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寧玖久久不回答,阿史那古麗不由偏頭,髮飾上的幾串鈴鐺泠泠作響。雖然她梳着南秦小娘子的髮髻,但是還是改不了在發間垂掛鈴鐺的習慣。
寧玖將她這幅樣子收入眼底,倒是覺得有幾分不倫不類的滑稽。
“你還沒決定好?莫不是害怕了吧?”
崔婉見寧玖被突厥公主刁難,心中大呼痛快,暗暗希望這個公主能對她做出些更加過火的事情。
“害怕?”阿史那古麗這種程度的激將自然對寧玖沒有任何用處。
但是她眼底浮現的那抹若有似無的,彷彿她的勝局已定的得意讓寧玖覺得有些刺眼。
寧玖脣角微勾,揚起一個笑意,“方纔公主都說了,我是寧晟之女,怕?自是不怕的。”
韓嫣和寧璇對視一眼,一人拽着寧玖手臂,一人對對她搖了搖頭。
“六娘,切莫中了她的套子,不要答應她的條件。”
“這個公主來者不善,比騎射你怎可能比得過她?”
若是貿然迎戰,贏了倒還沒什麼,若是到時候輸了,丟的可不僅僅只是自己的臉,還有南秦的臉面。
若是陛下追究起來,誰當得起這個罪?
寧玖轉首,在二人耳旁低語道:“沒看出這位突厥公主對我有敵意嗎?若是我此番不應,指不定還要找什麼理由來爲難我。既然如此,那便不如遂了她的願,應下這個挑戰。”
韓嫣道:“這話說的也是,可是這樣的話……你怕是要在她的手下吃虧啊!”
寧玖眸光一亮,笑道:“不怕,山人自有妙計。”
說罷,附耳在寧璇的耳畔低語幾句。
寧璇面帶豫色,見寧玖眸光篤定,端的是一副勝券在握,韓嫣二人只好放棄勸告。
寧玖道:“既然公主想要比試,六娘願意應戰,只是實不相瞞……射箭我並不大會,不若我們改比投壺。”
阿史那古麗有些怔愣,隨後道:“投壺,這是什麼玩意兒?”
很快,便有鴻臚寺的官員在旁邊爲他解釋。何爲投壺,以及投壺的玩法。
聽完之後阿史那古麗不由得哈哈大笑,“比試投壺會不會有些太過簡單?我們小時候沒上馬射箭之前,便是拿着石子投練,不是我說,若是真的要比這個投壺,你怕是會吃虧的。”
“公主先彆着急,我還有一個附加條件。”寧玖一笑,眸光有暗光浮動。
薛珩見此眼眸微眯,心中有種感覺,小狐狸多半又要坑人了。
阿史那古麗下意識問道:“什麼附加條件?”
剛纔寧玖與寧璇說完話後便讓她去替她準備了需要東西。
眼下話剛剛說完,寧璇便差人將東西帶上來,對寧玖道:“六娘,你要的東西我替你尋來了。”
寧玖點頭,“多謝四娘。”
阿史那古麗合以及衆人瞧着方纔寧璇吩咐兩個小廝送進來的箱子便覺一頭霧水,這是要做什麼?
寧玖道:“這就是我的附加條件,請看。”說罷,手一攤,便有人將那箱子打開了。
在這種衆人看清楚那箱子當中裝着什麼東西之後,不由得愣在當場,投壺就投壺,還要沙袋做什麼?
薛珩卻是一眼便看清楚了寧玖的意圖,看來寧六娘是想要在負重的前提下進行投壺。
不過這個突厥公主的身子明顯比寧六娘種瞧着要強一些,若是負重……薛珩心中浮起了幾絲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擔憂。
他有些擔心寧玖的身體會吃不消。
寧玖的目光在衆人疑惑的臉上掠過,隨後開口緩緩道:“這便是我的條件,我想要比的投壺並非是普通的投壺。屆時,比試雙方需要在全身進行負重,雙手雙腕以及腰部都需要綁上沙袋。隨後將壺放於距離比試雙方的中間,各自留出三丈的距離,然後比試雙方手中同時持三支不同色箭矢同時投擲。”
“我們三局兩勝,誰先將手中的箭矢投完,誰便算贏,如何?”
