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廈頂樓,顧約看着眼前的少年,輕嘆了口氣。
“姐夫,”夏涼轉過身,清澈的黑眸盯視着顧約,問,“你會殺了我嗎?”
“不會。”顧約在距離夏涼十米處站定,回看着他。
“爲什麼?”夏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是因爲我姐姐嗎?”
“不然你以爲呢?”顧約反問。
“所以,你會放縱我的行爲?”夏涼偏着頭。
“我會阻止你。”
“憑你嗎?”夏涼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帶着一絲迷茫。
“有什麼問題麼?”
“就憑你,是阻止不了我的。”夏涼搖搖頭,認真的語氣中並沒有那種輕蔑的口吻,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顧約挑了挑眉,不打算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話題一轉,問:“之前的倒計時,不是你乾的吧!”
“不是的,我幫你殺了薛正男,破壞了計劃,現在來善後。”
少年的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陣劃破天際的尖叫聲,顧約看了眼手錶,正好是午夜十二點整。
“你還要繼續下去?”
“還有明天一天。”夏涼說,絲毫不介意把這件事告訴顧約。
顧約看着他,少年的眼神依然如初見時那麼清澈,純淨的猶如初生的嬰兒。就算他們現在談話的內容涉及的是殺人這樣的問題,他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天真的樣子。
任誰都想象不到,這麼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少年,能夠做到一邊聊天,一邊面不改色的殺人。
“夏涼,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有很多種方式。你現在做的,是最低級的。”顧約走到少年身邊,看着已經恢復通電的城市,悠悠地開口說。
“可這也是最快的,難道不是嗎?”夏涼也轉過了身,跟他一起俯瞰着樓下的混亂。
“靠着恐懼,是征服不了人類的。”顧約看向他,“用你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我現在看到的都是黑暗。”
“不是還有燈光麼?”
“我不明白,姐夫。我只覺得現在站在這麼高的地方看着這個城市,心裡很舒暢,連呼吸都是高人一等的。”
“藐視人類,是會被這個社會拋棄的。”顧約意有所指。
他今天說的話,對夏涼來說,確實深奧了點。不過他也不指望一下子就讓夏涼全盤接受,只希望他能夠記住就行。
“還是不明白。”夏涼老實地搖搖頭。
“人類是社會性動物,沒有人可以脫離社會而獨自生存。”顧約說,“想要讓別人認可你,就應該用能夠讓他們信服的力量,而不是藉助你們現在擁有的這些外力。”
“可老師跟我說過,有捷徑可走,繞遠路的都是傻子。”
顧約愣了一下,沒想到棄天組織對夏涼這麼看重,居然還給他安排了老師。
當然,這個老師肯定也是三觀不正的組織成員,估計還會時不時給沒什麼是非觀的夏涼進行洗腦。
顧約想要靠現在這麼短的時間把夏涼拉回來,是不怎麼可能的。好在,他有一個天然優勢。
“對你來說,現在什麼是重要的,你姐姐算嗎?”顧約問。
“當然了!”夏涼認真地點着頭,“姐姐是我唯一的親人,只要有我在,誰都不能欺負她,包括你,姐夫。”
“那……包括你自己麼?”
夏涼被顧約這個問題問得呆愣了幾秒,隨即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可能的,我怎麼會欺負姐姐呢?”
“你殺了人,別人會指着夏螢,罵她是殺人兇手的姐姐。這個問題,你想過麼?”
“我……”夏涼呼吸一窒,清澈的眼神中開始出現了一絲慌亂。
“你在用特殊能力做你想做的事情,獲得你想要的認可時,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是建立在傷害你姐姐的基礎上。”顧約看着他,“夏涼,你記住,用不正常的手段,或許會讓你得到很多東西。但同時也會讓你失去原本擁有的東西,比如說,你姐姐的愛。”
“不會的……”夏涼低着頭,聲音開始變弱了。“老師說過,只有依靠強大的力量,才能讓別人都害怕你,不敢欺負你,這樣才能保護你在意的人。”
“真正的強大,不是力量,而是內心。”顧約伸出手,敲了敲夏涼的心臟部位,“你擁有着自己獨立的思維,該學會自我判斷,而不是憑藉你老師的言行去評斷一切。”
夏涼因爲小時候患有的小兒智力遲緩症,又不被他親生母親所待見,想要被人認可的心情就比任何人還要來的迫切。
後來被他母親吼了一聲,同時也因爲自己的自卑和害怕不敢醒來,纔會在病牀上整整躺了十年。
醒來後,他雖然被告知有了特殊能力,但是在內心深處,他依然有些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跟人相處,組織裡的那些人,平時也不怎麼理會他。因爲大家都有能力,他並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顧約跟他們所有人都不同,他不僅是姐姐的男朋友,還跟自己同齡,願意跟自己說話,最關鍵的是,他認可了自己。
顧約說他擁有着獨立的思維,要學會自我判斷。這就跟剛纔從老師那裡聽到的那句“你也不小了”一樣,是他目前最喜歡聽到的話語。
夏涼認真地思考着。
“你這次的人命,由我來替你揹負。”靜等了一會兒,看他想的差不多了,顧約纔開口說,接着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向後走去。
夏涼轉過身,怔怔地看着顧約的背影,消化着他這句話中的意思,接着猛一擡頭,朝着他大喊,“姐夫,那下次呢?”
