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蘭無望地奔跑,她壓抑許久的痛與恨本可以在今日一併了結,可是最終卻失之交臂。不僅如此,雲兮竟然傾巢出兵,只爲了尋另一名女子。
她終於跑不動,撲跌在地。疾雨在此刻落下,像狂哭不止的女人,那樣傷感與絕望。
詔蘭的侍女很惶惑,她試圖扶起詔蘭,卻被詔蘭狠狠甩開:“我不要你們假惺惺,其實我知道你們都在看我的笑話,一直都是!”
侍女小心地安慰道:“小姐何必急於一時?依奴婢看,誰最後能嫁給雲將軍還說不定呢。”
有一把傘遮在了詔蘭頭頂,冷冷的聲音響起:“一個婢女都比你看得通透,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詔蘭的哭聲戛然而止,擡頭看去竟是七夜。她不由駭了一跳,一雙眼驚懼地看着對方。
“你又擅自行動了?”七夜問,他問得很平穩,卻透着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太師命我接你回京城。”
聽到太師的名頭,詔蘭始才清醒過來,她跪俯在地:“詔蘭知錯了,詔蘭以後再不敢了……”
七夜扶起她:“不要怕,太師叫你回去也許是好事呢?”
“好事?”詔蘭的嘴角勾起一個悽然的笑來,“於我而言,還會有什麼好事呢?”
“你不是一直都想嫁給雲將軍的麼?”七夜道。
林上突然打響一個炸雷,折斷了一棵樹的樹冠,轟然倒地。
雲兮心急如焚,秦青說了一句話後重又昏迷過去,她流了太多的血,血染紅了整個後背,又染紅了雲兮的前襟。雲兮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將軍府,又以最快的速度請了城裡治外傷的幾個最好的大夫來。
後背的傷口很長很深,幸好並不致命,雲兮感慨,這個姑娘膽識過人,竟然能夠絕處逢生,他着實有點佩服她。除了佩服,他還很心疼她,這一生中,她一定吃過很多苦,不過她沒有說,她總是面帶笑容地告訴他,她跋山涉水來找他,只要他周全她便開心。
她不過是一個女子,與其他的女子一樣,需要他人的呵護和疼愛。
雲兮認真地想,等到她醒來,他一定要告訴她,他願意做這樣的一個人。
失血過多的秦青在三天後才逐漸醒轉,眼睛一睜便看見榻前的雲兮。他大約是太累了,趴在她身邊睡了過去,手中還握着她的手。秦青將手輕輕抽出,摸了摸雲兮的發,剛剛觸上,雲兮便醒了。
雲兮一臉憔悴,在看見秦青的剎那,面容上竟彷彿放出光來:“青兒,你終於醒了!”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久久都不撒手。
秦青任他抱着,心裡有些意外:“小……小白?”
雲兮沒有撒手,將懷裡的秦青緊了緊:“我就知道你會醒過來的。”
秦青這才感覺到後背的疼痛,禁不住抽了抽氣,雲兮立刻鬆了手:“哎呀,我忘記你後背有傷,現在怎麼樣,要不要我去喊大夫?”
秦青搖搖頭:“這點傷不算什麼。”
雲兮在剎那間感覺到心疼,半晌撫了撫秦青的臉頰,道:“以後和我在一起,都不許受傷了。”他取出素簪插在秦青的發裡,“也不許大半夜出去找這樣的東西,你去找它,我就得去找你。”
秦青正要辯駁,房門被“吱呀”打開,秦蕭然探出頭來,同樣的一臉憔悴。
“小蘑菇!”秦蕭然欣喜道,“你醒啦你醒啦!”他撲過來想要握住秦青的手,被雲兮一把隔開。
秦蕭然苦着臉:“小蘑菇救了人家,還不讓人家表達謝意了?”
雲兮道:“小蘑菇睡了這麼多天,是不是也該吃點東西了?”
秦蕭然一拍腦門:“哦對!小蘑菇你現在最想吃什麼?”
秦青的眼光轉向雲兮:“想喝粥。”
雲兮與秦蕭然一路默默朝着廚房走,走到一半的秦蕭然突然停了下來:“這次小蘑菇受傷,都怪我。”
“不關你的事。”雲兮拍拍他的肩膀,“以她的爲人,看到你遇險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秦蕭然艱難地笑了一下:“的確,她的確是俠義心腸,我被她冒死救了兩次,我很喜歡她。”
雲兮愣了,雖然他早有所察覺,但是聽秦蕭然直接道來,他還是有些意外。
“不過小蘑菇喜歡的人不是我。”秦蕭然落寞道,“她喜歡的人是你,一直都是。”
雲兮擡起眼,眼中有波光流動,是欣喜是感動,他承認道:“我想我也喜歡她。”
秦蕭然點點頭,嘆了口氣:“如果是別人我也許還會爭取一下,不過是你,兄弟,我還是祝福你們。”他走上前拍了拍雲兮的肩膀,“不過你不可以對小蘑菇不好,要是你對她不好,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兄弟,我都會揍你的。”
雲兮反手也拍了拍秦蕭然,笑道:“放心。”
太師府中,詔蘭已跪了一個時辰。
“你要擅自行動多少次才能悔改?”葉太師滿是怒火,“你若是能成事也便罷了,每次都是做的一塌糊塗!”
