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約!”胡皓然順着金線踉踉蹌蹌地走來。
“別過來!”顧約低喝一聲,一轉頭,對上了一對金色的眸子。
零不知道什麼時候,幽靈似的站在了他身後。然後,他慢悠悠地伸出了手。
胡皓然幾人呼吸一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突然透不過氣來。
零的手緩緩按在顧約被鬼手捅傷的右胸,似乎想要幫他堵住還在外涌的鮮血。
這一幕,讓趕過來的蘇幕遮分外不解。
“師……兄?”顧約也有些錯愕地看着他。
師兄?這個人是顧約的師兄?
雲見長什麼樣,蘇幕遮和任禮賢自然是清楚的。所以,顧約口中的這個“師兄”,指的不是雲見。
那會是誰?
零動了動嘴角,張口便是令人色變的“呀啊啊啊啊”聲。
他立馬閉上嘴,緊抿着脣,看着顧約,視線落在他滿是鮮血的手上。
隨後,胡皓然等人目瞪口呆地看到金線上的血蠕動起來,凝成血珠升到兩人面前。
身體一沉,除了顧約,所有人全都被迫頭朝下趴在金線上,怎麼起都起不來。
血珠翻涌間,在顧約面前組成了幾個字。
“白虎離殤,金龍受制,巨陣被改,門即將開啓!”
顧約瞪着眼睛,喉結滾動,死死盯着這幾個字。
血珠再次涌動起來,很快變成了另外幾個字。
“鬼手,十八年前,九將之後,鬼獄,實驗,神隱,世界夾層,門後。”
血液有限,零隻能把關鍵詞先挑出來給顧約看。
顧約看的心驚,沒注意到一隻紅色熒光蝶悄然出現在他們頭頂的一根金線上,豔麗的翅膀微微一振。
金線一沉,零的脖子頓時出現了一道血線。
細密的鮮血如瀑布般從那道血線處涌出,那根金線輕輕一抖,零的腦袋便從脖子上飛起,滾落到了一邊。
“師兄?”顧約被淋了一身的鮮血,呆呆地望着零的無頭身體轟然倒在地上。
任誰都聽得出,他聲音中的那絲顫抖。
零一死,蘇幕遮等人身上的重力桎梏頓時消失。他們一骨碌爬起身,擡眼就看到無數黑手張牙舞爪地從零的體內噴涌而出,像是重獲自由的囚徒。
“呀啊啊啊啊!”
“顧約?”蘇幕遮很想上去問發生了什麼,但是一看到顧約的表情,他就閉嘴了。
顧約的瞳孔放大,臉色慘白,他抱着零的腦袋跌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那些鬼手。
等那些鬼手全部離開零的身體後,顧約動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零的腦袋,把它接在脖子上。
“少尉……”女生看着有些神經質的顧約,捂住了嘴巴。
顧約依然在不停地轉動着零的腦袋,確認接口處沒有一絲一毫的誤差後,瞪大眼睛等待着。
沒有反應。
顧約不死心,拿起腦袋再次擺動了一遍。
依然沒有反應。
“看前面!“蘇幕遮看不下去了。
顧約擡起頭,他眼前有血珠凝成的幾個字,前三個字還辨認的出,依稀是“別難過”……
後面的幾個字,像是書寫的人手指痙攣握不住筆了,不但潦草到分不出筆跡,最後一個字,甚至還沒來得及寫完。
顧約瞪了半天,半猜半測的分析出來,那應該是四個字。
“保護好他……”
一顆血珠滴落下來,剛好滴在顧約的眼睛裡。少年一個哆嗦,清醒了過來。
“呀啊啊啊!”正巧,幾隻鬼手朝他所在的方向抓來。
“滾!”顧約雙目赤紅,低喝一聲。
霎時間,金光大作,無數金線猛然繃直,對着鬼手祟所在的方向,全方位揮打起來。因爲速度過快,還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任禮賢等人震撼地看着鬼手祟在金線的交織中,被分割的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力。
雲起這才記起任務,要是再不出手,鬼手祟就會被顧約一個人斬殺了。沒有任何猶豫,手中的承影一個斬劈,牆上再次出現無數黑影,手握長劍,做出了和雲起一樣的動作。
不知道是顧約的徹底爆發還是別的原因,鬼手祟尖叫的聲音越來越弱。
到了最後,連之前偷襲顧約的那種鬼手都出現了,可依然抵擋不住少年發瘋般的攻擊。
終於,鬼手祟消失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除了一人。
顧約轉向雲起,因爲血液滴落在他眼睛的緣故,他此刻的眼神,在任禮賢三人看來特別兇惡。
“殺了你!”顧約一步一步走向雲起。
雖然顧約不是衝着他來的,但少年身上的氣勢,讓任禮賢不由自主地微微倒退了一小步。
蘇幕遮眼見不好,上前一步,“顧約!”
“走開!”
“你冷靜一下,任務已經結束了。”
“走開!”
“想打架麼,我奉陪!”雲起冷冷地說。
顧約一把推開蘇幕遮,揪住雲起的衣領,一拳就是揍了過去。“憑什麼,憑什麼你們九將之後的野心,要以別人的鮮血爲代價!”
