:“諸葛哥哥已經說出一種方法,我再說另一種。是我的話,我會問是否可以一個人對戰她們所有。如果可以,我會選擇守門員的位置,我相信就算沒有木板,我也有實力讓對方無法進球。”
心服口服。由此延伸下去,聰明人已經開始靈活動腦思考對策。
王珏接着說道:“大家都很重視這次的複試,我相信很多人不是想不到方法,而是在緊張的情況下被突如而來的意外狀況弄得無措。這就是我剛纔說的心,內心不夠強大導致無法冷靜思考。”
沒能參加比賽的複試者聞言,皆面色帶些羞愧的紅暈,他們一齊對王珏拜禮道:“感謝王縣公的教誨,四年後我定會再來。”
王珏最後看向盧薈,“你的隊員,我相信要說服她們站在這裡非常困難,絕不是金錢就可以打動,你如何做到的?”既然要收弟子,自然要幫子弟正名。
有些小娘子聽王珏問出這個問題已經開始掩面擦淚,這讓觀衆們非常疑惑。盧薈堅定地回視身後隊員,而後也走到房遺愛身旁,“如果我能拜入王縣公門下,我想學習讓身有缺陷的娘子們變好的方法,我承諾學習後先幫助她們改變現狀。”
衆人聞言恍悟,難怪呢,這個誘惑不是一般強大。然而,沒聽說過王縣公還會這個,盧薈該不會以爲王珏無所不能吧?好事者們想到此處,皆瞪大眼睛看向王珏,期待着難得一見的笑話發生在眼前。
李世民繃着臉儘量不讓自己露出笑容,他腦中已經出現,王珏說出她沒有這樣的能力,然後娘子軍們愕然愣住的樣子。李泰舔了舔嘴脣,別的他不知道,起碼王縣公說過可以讓他瘦下來。
“除了娘子,郎君們就沒有這方面困擾了嗎?如果要幫,我希望你能願意幫助所有人,不要以性別去劃分對象。通常有這些問題存在的人,他們內心多半也需要引導。只是改變外在不算真正的幫助,爲師今後會教你怎麼從內而外去幫助別人。”這麼說,算是默認了她有盧薈想象的本事,也同意收她爲徒。
王縣公果真了得,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到?!那些家中兒郎、娘子有瑕疵的人腦筋迅速開轉,就像王珏剛歸唐時想上門求醫的情況一樣。但是這次不同,王縣公會將方法教給弟子,也准許弟子去幫助旁人,咱們只要帶上禮物去盧家就好了。
看臺上的盧奎此時都快笑抽了,他雖爲族長,但是閨女說親的事情給族裡帶來的影響還是讓他很有壓力。現在簡直是峰迴路轉,想來他們盧氏的閨女不論什麼樣子,往後都不會愁嫁。盧氏族人齊齊送出一口氣,能被王縣公看中就是最大的好事。
王珏剛想再說幾句話結束今日的活動,誰料看臺上的大佬們竟爭相走過來,其中以老年文官團隊最急切。
孔穎達撫了撫鬍鬚,“王縣公每次收徒都由老夫主持,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李世民:“是極是極,朕難道出宮,今日就給你們做個見證。”
其餘人也三言兩語表示願意幫忙,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從來就不安好心,王珏的視線從面前這堆人的臉上掠過,最後鎖定正在做喝水動作的虞世南。
哦,原來是爲了每次收徒送予的調理藥。瞧着他們的樣子,大有你不同意我們就要砸場子的架勢,王珏只好點頭應了。不明就裡的百姓們還在紛紛稱讚王縣公人緣好,只有她自己在心中爲即將失去的積分默默流淚。