“下次?”顧約停下腳步,側着頭,冷冷地說,“既然你叫我姐夫,我就有資格教訓你!”
夏涼怔在原地,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來,“多了個姐夫,貌似不錯。”
……
顧約坐在宿舍的陽臺上,仰頭看着天邊滾來的團團烏雲。
距離倒計時的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天,可能是考慮清楚了顧約的話語。後面的一天倒計時,夏涼並沒有在屏幕上露面,因此夏螢也就不知道這件事的後續跟夏涼有關。
傾盆大雨從天而降,籠罩在翼宿城上空的烏雲,終於隨着雨點的落下而消散。
“雨過天晴,我猜這次會出現彩虹。”卓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手中拿着兩把傘,遞給顧約一把,笑着說,“出去走走?”
顧約跳下陽臺,接過傘。
“這幾天嫂子把歐陽接了過去,今天是週日,她們似乎在學做糕點。怎麼樣,過去湊個熱鬧?”
兩人來到總部大廳,看到雲見和傅川已經等在外面了,顧約瞥了卓凌一眼,嘴角微微一揚,“三哥,看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卓凌臉上一紅,顧約不再取笑他,問:“歐陽怎麼樣了?”
“我姐給她做了兩天的心理輔導,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嫂子擔心她一個人,不放心,就把歐陽接了過去跟她一起住。正好現在是暑假不用上學,嫂子就說做點事情讓歐陽分下心。”卓凌現在一口一個“嫂子”,叫的特別順溜。
“這就好!”
豆大的雨點在四人的傘上狂放不羈地敲打着,不時劃過幾道閃電,伴着滾滾雷聲。
街上的行人腳步匆匆,更有幾人被這說來就來的雨水淋成了落湯雞,大呼小叫地拿着包頂在頭頂,從身邊疾跑而過,濺起一地的水花。
只有他們四個不急不緩,像是在散步一般。
突然,左側有人驚呼起來,一道閃電劃過,顧約幾人循聲望去,下一刻,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他們看到一柄大黑傘下面,一名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被雨水沖刷到的地方,竟然開始融化了。
年輕人肩膀處融化下來的雨水,混合着詭異的顏色,像被水暈色的畫布一般,漸漸脫落下來,在他們腳下匯成一汪顏色怪異的水。
撐傘的另一個年輕女士,慌慌張張地把傘撐過去,想要遮擋住其他雨水。
然而,她周圍那些人見鬼似的驚叫着,不知道是誰碰撞到了她,女士被撞得一個趔趄,大黑傘撞落到了地上。
緊接着,顧約四人就看到暴露在雨水中的年輕人,從頭開始,沒幾下就被雨水給沖刷得乾乾淨淨。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那麼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變成了一灘水。
要不是親眼所見,換個人講給他們聽,他們都不會相信。
撐傘的女士傻愣愣地看着那一灘水,“哇”的一聲,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柯南兄,發生了什麼?”卓凌一臉震驚地轉向顧約。
“少廢話,過去看看。”
顧約說着,走向那名女士。還沒靠近,那人看到他的制服,突然大叫一聲,顧不上撿起一邊的大黑傘,拔腿就跑進了人羣。
“……”
卓凌把頭伸到了顧約的傘下,仔細端詳着他,“你雖然長得沒我好看,但也沒有凶神惡煞到把人嚇跑的程度吧!”
“不要臉!”顧約一巴掌推開他的腦袋,朝着女子跑去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後蹲下身,看着快被沖淡顏色的水,伸出手去觸了觸。
“這是什麼鬼?”大個子手指在那汪水中攪拌了一下。
“是顏料。”雲見說。
“顏料?”顧約和卓凌對視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雲見把手中的傘交到顧約手上,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如果他們所料不錯的話,這恐怕又是一起跟祟有關的案子。
顧約給趙小軍打了個電話,調查這名女士的身份,就交給警方了。隨後,四人繼續前往夏螢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