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兒!”秦老太常帶着一大幫人衝進來,看到牀榻邊渾身都散發着血腥味的少年,所有人都呆愣在場。
這是誰,爲什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笙兒的閨房,是不是他殺了笙兒?
“出去!”少年眼神充血地回過頭,宛如殺神似的,冷冰冰看着衆人,低喝一聲。
“你你、你是誰?”秦老太常震驚地發現自己的寶貝孫女,此刻竟然有傷大雅地坐在這少年的腿上,眼珠子立馬瞪得滾圓。
“我以爲你認識我!”顧約語氣中隱藏了一絲殺意。
“爺爺,你們出去吧,我想跟他說說話。”秦笙無力的擡了下頭。
“笙兒……”
“爺爺,求您了!”秦笙打斷了老太常接下來的話語。
“老太爺,老爺,夫人,我們都出去吧,這位是小姐的心儀之人。”阿香抹着淚,把衆人勸出房外,還替兩人關上了門。
“阿沫爾。”
“我在。”
“今日是我和太子的大婚之日,從昨夜開始,秦府周圍便有重兵把手,你身上的傷……”
“不是他們。”顧約搖搖頭,“翟姑娘被困南軍,我和守見白天便趕去了甘泉宮。不然……我不會來的那麼遲。”
原來,你並不是聽到消息故意遲遲不來。原來,我並不是空等一夜,自作多情。
甘泉宮離長安足有三百里,就算擁有汗血寶馬,也極難在一日不到的時間內往返一趟。可他卻做到了,何況中間還要在滿是精銳的南軍中營救翟有容。
這其中的驚險,光是想想就讓她心疼。阿香,他怎麼可能不如太子呢!
“阿沫爾,可不可以,放過我爺爺……”
“我沒想殺他。”顧約垂着眸子,“不然你以爲他還能活到今天?”
秦笙微微一怔,明白過來,“那些使團的人,真的是你殺的嗎?”
“嗯。”顧約沒有否認。
“那爲什麼……”
顧約知道她想問什麼,“斷橋事件後的一個月,我潛入長安城,第一個要殺的便是你爺爺。”
顧約苦笑一聲,“只是在下手之前,我看到了你。”
竟然真的是因爲她的緣故。
“秦笙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稽子約·阿沫爾·伊屠智伢師。雖然只見過三次,每一次你告訴我的名字還都不一樣。”秦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儘管如此,你爲我做的事,已經足夠讓秦笙銘記一輩子了。
“不是三次。”顧約低頭看着她,“我每來長安城殺一人,事後都會在你房頂坐到天亮。”
“你偷看我睡覺!”秦笙像是迴光返照一般,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沒有,我沒揭瓦。”顧約嘆了口氣,“當時我自己也不清楚爲何會到這裡來。”
“阿沫爾,還有其他女的這麼叫過你嗎?”
“除了我阿媽和乳 娘,你是第一個。”顧約頓了頓,補充一句,“也將是最後一個。”
“阿沫爾,下輩子娶我可好?”
“好!”
“阿沫爾,離開長安,好好活下去……”
爲什麼你們連說的話都這麼相似。顧約抱起失去生機的秦笙,朝外走去。
沒有了你們,我又是爲了什麼還要活下去。
顧約一腳踹開門,門外的阿香等人全都看着他。
“你,你就是天空星的應星之人,伊屠智伢師!”秦老太常手指顫抖地指着顧約,“你爲什麼要靠近我的笙兒,你爲什麼要害死她!”
顧約淡淡地看着他,“天機莫測,你一階凡夫俗子,又怎敢憑着一知半解去推算星命,罔論天機。長安城流的所有血,不正是你一手造成的麼?”
“無知小兒,休要信口雌黃!”秦老太常怒的鬍子亂飛。
“那好,我在匈奴正好也是一名星象師。昨夜本王夜觀星象,縱覺紫薇式微,天煞驟亮,火星凌日,鈴星貫空。如若不除去火星的應星之人劉欣,以及鈴星的應星之人秦微延,大漢王朝兩年內必有災惑,十年內必陷入動盪,十五年內必將改朝換代。”
“你……你,你!”秦老太常秦微延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天空星的應星之人,竟會把這套說辭反過來丟給他。你了半天,差點被氣到中風。
“秦老太常,您這麼深明大義,當自覺前去漢王陛下那裡揭發太子劉欣,順便領死,以保國泰民安,爲何還呆立在此瞪眼於我。要知道,你們兩人在世上一日,大漢王朝的江山就會在風雨中飄搖一日。
漢王陛下極信天命,您既知其中厲害,還是早做決斷爲好。此事若是傳入別人耳中,恐怕到時秦府中受您牽累的,可不止秦笙一人了。”
“一派胡言!簡直就是一派胡言!”秦老太常氣的吹鬍子瞪眼。
“秦老太常終於意識到您以前說的話,都是一派胡言了。”顧約抱着秦笙向他靠近一步,逼視道,“你可知就因爲你的一句話,長安城死了那麼多跟秦笙同齡的少年人?你可知他們的父母親會有多痛心?你可知你破壞了多少家庭?”