不只是阿史那古麗,在場的好多人面色都沉了下來,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寧玖。
這個寧六娘莫不是瘋了吧,全身綁滿沙袋,那到時候還要怎麼投壺?
誠然,用沙袋可以桎梏突厥公主的行動,或許讓她不能輕鬆取得勝局。
可如此一來,寧六娘豈不是也相當於挖了個坑給自己跳。
就算到時候二人能夠投壺,可這寧六娘一看便弱不禁風的身板顯然不會是突厥公主的對手。
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王四郎本想勸告,但見寧玖神色定定,半分沒有旁人想象的逞強的樣子,便不由得收回了手。
倒是崔婉,面上的笑容更盛了。
這個寧六娘要作死,真是天都攔不住,她幾乎可以想到今日之後,寧六娘會在永安淪爲何種笑柄了。
狂妄,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阿史那古麗愣在當場,以她的功夫,這投壺對於她而言原本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可誰知寧玖卻是提出了這樣的條件。
如此一來,她的腳和腰豈不是都不能動,而且手部上的力量也會受到壓迫……屆時還要將箭矢投進三丈之遠,虎口只有碗口大小的壺中……
她方纔爲何會覺得投壺簡單的?
眼下這種瘋狂的玩法,若想要投中簡直比讓逼着眼睛射箭還難。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如今她也是騎虎難下,箭已然立在了弦上,不得不發。
阿史那古麗只好硬着頭皮照應承道:“那好,那就依你所言,我們就投壺。”
阿史那穆爾在旁邊不放心道:“古麗……”
阿史那古麗點頭,“放心,我有分寸的。”
阿史那穆爾的視線在寧玖和阿史那古麗的神色遊移一圈,很顯然,古麗的無論是身形,還是身高都遠超過寧六娘,她的手長腳長,射箭也好,顯然是更具優勢纔是。
思及此,他的心這才放下幾分。
寧玖看了一眼顧三娘,隨後啓脣緩緩道,“這舞槍比投壺更加消耗體力。若是公主先與顧三娘比舞槍,豈不是要吃虧?所以你就先與我比試投壺,然後再與顧三娘比試騎馬吧。”
寧玖的話正是阿史那古麗眼下所擔心的,既然寧玖主動地提出了這事兒,她自然不會反對。
爲避免一會兒的比試有風乾擾,衆人便去了一件不透風的寬敞室內,並取來了一隻半人大小的白玉瓷瓶。
爲了公平起見,寧玖是先讓突厥和南秦的人一起的檢查雙方的沙包,確定沒有問題之後,二人便開始在身上增加負重的重量。
首先是腳。
寧玖設定在腳部的沙包足足有二十斤。
二十斤對於一個成年兒郎而言或許算不了什麼,但對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絕對是足夠嗆。
至少這畫面看在旁人的眼中便是如此。
薛珩有些擔憂寧玖的身板會承受不住這沙包的重量,甚至隱晦的想,若是一會兒她投不中,他便暗自運功,替她將箭矢投進去,順便擊倒那突厥公主的箭矢……
可隨即想到寧玖向來不是個莽撞的人,心中的擔憂便淡了許多。
是了,他應該相信她,瞧瞧這一次她能夠給她帶來什麼驚喜。
綁上腿上的沙袋之後,便該輪到腰了,同樣是負重二十斤。
最後便是雙手,兩個胳膊各自負重十五斤。
二人將所有的沙袋都綁好之後,讓人覺得她們的身子都腫得走不了路了
隨後便有明文堂六隻箭矢。
其中有三隻箭矢尾部染成了紅色,另外三支則是被塗成了黑色。
如此以來,一會兒判定的時候便容易區分二人的成績了。
寧玖和公主二人相對而立,他們的中間便是白玉瓷瓶。
韓嫣和寧璇二人面上仍有憂色,心中爲寧玖牢牢地捏着一把汗。
崔婉在遠處冷眼看着寧玖綁上沙袋之後笨拙的動作,不由嗤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出風頭也不是這樣出的,如今好了吧,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她看她到時候怎麼收場!
