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鄭眼含期許,向高臺之上的永嘉大長公主掃去,“此事乃奴婢一人所爲,還望楚王殿下,大長公主殿下不要爲難奴婢的家人。”
薛珩不動聲色地將這幕收在眼底,眸光微動。
“鄭四娘子,奴婢對不起你。”話落,阿鄭已然狠狠地撞向了殿中的那顆兩人合抱的玄紅石柱。
登時,頭破血流,鮮血流了一地。
驚變忽生,殿中一時倉皇。
“啊。”有那膽子小的閨中娘子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登時被嚇得一僵。
薛珩表情鎮定得很,目光從阿鄭還未死透的身上掠過,“來人,將這個賤婢的屍體拖出去。”雖說阿鄭流了這麼多血,多半是救不活了,但薛珩吩咐的是‘屍體’,那麼這便意味着,阿鄭從這間清涼殿拖出去後,只能是屍體。
薛珩令下,便有宮人進殿將阿鄭擡了出去。而方纔那處沾了血跡的地方很快也被收拾得乾乾淨淨,未留絲毫痕跡。
末了,薛珩目光遊移一圈,最終落在鄭氏的身上。他面上忽然漾開一抹頑劣的笑意,右手順勢抽出掛在腰間蹀躞帶上的一道蛇形軟鞭。
“啪——”清脆的鞭響聲,在寬廣的殿內顯得極爲響亮,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不敢發聲。
鄭氏雙手撐着身子,面色煞白跌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她後怕地掃了眼落在跟前的軟鞭,齒關還有些微抖。
方纔被楚王鎖定的一瞬間,她幾乎以爲那鞭子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寧珊見鄭氏如此狼狽,本想上前攙扶,可顧忌着薛珩方纔突然發狠,剛踏出一步後又退了回去。
“藉由聖穆太后來做筏子這件事,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日後,若有人再敢借聖穆太后的來做由頭,便不是一道空鞭那般簡單的事情了。還有——”薛珩目光梭然一眯,脣畔揚起的分明是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卻因他口中話而變得有幾分森寒,“本王養的雪獒,素來愛嘗葷腥。本王不介意讓它換換口味,嚐嚐嬌生慣養出來的肉是否更別有一番風味。”
被薛珩鎖定的鄭氏和寧珊在薛珩的逼視下面色煞白,寧珊畢竟年紀輕,竟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而高臺之上,被薛珩餘光掃過的永嘉大長公主也藉着寬大的袖袍,不由狠狠得攥緊了手掌。
“我薛九向來說一不二。若不信,諸位儘可一試。”
殿中一瞬變得極靜,幾乎可聞落針之聲。
說罷,薛珩將軟鞭收回,這纔對着永嘉大長公主道:“姑母,事情既已經水落石出,那便到此爲止罷。”
永嘉大長公主眸光微斂,順着薛珩的意思道:“楚王所言不錯,既然真兇已然查明,必然不能放過。來人,將鄭氏和寧二孃先‘請’回院子。”
今日這事看似無常,實則卻很是經不起推敲。
寧六娘比寧二孃優秀,若說寧二孃陷害寧六娘,這個動機確實是成立的。但若真是寧二孃母女買通阿鄭要陷害寧玖,那爲何到了最後,那畫上出現的爲何是寧二孃的字跡?而非寧六孃的字跡?
此乃最大的疑點。
但聯想到先前永嘉大長公主一口咬定寧六娘就是竊文之人的態度,衆人只覺心中隱隱有一根線似乎要浮上來了……在場的都是些生了七竅玲瓏心的人,他們很清楚,有些時候不必要的好奇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災禍。
既然永嘉大長公主和楚王認定竊文者是寧二孃,那便只能是寧二孃。
寧玖瞧着被帶出去的鄭氏和寧珊,斂眸。
自寧玖那夜從寧珏的院中出來的那刻起,她便開始籌謀此事了。
鄭氏和李氏既然膽敢對她阿兄出手,送了春桃這等腌臢貨色,她又豈能不給對方回禮?
寧玖從連翹的兄弟斷指事件入手,發現連翹的兄弟這次正是由於欠了一大筆賭債,才被人砍斷了指頭。
此事事發突然,且偏偏出在春日宴的前幾日,這叫寧玖不多想都不行。
她猜測連翹生了異心,於是便借紫蘇傷了手不便之由來試探。結果這一試,果不其然,連翹已被安平郡主已然收買了。
上一世,寧玖怎麼都想不透的地方,眼下自是解了。
原來,上一世正是連翹被安平郡主收買之後,潛入寧玖的偏殿盜了她的筆跡,交給安平郡主,安平郡主又將寧玖的筆跡拿去給了模仿字跡的好手,才精心的爲寧玖準備了一幅抄襲聖穆太后的作品。
這一世,寧玖就將計就計。
自寶華寺歸來後,出自她手的所有字都在模仿寧珊的筆跡。
寧玖對於書法一道極爲精通,後來在宮中無事,她平日最大的消遣便是練字。前世她模仿前朝書聖的真跡都能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遑論模仿寧珊一個小小的閨中娘子?
而後她故意給連翹光明正大進她書房的機會,故意在連翹的眼皮子底下練字,爲的便是讓連翹知道,這些字確實是出自她寧玖之手。如此,連翹盜字的時候自然底氣十足。
同時她料到,一旦她拿出灑金筆逼迫永嘉大長公主替她正名,便需要一個頂罪的人。而寧珊作爲一個絕佳的替罪羔羊,大長公主必是不會放過的。
寧玖就這般坐看鄭氏和安平郡主雙方狗咬狗,兩敗俱傷,實在是妙哉。
薛珩見殿中好些人的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一邊笑一邊走向男子席位那邊道:“都瞧着本王作甚,不是還都鬥着詩麼?繼續。”按理說,薛珩應該到最前方親王的尊位去的。
但此人素來是放浪慣了的,永嘉大長公主見他朝顧修遠幾人走去,並沒有多話。
永嘉大長公主眼風從寧玖身上掠過,眸底有些陰沉。不過很快,她的脣畔勾起了一絲譏諷的弧度。
今日這魁首,本就是爲她的七娘量身定製的。一旦她的七娘奪魁,那麼這寧六娘一樣是輸,一樣是被踩在腳下。
爛泥就是爛泥,就算偶爾濺起點泥星子又如何?還不是永遠都只能被踩在腳下!
永嘉大長公主一聲吩咐,便有宮女往下將方纔那些貴女拿回的卷軸再統一收了上去。
很快,經過一番評定,今日簪花會的頭三名已然決出。
當着衆人面,宦官分別從那頭三的卷軸頂端,將錦囊解下,分別繫上了象徵名次的金,銀和古銅的三色絲線。
按照慣例,女子的簪花會是依次從低位到高位宣讀名次的。
最先宣讀的乃是獲得第三的王五娘。
而後永嘉大長公主又拿起那繫着銀色絲線的錦囊,當看清那名箋上的字跡後,她神色不由一僵,眼眸陡然暗沉。但這種時候,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念道:“獲得簪花會第二的是……寧七娘。”
寧瑾正想着待會簪上冠羣芳時,她必然會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心中很是有些飄飄然。卻因這個意料之外的結果一驚,臉上的得色瞬間凝固,她下意識便脫口而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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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玖笑:就你?還想簪冠羣芳?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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