沒有讓大家意外,王珏果真只收了舒福佳、諸葛恪和盧薈三個人。所謂主持自然要說兩句,就算咱別有所圖也得把樣子做好。本想早些結束比賽回去休息的王珏,就這麼膩膩歪歪聽他們輪番講滿兩個時辰,連困勁兒都給說沒了。
收徒儀式結束,先讓李總帶着他的手下們趕緊離開,而後是瞧夠熱鬧的百姓們結伴回城,最後王珏告知新入門的三個弟子明早來南山報道。現在嘛,老師有點兒私事,沒空管你們。
至於王珏有什麼私事,有個英文詞彙叫STALKER,中文暱稱爲跟蹤者。她現在就是要做一次這種見不得人的猥瑣勾當,另有路遇後順手拉來的王熙然跟隨。
跟蹤者嘛,得有個被跟蹤對象,目標人物是小可憐崔狀元。
咱們崔狀元是個有才華的初出茅廬小新人,優點在於還保有本心和原則,缺點是絕對鬥不過老狐狸。按現代舉例來說,就是大學生初入社會時的程度。
他前些日子在酒館聽人說這次有世家子參加考試,其中就有李家,崔銘今日來看比賽完全是爲李家。雖上次定親的事情沒成,但他總覺得自己似對不起李娘子一樣,連帶着對李家的事情也特別關注。
上午李家參考者發揮失常,又有聖上直言對李家族親的不滿,崔銘很是爲他們擔憂了一番。而後他又不由想到,族長和表姑父都說聖上要對付李家,本以爲只是他們騙自己娶盧薈的託詞,原來竟是真的。
其實以崔銘的頭腦,早該察覺到家人沒說謊,不然也不會斬釘截鐵不讓他跟李家聯姻。只是因爲寺廟中的那一眼,他真的相中李娘子了,故此不願相信事實罷了。
李家的事情還沒憂心完,下午盧薈就出場了。他沒想到盧薈也去參加考試,並且以這樣一種方式通過。那時候看着盧薈堅定地站在場內,崔銘內心很複雜,他有點兒佩服盧薈的勇氣。如果沒發生先前的事情,如果對方是個郎君,他很願意與這樣的人成爲友人,可惜……
崔銘腦子裡的思緒有點兒亂,等會兒是寺廟中的驚鴻一瞥,等會兒是族長嚴厲的指責與族人失望的眼神,而後又轉向他遊街時從馬上撲向蘆薈的那一幕,自然還會有王珏帶弟子去道歉時內心的憤怒,以及對房遺愛的羨慕。以上種種皆過,最後腦中的畫面竟定格在盧薈堅毅站在場中的樣子。
就這麼一路走着思索,待他清醒過來時,發現已經回到長安城並站在了盧家門外。崔銘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便像此處有瘟疫一樣逃也似的離開。他走得有些慌亂,這些日子以來,他都是沒事兒便會去李家附近轉轉,怎麼進入竟似着魔般不自覺得來盧家了呢。
他身後的尾隨者也有點兒凌亂,王珏之所以跟蹤他,是想了解一下這小子,看能不能給他說門滿意的婚事,省得想起這人會覺得有些愧疚。一路跟隨他時,王珏以爲對方會借酒消愁,然後她跟王熙然就可以假裝偶遇套套話。
誰成想,這小子居然跑盧家來了,最後還跟見鬼一樣嗷嗷跑路,害王珏差點以爲他倆被發現了。
王珏站在崔銘跑開的坊間通道發呆,王熙然笑道:“你不瞭解郎君的想法,這件事情我幫你關注着吧。”心上人去尾隨別的郎君,哪怕知道不是男女之愛,某人心裡還是不太舒服。
是這個道理,上輩子末世來得太早,她又有裝X小青年那麼個名聲,實在沒機會談場不顧一切的戀愛。想到情史,王珏疑惑着上下打量了王熙然一番,他可別再比咱還不靠譜,起碼咱還看過一些言情小說呢。
“還是我跟郎君一起繼續關注着吧,萬一弄得像上次那般,我都不敢再登崔家門。”
“好。”據說兩人一起完成一件事情,能促進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