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殿中的人的視線不由齊齊聚在寧珊的身上。
寧珊正有些幸災樂禍,卻冷不防地被寧玖這話激得一顫,怒道:“六娘這是說什麼胡話?”
鄭氏一聽此言,勃然大怒,呵斥道:“六娘,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今證據確鑿,你卻在這邊做這些混淆視聽的事情,反倒越發的讓人低看了去。”
寧玖笑笑,“二叔母這是說的什麼話?這上面的字本就不是我的字,爲何我要認這子虛烏有的罪名?何況我不過是說瞧着有些像罷了,二叔母何必像那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反應如此之大?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做賊心虛呢。”
做賊心虛四個字,寧玖咬得尤重。
鄭氏被寧玖一堵,“你——”
“好一個子虛烏有的罪名。”一道低沉磁性,如同珠玉般相擊的聲音將衆人的注意吸引了去,正好也解了鄭氏正被衆人矚目的憂慮。
人隨聲至,很快一個身着紫色織金蟒紋團花圓領袍衫,腰束十三銙金玉蹀躞帶,腳蹬六鹿皮**靴,長身玉立,身姿挺拔的郎君便朝着大殿緩緩的邁步進來。
“本王聽說,居然有人膽敢剽竊聖穆太后的詩句?”他立在殿中,視線遊移一圈,而後定在赫然一副正被問罪的寧玖身上,眼眸微微眯了眯,而後道:“所以,那竊文賊是你?”
薛珩脣角的笑意有些漫不經心,整個人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然而,殿中沒有一人膽敢輕視他的存在。
高臺之上的大長公主面色一喜,這個薛九郎雖然紈絝,卻是個純孝之人,此生最是受不得任何人對他的母親裴氏有半點不敬。眼下他既然出現,那今日寧六娘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薛珩看似懶洋洋的,寧玖卻好似有一瞬間在他的眼中瞥見了刀劍出鞘般的銳利。再度擡眸,那雙桃花眼中的銳利已然不見,恢復了那副慣常的慵懶和不羈。
寧玖道:“楚王慎言,眼下事情還未水落石出,怎可輕言我剽竊聖穆太后的詩句?何況似聖穆太后那般神仙般的人物,六娘怎可褻瀆?”
薛珩抱臂哼了哼,“知道就好。”說罷,便擡眸掃向高臺上的永嘉大長公主,給她見了個禮,“見過姑母。”
永嘉大長公主點頭,面色略有緩和,“九郎來了。”
薛珩以眼神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永嘉大長公主便將此事的經過細說了一番。
聽罷,薛珩的眼眸一沉,臉上浮現出幾抹厲色,掃向寧玖,“這個寧六娘居然如此膽大包天,就按姑母的意思辦了吧。”
永嘉大長公主斂住心底笑意,正欲開口發落寧玖,便聽一聲喝斷。
“且慢。”寧玖道。
“若我有證據證明這個卷軸並非是我所做,是否就能爲自己洗脫罪名?”
永嘉大長公主心中冷笑,證據?事到如今能有什麼證據?寧六娘到這種境地還要負隅頑抗,真是愚蠢至極。
她眸光掠過寧玖,只見寧玖面色平靜,未見慌亂,反倒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永嘉大長公主這麼多年的乾飯不是白吃的,雖然說不出緣由,但莫名還是感覺到了不對。她下意識就要拒絕。
卻聽下方的薛珩搶在她的前頭道:“哦?那好,你便說說,你有什麼證據?”
永嘉大長公主咬牙,薛珩居然就這麼輕易的應下了?
既然楚王已經應下,她此時若出面干擾,反而還惹人猜疑。永嘉大長公主只好暫時隱忍不發,靜靜瞧着寧玖所謂的證據。
寧玖上前幾步,鋪開一張宣紙,提筆寫下了幾個洋洋灑灑的大字。
筆走龍蛇,氣勢如虹,那紙上寫着的不是時下女子之間流行的簪花小楷,赫然是一排瀟灑風流,恣意自如的行書。
寧玖道:“諸位請看,這纔是六孃的字。那畫面上的詩句雖然是署的六孃的名,卻顯然並非是出自六娘之手,諸位一觀便知。”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便圍了上來,寧玖的字很是有一番風骨,筆走龍蛇,鐵畫銀鉤,很是有一番風骨,而那畫面上的字工整有餘,卻靈氣不足,匠氣太重了些。
兩相對比,一下便分出了二者的不同。
薛珩雖然紈絝了些,卻也不至於這種明顯的差別都看不出,點了點頭,“確實,這般風格迥異的字,的確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永嘉大長公主面色一僵,下意識往安平郡主那邊掃了一眼,眸中滿是沉陰,這是怎麼回事?
安平郡主眉頭突地一跳。怎麼可能?!
寧玖的功課乃是由東陽侯親自教習的,府中唯一見過她筆跡的僅有東陽侯和她身邊親近的人。
寧六孃的字分明是她買通了連翹,從瓊華院的書房中盜出的真跡,連翹再三確認此筆跡確實出自寧六娘之手後,她纔將東西交給了永嘉大長公主。
而寧六孃的筆跡到手之後,永嘉大長公主便尋了永安城最善僞人筆跡的人做好了一副畫卷,爲的便是今日將寧六孃的名聲徹底搞臭。
可眼下,她們卻被告知,日日侍奉在寧玖身邊的連翹偷來的字,壓根兒不是寧六孃的字?
安平郡主對上了寧玖掃過來的眸光。
寧玖面上含笑,微微側首,平靜如波的眼中看似無甚異常,安平郡主卻分明從中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嘲諷和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