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犬上三田耜指出,程鐵牛有點兒懵,早知道日本來使看自己不順眼,他就不跟着來湊熱鬧了。本身他也是沒資格過來,聽老師說今天有大行動纔想着來幫忙順便露露臉,沒想到竟是這種露臉法兒……
大唐有限責任公司從領導到職員大部分都是人精,見程鐵牛這種不似作假的表情,都無語地看向倭國使者,就因爲剛纔說面容上像你們認識的人,就趕緊拿來轉移注意力?
程咬金氣炸了,好容易帶弟子出來現眼居然被這麼找茬,“我弟子出生在大唐境內,從未離開過國境,怎麼你們還想說他是倭國人?方纔那些自盡的刺客分明是忍者,他們本不想攻擊你們,你們見我等瞧出端倪,所以才弄幾個小嘍囉送死,當我們傻嗎?”
見李世民在旁邊陰沉着臉狂點頭,藥師惠日嚇得趕緊插話解釋,“兩年多前舒明天皇繼位,由於先任天皇沒留遺囑,故此在繼位人選上很一番爭執。當時除了現任天皇,還有聖德太子之長子山背大兄王呼聲很高。境部臣摩理勢是山背大兄王的頭號支持者,爭位失敗後他們的家族也就此消失,而我們說那位郎君所像的人便是摩理勢的次子。”
喲,這麼快就想好怎麼賴了?作爲經常說謊傳瞎話的人,程咬金明白謊言的藝術,越是將謊話夾在在一個嚴謹、人物關係複雜的故事裡,越容易讓人相信。
老程氣得剛想擼袖子揍人,就被李世民制止了,“你們說說若程鐵牛是摩理勢兒子,爲何從小生活在我大唐並且有爹有娘還被盧國公收爲弟子?他爹爹既然在倭國地位顯赫,幹嘛從小將兒子送給大唐漁民?”
心腹收徒弟,關於程鐵牛的過往李世民自然關注過。他問這些話,一則想看看對方怎麼編,二則想知道他們是否能說出那個最容易被信服但是又會完全暴露他們此行目的的理由。
犬上三田耜和藥師惠日都想說摩理勢肯定想讓兒子在這邊臥底,一方面幫助倭國達到各種目的,一方面探究大唐不外傳的各種秘法送回國。但他們哪敢說出心中想法,犬上三田耜只得換法兒說道:“我們不知道爲何,但是長得太像也不似有這種偶然。望聖上明察,雖不知道摩理勢當年爲何那麼安排,卻知道程鐵牛如今爲什麼這麼做,全爲報復我們這些爭位成功的人罷了。”
“對對,他定是想如此設計來挑起兩國征戰,以此來爲他死去的族人報仇。聖上您想,我們剛來大唐幾日,哪有實力將刺客弄進宮來。但是程鐵牛不同,他有個地位顯赫的師父,還望聖上明察還我等清白。”
李世民看了眼滿地己方與敵方的屍體,陰沉着臉說道:“先將倭國使臣關在長安縣衙大牢,待處理完此間事情再審問。”
能被派出當使臣的都是腦子動得快加上嘴上功夫不錯的人,見李世民明顯已經聽進他們的話,再加上想想人家也是氣頭上,再說便適得其反,他們只能先忍受着被衙役押走。
由於還沒到宵禁時間再加上秋日氣爽,很多百姓們仍在外面晃悠。瞧着宮內明明在宴客,居然被大批近衛兵給圍了,而後又有兩國使臣分別被押解着去大牢,百姓們都有點兒懵。難道他們這點兒人在咱們地界上,在守衛森嚴的皇宮內還敢謀圖不軌?!
押解犯人的那撥士兵咱們不敢上前叨擾,待見到人走遠,老百姓們決定問問守在宮門口的那些人。其中有一士兵方從宮內出來,他被認爲是能知道重要消息的可詢問目標,“兵小弟,宮內怎麼了?咱們聖上沒事兒吧?”
那士兵像是很猶豫,看看面露急色的百姓們到底還是說道:“方纔宴會上有刺客,好似倭國忍者。聖上倒是沒事兒,只是……王縣公爲救聖上,如今身受重傷。”
什麼?!如今王珏對百姓來說已不止是名仕,她簡直是守護神一般的存在,大家都覺得有她在便沒有什麼事兒是解決不了的。如今聽士兵一說,完全是天塌下來的感覺,王珏受傷帶來的心裡刺激絕對超乎大家意料。
百姓們呆愣後,接着場面就炸開了。有人無助抹眼淚,有人忙着在宵禁前出城去祈福,還有脾氣不好的嗷嗷跑着追趕前面那隊士兵,追上定要打死倭國人。場面異常混亂,士兵們好言安撫才漸漸使百姓們冷靜下來,而王珏被刺客重傷的消息也開始在長安坊內流傳。
皇宮內,見已無外人,地上躺着的己方守衛和‘忍者’的屍體都開始跳起來。那邊所謂不能移動,需要就地救治的王珏也迅速站起來跟着內侍去裡間換衣裳。不換不成,她身上的道具太麻煩。
至於殿內的漢子們則沒那麼多講究,他們得李世民許可後開始就地脫行頭。明明是刺客裝,還有什麼行頭?鬼故事情節一樣,他們脫下衣裳後竟開始揭開附在身上的一層皮,有的用力過猛直接將假皮膚內的血袋也給弄破了,殿內又是嘩嘩一地血。
那些假扮忍者的則不約而同擦嘴,這假血弄得像倒是像,聞起來也是血味兒,就是吃入口中實在不美好。方纔要假裝躺着一動不動,都快忍耐瘋了。
見侍衛們呲牙咧嘴換裝備,預感自己立了大功的侯君集在旁邊止不住地大笑。幾個手欠的兵痞俯身拿起地上的匕首,試着往地面上扎。只見那匕首遇硬物竟縮回去一大半,剩在外的一小部分剛好與假皮膚一樣厚。
兵痞們來回玩了幾下,站起後很自然地將匕首收入袖子內,其他人也有樣學樣,李世民見他們如此趕緊讓內侍收起幾個自己留着玩。計劃很成功,按侯君集的想法原本要犧牲幾個死士,好在王縣公本事大,變戲法兒似的就弄出這麼些東西來。
這屋內也不是沒有真屍體,那幾個獻身的倭國隨使已經死透了。關於今日的安排,大部分假裝忍者的侍衛都用假匕首,對來使們動手的那些人則用真貨,如此導致伊吾來使中也有人受傷。好在不涉及生命危險,事後咱們補償人家就是了。
讓內侍打掃大殿,侍衛們都去沐浴休息,李世民連着參與宴會的人則到書房等待王珏換好衣服後商量接下來的行動。其實還有一件事情,他們需要具體詢問程鐵牛的身世,這是今日計劃遇到的唯一變故。
王珏與衆人見禮後入座,她皺眉問道:“百姓們怎麼樣了?”