秦微延被顧約的連續三問逼的搖搖晃晃後退幾步。
顧約看着他,嘴角溢出一道鮮血,“身爲太常令,位居九卿,你更應該謹言慎行,好好研究你的星象學,而不是參與到皇位的爭奪中來,還把秦笙搭了進去。如果不是因爲你,劉欣會逼迫秦笙,讓她服用兩年的毒藥麼?”
“你,你說什麼,笙兒服用了兩年的毒藥?”秦夫人氣急攻心,雙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除了宮裡,你們覺得她一個姑娘家,還能去哪裡弄到這種能計算好死亡時辰的****?”顧約痛聲道,“我不否認秦笙的死跟我有關。可如果不是你的那一套煞星之說,她也不會覺得我不要她,更不會在當時就萌生死志,接受劉欣的毒藥。”
“笙兒,笙兒啊!”秦老太常老淚縱橫,顫顫巍巍伸出手。
“別碰她!”顧約朝邊上走了幾步,因動作過猛,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滴落在石板上,一滴一滴宛如怒放的血梅,紅的豔麗,美的窒息。
“稽……少爺,你的傷口……”阿香這才注意到少年身上竟然有着無數傷口,多到讓人覺得他下一刻便會倒地死去。
顧約看了她一眼,視線緩緩掃過秦府衆人,不再多言,抱着秦笙朝外面走去。大概是看到秦笙臉上那抹還未凍結的笑意,秦府竟沒有一個人上去阻攔。
最後還是阿香追了上去,“少爺,您要帶小姐去哪裡?”
“只要離開長安,去哪裡都好。”顧約滿臉疲憊。
“放下太子妃!”秦府外的重兵看着少年齊聲喝道。
顧約擡起頭,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一步跨出,士兵們如臨大敵似的齊齊後退。又一步,士兵們再次後退。
就這麼一進一退,顧約抱着秦笙,在兩排重兵的詭異挾持中,向城門口走去。
天色陰沉,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長長的朱雀街,籠罩在一片雨幕中。沖刷到街邊青苔上的數股雨水,混上了一抹血紅。
雨中,有死亡的味道。隱約還有飄渺的歌聲傳來:
打亂的骨牌習慣盲目依賴
以坦然姿態等風來
鞋跟下青苔爬滿拖地裙襬
神的福音被隔絕窗外
天平支點傾斜自尊將我打敗
不安的窘態在作怪
我熟知的年代還能區分黑白
無需賣弄心機耍賴
爲誰深陷不知往返的迷戀
爲誰認清這個世界
我聽到權力之爭徹夜不歇
街尾血香愈顯濃烈
空間接應點於囚籠中調配
密封的花蕊正枯萎
聽斷線傀儡晚安留在句尾
僵硬的思維篩選錯對
甘願臣服於誰立忠誠之碑
重疊暗夜又一番教誨
結局早已無畏
明與滅
滯留病態的美
(不朽之罪歌詞)
……
“阿沫爾!”曹守見帶着翟有容從城外奔來,在城門口看到雨中的伊屠智伢師。後者聽到他的聲音,腦中一陣天旋地轉,接着就倒在了地上。
“阿沫爾!”曹守見翻身下馬衝了過去。
“差一步……”伊屠智伢師看着城外,雨水在他臉上肆虐,“差一步,就能離開長安城了。”
“不要死!”
……
眼前一亮,顧約出現在天府蜃樓。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這個滿是星光的祭壇,看到馮瀟瀟在一邊百無聊賴地晃着腿哼着小曲。
身邊那顆散着熒光藍的巨大石頭還在慢慢旋轉着,顧約看到雲見的前世還呆呆地站在城門口。雨下得越來越大,師兄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冷。
這塊巨石,竟然能看到他們在前世經歷的一切。
“阿沫爾……”王昭君的聲音從側邊傳來,帶着濃濃的驚喜和深深的疼惜。
“阿……”顧約微微一怔,深吸一口氣,朝着王昭君鄭重行了一禮。
眼前的王昭君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他剛纔差點脫口而出喊她阿媽。且不論這個前世是否真實,就算是真的,他顧約這一世的母親,並不是王昭君。
前世的緣,本不應該在這一世繼續相承。
顧約行完禮之後,便拿出手機盤腿坐在了巨石前。雲見還沒出來,而他還陷在剛纔那種抑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
顧約翻看着手機,歷史上確實有伊屠智伢師這個人。只不過上面記載着他是被呼都而屍道皋若鞮單于所殺,也就是他的同父異母哥哥,當時的匈奴單于。
這個其實跟他穿越過去後經歷的一切並沒有衝突。史書上向來只會記錄成功者,又怎麼會花大量的筆墨,來渲染他這個煞星。
至於師兄的前世曹守見,那更是連相關記載都沒有。只在劉驁的記錄上,有寥寥一筆,漢成帝與宮人曹氏生有一子,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