雲起毫不示弱,也是一拳揮了過去,“憑什麼?那又是憑什麼,他什麼都不做,就佔有了那個人全部的愛。而我呢,我那麼努力,那個人卻連個眼神都不屑給我!你告訴我啊,憑什麼!”
“你已經成爲了九將之後,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爲什麼連零都不放過!”顧約騎在雲起身上,對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他本來就是個死人,他妨礙過你了麼?你們爲什麼要對他進行各種實驗?玩弄人心?你以爲自己是誰!你特麼覺得自己是誰?”
雲起最聽不得別人貶低他,仰起身子把顧約掀翻在地,惡狠狠地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跑來對我指手畫腳。你懂什麼,成爲九將之後就能擁有一切嗎?這個世界,它放過我了麼?”
“既然承受不住九將之後的壓力,爲什麼不趁早退出?”一道突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任禮賢兩人神色一變,朝着來人敬了個禮。
陳默拎起雲起的衣領,把他從顧約身上拉開,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在顧約身上一掃,“長能耐了,跑到帝都院來打架了?”
顧約坐起身子,胡亂抹掉臉上的血跡,什麼都沒說,起身走到零的屍體邊,用金線把他的腦袋和身體接在一起,纏了一圈又一圈。
跟陳默一起過來的還有不少人,他們開始有序地清理起了現場。
鬼手事件結束了,八名受害者望着顧約的方向,欲言又止。
驚鴻要不是被駱天天拉着,早在顧約和雲起打架的那會兒,她就要衝過去摔人了。
陳默走到少年身邊,半蹲下身子,看着零,“什麼時候認識的?”
“很早,認識你之前。”
陳默微微一驚,末日事件中,顧約以爲自己必死無疑,寫給他的信中就提到過零。只是後來因爲顧約回來了,再加上各種事情,就沒再提起過。
沒想到,再見面,竟然是這樣一個場景。
顧約抱起零,還沒起身,眼前直冒金星,腦袋嗡嗡作響,腳下一個趔趄,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我來吧!”陳默抱起零,在心中嘆息一聲,他知道這些天顧約有多累。一進入帝都,他恐怕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在零死的那一瞬間,終於崩斷了。所以他剛纔會那麼失控地和雲起扭打起來。
顧約搖頭晃腦地站起身,跟上陳默,側頭無聲地看着零,半晌,問:“名字。”
“什麼?”
“他的名字。”
“謝一冉。”
在心中默唸了一遍,顧約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那根項鍊,把它繫到了零的手上。
生死柱之間的契約,是靠煤介來維繫的。煤介可以是戒指耳釘等物品,不過一般都是戒指。
又因爲生死柱男女比例失調,兩個男生戴同款戒指會讓人很彆扭。於是一般是生柱把戒指戴在手指上,死柱的那枚,通常用項鍊串着掛在脖子上。
零是雲見的第一任死柱,他的戒指也和其他人一樣,用項鍊串了起來。後來他在任務中犧牲後,項鍊和戒指就一起到了顧約手中。
在第一次跟棄天組織交鋒中,零就是用那條項鍊間接救了顧約。
回到部隊後,顧約就把項鍊還給了雲見,當時其實是想讓雲見留個紀念。
然後不知道雲見是怎麼想的,居然又給他買了一條,也就是現在系在零手腕上的這一條了。
這是他目前能找出來的,唯一跟雲見有點關聯的東西了。
“爲什麼這麼在意?”陳默問。
“因爲一直都沒來得及跟他說聲謝謝。”顧約低垂着眼睛,聲音乾澀,“也因爲,從此以後,世界上是又少了一個真正關心師兄的人。”
……
當天晚上,帝都院就發佈了申明,雲起和顧約一同斬殺金眼祟,表現優異,期間更無受害者傷亡,特批准兩人重返特戰部。
不過由於兩人事後打了一架,之後還毫無悔改之心,軍銜按照之前的各下降一級,並且一年內不準晉級。
所以,顧約由少尉被降爲了上士,制服也就由A級紅色變成了B級藍色。雲起則是從上尉降爲中尉,依然是A級紅色制服。
第二天是元旦,帝都院有個大型聯歡會,其中有個項目就是表彰斬殺金眼祟的那兩名生死柱。
這種表彰對於特戰部軍人來說,是最高級的殊榮,將被記錄在檔案,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得不到。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一開始的降級,只是爲了讓這次的表彰,變得不那麼突兀,不讓人發出質疑的聲音。畢竟,怎麼說那也是隻金眼祟。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那個叫顧約的少年,沒有出席聯歡會。
當雲起一個人上臺接受表彰時,他覺得自己被顧約隔空狠狠扇了一巴掌。
陳默給出的理由很不走心,說顧約由於要見到各位大人物,激動的邁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結果摔了個狗吃屎,腿斷了,被他打發回朱雀省了。
太假了,沒有人相信這個說辭。誰都知道,這是這對師徒對帝都院無聲的抗議。
暗中使了那麼多絆子,現在給顆糖,就要對你笑嗎?
那我回你坨屎,你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