詔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不是怕,她只是冷與心灰。半晌,詔蘭方纔泣道:“大人,您以前答應說可以讓我嫁給雲兮表哥,可是這麼久了,我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成大事者這麼點時間都等不了?我真是白培養你這麼多年!”葉太師無奈道,“今日找你來就是和你談一談嫁給雲兮的事情。”
詔蘭猛然擡頭,頰上還掛着淚珠:“什……什麼?”
葉太師走到她面前,擡起她的下巴來:“你現在這個樣子,歇斯底里,毫無大家風範,別說是雲兮,一般的男子都不會看的上你。”
詔蘭急忙抹乾了淚,膝行兩步上前:“大人您教教詔蘭,詔蘭要怎麼做?詔蘭絕不會再擅作主張,一定會聽從您的指示。”
葉太師點了點頭:“好,從今天開始你認真地練好舞蹈,琴藝和棋技,對了,詩詞書畫也不可疏懶,到時候會用得着。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倘若你可以嫁給雲兮,將他的那本兵書拿給我。”
“兵書?”詔蘭詫異道,“大人您要兵書做什麼?”
“不該問的你不要問。”葉太師神色晦澀,“乖乖按我說的去做,然後開心地嫁給雲兮。”
今夜墨葉山莊的主廳內燈火通明。葉太師關着門與幾位客人密探了一宿,其中一人顯然有些憤怒:“我們又被雲兮擺了一道,那本兵書也是假的!”
“兵書的事老夫自會多加留意……”是葉太師的聲音。
“留意?你就僅僅是留意?”另一人似乎十分不滿,“你難道就沒有個十足的把握麼?太師倘若連區區這點小事都做不到的話,我們以後怎麼助你登上大位?!”
屋內一片靜謐,良久,有一扇窗被輕輕關上,葉太師壓低了聲音:“老夫知道了,這次老夫親自出手,絕不會有絲毫差錯。”
“那個詔蘭可靠麼?”是個女子的聲音,“我對她是沒什麼好感,想當初,她還想要我的命。依我看,她就是個有勇無謀的人,性子又衝動,我就怕事情最終會敗在她手上。”
葉太師恭謹道:“此次有我看着她,不會出什麼事,她的目的就是嫁給雲兮,你們知道的,只有做雲兮最親近的人取得他的信任,纔有機會拿到至關重要的兵書對麼?”
“嫁給雲兮?”女子嗤笑,“她也配!”
秦青的傷勢在逐漸好轉,期間她無聊透頂地又繡了兩隻香包,在雲兮臥牀的牀頭和牀尾各掛了一個。她拾掇拾掇海棠花瓣想去釀個酒,結果釀到一半被雲兮給捉了回來,道是釀酒是個辛苦活,而且和酒類打交道對傷口癒合也不大好。秦青覺得很委屈,委屈地趴在花園石桌前發呆。
委屈的秦青很快就等來了雲兮,還有云兮手上捧着的大大小小十幾本書冊。秦青茫然道:“是讓我給書撣灰麼?那喊我去書房就行了,拿過來多麻煩。”
雲兮拉住她:“乖乖坐下,我教你讀些詩詞。”
秦青吃驚地望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樣的書冊,戰戰兢兢道:“這麼多……”
“其實也不多。”雲兮翻開一本,“都淺顯的很,你這麼聰明,一學就會。”
秦青扶着額:“哎呀,突然覺得有點頭暈。”
“是不是太陽曬的?”雲兮仰頭看了看天,“那我們去屋裡讀。”
“哎呀就是暈,估計和太陽也沒什麼關係。”她搖搖晃晃地扶住雲兮,“不行了不行了,我看什麼都在晃,你快扶我一下,我快要栽到了。”
雲兮看着她煞有其事的模樣,淡淡道了句:“我本來想這麼好的天氣挺適合我們去放風箏的,但是看你身體如此不適……。”
秦青眼睛一亮:“真的?”望見雲兮識穿一切的笑容,她立刻又虛弱起來,“剛纔真的有點暈,不過現在似乎好了一點……”
雲兮心中暗笑,站起身將書冊抱起:“我先把書送你屋去,然後拿風箏過來,你坐這裡等我。”
看着雲兮離去的背影,秦青暗自慶幸自己的陰謀得逞,書這個東西她向來沒有什麼興趣,不過放風箏嘛,尤其是和雲兮放風箏,她覺得有趣的很。
興奮的秦青在石桌邊跳來蹦去,突然覺得心中一陣劇烈翻騰,居然“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秦青怔在那裡,她沒有內傷,這樣的感覺令她再一次想起女媧娘娘的話,是的,她只是一縷神思,在沒有元神的情況下她不可能支撐得了上神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便會被上神之力反噬,什麼時候灰飛湮滅,這個日子也許很遙遠,也許很接近,說不定就在某個醒來的早晨,也許是明年,也許是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