隔着六丈距離的寧玖和阿史那古麗先是看了一眼正中的白玉瓷瓶,隨後擡眸,隔着遙遠的距離凝視對手,眸中暗濤洶涌。
被推出來發號施令的鴻臚寺卿一聲令下,二人的手便艱難的動起來,接着奮力將自己手中的箭矢往中心的那個白玉瓷瓶投擲過去。
剛纔嘲笑寧玖的那些人,這會兒個個張目結舌,眼看寧玖的紅色箭矢便要從壺口滑落,卻在下一秒就這般順着瓶邊兒溜了進去。
薛珩併攏的兩指還未來得及動。
反觀那突厥公主,他的黑色箭矢竟然只投到了一半的距離。
阿史那穆爾的臉色可以說是想當的難看了。
寧玖第一局便獲勝,惹得明文堂的一些小娘子們驚叫連連,下意識讚歎,“漂亮。”
縱然其中有些人平時或許並不喜歡寧玖,但現在是一致對外的時候,寧玖的這一箭,值得她們爲之喝彩。
只是,當其中一些小娘子看到崔婉彷彿要吃人的眼神之後,這才連忙收斂了自己的聲音。
崔四娘磨牙。
沒看到寧玖丟醜,反倒是看到她出了風頭,着實是氣人!
方纔那第一箭必然是個偶然,是了,一定這是這樣的。
方纔她的箭矢分明已經掉至到壺口,她是因爲運氣好才能投進去的。
寧玖對面,阿史那古麗額頭上已然滲出了密密的汗珠,她下意識的朝薛珩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懊悔。
如今,她總算中原人所說的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麼意思了。
若是早知道這些南秦小娘子們的腦袋這麼精,會提出這種刁鑽的法子,說什麼她都不會爲了出風頭而要求比試的。
眼下倒好,不但風頭未出,反而在心上人的面前出糗,真真是氣死人了。
阿史那古麗看着對面那個眉目明麗,彷彿明珠一般的寧玖,先前對她的幾分不滿,在此刻突然化作了恨。
是了,都怪這個寧六娘,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提出要比試的事情。
阿史那古麗心中很慌,看了薛珩幾眼便不看了,生怕在他臉上看到有什麼失望的表情。
輸了第一局不要緊,接下來還有兩局的機會。
她只要扳回接下來的兩局,她有信心,楚王殿下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的。
思及此,阿史那古麗的心中涌現出了一股無窮的力量,讓她彷彿覺得綁在手上的沙袋也不那麼重了,她緊緊的咬着牙,等待鴻臚寺卿一聲令下,在第二局的時候使勁吃奶的力氣將那自己的箭矢往前投去。
這一次,阿史那古麗見自己的箭矢了壺口,滿心歡喜。
可下一秒,便見一隻尾部紅色的箭矢與她的黑色箭矢後同時落在了壺中。
接着便是‘啪噠’兩聲箭矢敲擊瓷器的聲音,甚是清脆。
只是此刻這聲音聽在阿史那古麗的腦中卻如同魔音,這……第二局寧玖也進了……這不可能!
薛珩在旁邊看着,不由得微微訝異,他竟不知寧六娘看着弱不禁風的樣子居然還能使出這種巧勁。
是了,薛珩常年習武,自然看得出寧玖的力氣並不大,她之所以能兩次都中並非是偶然,而是她用了一種巧勁。
這種巧勁很難說明原理,但確實存在。
如同他們習武之人一般,有些招式需要按固定的套路去發揮,才能發揮出其最大的功效。
寧玖方纔投壺的方式便是如此,她的姿勢爲她節省了許多不必要的力氣。
此時此刻,阿史那古麗的頭髮已被汗溼了,她連忙喚自己的侍女上前爲她擦汗,心跳得十分厲害。
不行,她不能慌張,還有最後一局。
方纔寧六娘中了兩箭,她中了一箭,若是最後一件她不能中,而自己成功投入……這樣的話,她們便算是打了個平局。
如此一來,自己的臉上也好看些。
阿史那古麗穩住心神,將最後一隻黑色箭矢在手中握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能輸,一定不能輸。
見雙方都準備充分,鴻臚寺卿再次令下,二人手中的箭矢同奔壺口直去。
這次,二人的箭矢幾乎是同時到達壺口的。
阿史那古麗瞧着那將要入壺的箭矢,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投中,一定得中。
然而下一秒,她神情便凝固在了臉上。
只見那同時到達的壺口的兩支箭矢機會快要匯成一條直線,可就在這時兩根箭矢忽然撞上,而後那根紅色的箭擊中了黑箭的箭頭,接着黑箭啪嗒一聲,竟是從壺邊滑落了。
阿史那古麗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跌落在地上的黑箭。
她,輸了……輸了!