大家知道她的意思,讓王珏僞裝受傷是爲增加事件嚴重性,好讓先後發生的突厥案和刺客案能被遊走於長安的各地探子和商戶們傳播出去,故此也不能告訴大唐百姓真相。但是想到王縣公自來跟百姓關係好,也很愛惜他們,此刻想到百姓可能因她而難過或是受傷,定是不開懷了。
李世民能理解這種心情,本來是他想裝受傷讓大家來關懷,但是考慮到他出狀況會動搖國本,怕一直想造反的人以爲逮到機會再衝過來,咱這會兒可沒空理他們。想着造好船後大隊出海一次就能比大半年稅收,李總慷慨道:“咱們對付倭國得來黃金,今日百姓也算參與進來,日後朕做主多減幾年稅收。”
現在其實也在減稅,只是李總意思要持續下去。確實該減,雖比起剛建國時強很多,但百姓們的日子仍稱不上富足。大家一同稱讚李世民的仁善,王珏也因他的話舒展眉頭。
見大家都往自己這邊看,作爲師父的程咬金主動對程鐵牛說道:“今日就你這麼一個意外,你把出生到現在的事情挑重點給我們說說,有什麼覺得不對勁兒的,哪怕是小事兒也要說。”
程鐵牛想想後說道:“我出生在海邊漁村,那裡就是個很窮又餓不死人的地方。聽村裡人閒話說我娘是我爹撿回來的,由於娘口不能言又不擅做活,不是很受大家喜愛。有一次剛好爹爹帶我去縣裡,結果回來後便發現村裡出事兒,好似有海盜過來。家裡有血,沒找到孃的屍體,大家都覺得她凶多吉少。這麼些年過去了,我跟爹爹也認爲娘就是在那時去世了。除了我娘身世不明,我爹爹就是當地漁民。”
關於程鐵牛的娘,大家調查時得到的消息都說她是啞女,又什麼活計也不會。當時他們以爲是隋末戰亂哪個衰敗人家的閨女,許是小地主之類的家庭,後遇難變啞或者天生有啞疾。現在想想,她不說話難道是不會說唐語?!
很有這個可能!趙德言問道:“能形容一下你孃的長相和舉止特徵嗎?”
經程鐵牛一說,屋內有那麼些對番邦人瞭解的官員都發出恍悟的聲音。愛好講故事的孔穎達說道:“我猜測程鐵牛的孃親應該是倭國人,不知爲何來到大唐。她也許跟摩理勢是親戚,或者就是摩理勢的媳婦,那次不是海盜而是倭國人來尋她。”
王珏大概知道歷史上這些人物的生平,她看向程鐵牛問道:“你娘看起來會不會比你爹年長很多?”
程鐵牛僵硬的點頭默認,他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出身會有何不同,也從沒想過啞巴娘身上竟還有秘密。倭國人對大唐不軌,他又有一半倭國血統,現在覺得自己的處境好尷尬。
還有娘,雖然覺得娘不喜歡他們父子,但是他依然惦念着。想到方纔倭國來使說摩理勢一家已經死了,程鐵牛連忙問道:“那我娘呢,如果那家人都死了,是不是就算我娘活着回去了,如今也是凶多吉少?”
說到番邦,咱聖上也不是純漢人,問題在於你當自己是什麼人。程鐵牛隻是先尷尬便對孃親的問題關注,說明無論什麼血統他內心還是當自己是唐人,只是看那樣子怕大家排斥他罷了。從調查中回憶,程鐵牛的娘對他似乎不好,但是他仍急切掛念又可看出其孝順重感情,是個不錯的孩子。
趙德言答道:“倭國貴族間幾乎都是親戚,偶有誰家與誰家的孩子相似也很正常,你娘也許只跟那家人是遠親。只是,若你娘並非口不能言,她能忍耐那麼多年不露餡,離去前後也沒找過你們父子,我覺得即便她活着你也不要對她抱有太大希望。”
其餘人看着程鐵牛雙手按地,眼淚啪啪往水泥地上掉,想止住眼淚又做不到,只能一直對聖上說着失儀求責罰的話,惻隱之心都動起來。尤其這孩子平日大咧咧跟他老師一樣,如今接連被刺激着變成這樣也是可憐。
“朕不怪你。”不知道咋安慰,他也覺得孔穎達和趙德言的推測沒什麼問題。
程咬金則一直用牛眼瞪着趙德言,即便也覺得他推測沒問題,還是免不了在心中暗罵。自家弟子已經受那麼多打擊,剩下該他這個當師傅的慢慢告知,誰用你們這些自覺不錯的多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