阿史那古麗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方纔她本就是強撐着氣,此時遭受巨大打擊,加之身上的沙袋太重,竟不由別落在了當場,很是狼狽。
寧玖對着阿史那古麗一笑,“公主,承讓了。”
阿史那古麗任由自己的侍女替自己拆掉沙包,然後將她扶起身來。
她神色有些茫然。
她的射箭遠遠勝過其他,可以說是她最出色的技能,她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在遇見與箭相關的事情上會有落敗的一天。
這簡直……
寧玖那邊,韓嫣和寧璇二人替寧玖將沙袋卸掉後,韓嫣擁着寧玖道:“六娘,真是太厲害了,方纔你是怎麼做到三發都中的?”
寧璇道:“真是奇也怪哉,六娘,你的力氣明明不大的,今日怎會這般厲害?”
“這點說起來,還要多謝祖父的教導。幼時祖父嫌棄我的字沒有風骨,所以我自練字起便開始在手臂上綁沙袋了。我力氣雖然不大,但是手腕的承重力卻是很強。手腕綁個二十斤的沙袋我已經習慣了,對於旁人而言或許無法忍受,於我而言卻是形同虛設。”
聽罷,二人同情的看了那邊如同鬥萎靡喪氣的阿史那古麗。
真是與誰抖,都莫要與寧六娘鬥。
韓嫣道:“你腕力雖好,可那投壺難度也是極大,怎能做到次次都中?”
“這個嘛,小時候我有段時日住在外祖父的府上,我三表兄常常帶我撿起石頭到荷塘裡打水漂,不,確切的說是專打蓮蓬,專打荷塘裡的錦鯉,久而久之自然便練成了。”
二人聽完之後一臉恍然,難怪六娘敢這般自信的接下阿史那古麗的挑戰,敢情原因在此。
想到寧玖居然也有這樣皮的一面,韓嫣覺得與她更親近了些,與她也說起了自己的童年趣事。
而落敗的阿史那古麗完全如同影子一般被晾在了一邊。
之後,阿史那古麗與顧三孃的比試也以失敗告終。
今日突厥的使臣是歡歡喜喜的來,灰溜溜地走。
阿史那古麗讓突厥在人前出了醜,這一點讓阿史那穆爾十分憤怒。
回了住處,阿史那古麗氣得嘭地一下將門掩上,誰都不見。
薛貞正巧路過,聽說了今日的事情之後心中暗喜,當下便在阿史那古麗門前道:“古麗公主,是我。”
“滾……誰都不要來煩我。”
薛貞心下微嗤,不過一個蠻夷的下賤公主,有什麼好得意的?
“古麗公主,我是阿貞,我聽說了您今日的不幸,不過我有辦法替你報復回來,更有辦法替您討得楚王的歡心,您——”
“唰——”地一下,門陡然打開。
薛貞差點沒站穩順勢摔進去,蠻夷就是蠻夷,就算是公主,也沒有絲毫氣度禮儀可言,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
阿史那古麗興奮地道:“你方纔說什麼?”
薛貞見魚兒上鉤,笑道,“只要公主按我吩咐行事,不僅可以報復寧六娘,還可以討得楚王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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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評論說開車的,我現在正在練習車技,最怕就是開車紅(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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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麼麼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