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順昌說:“可不是,多虧了杏花及時趕來了,這才幫我救了她。”
“你是說,棗妮她……她已經……”
黃順昌編故事一般,但卻說得煞有介事:“你可不知道,她是從家裡帶着繩子來的,進屋藏在口袋裡,我也沒看到,結果呢,哭鬧過一陣子,就轉身撲到了門框旁。我還以爲她要回家呢,就沒太在意,可誰知她走到門口就停下了,掏出繩子就搭在了大門天窗的橫樑上,利索地打一個活結,就把腦袋伸了進去,腳一下,就擦下了門檻……”
吳培全喊了起來:“棗妮……她她上吊了?真的上吊了?”
“可不是,要不是我緊步過去,怕是這會兒已經踏上黃泉路了。”
吳培全急切地問:“她……她沒說因爲啥要死嗎?”
黃順昌說:“她進屋後哭着說他男人幫着人家安裝防盜窗,被警察抓了,說是本來指望你能救他,可連你都找不到了,就沒了指望。”
“哎喲,這個熊娘們兒,這不是添亂嘛,這事吧,實在是複雜,我一時半會兒也跟你解釋不清。”
“可不是,棗妮哭鬧了半天,我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棗妮把腦袋套進繩套裡時跟我說了,說她已經寫好了遺書,放在家裡的哪一個地方了,上頭有她所有的冤枉冤屈,要我到時候爲她主持公道。”
吳培全聽了,沉吟了一會兒,嘰嘰咕咕起來:“這女人……這女人……咋會這樣……咋會這樣呢?”
黃順昌反問道:“培全老弟,你知道究竟是咋回事嗎?她一個莊戶娘們家還會有啥冤屈呢?至於連命都不要了嘛?”
吳培全結結巴巴地說:“這事……這事吧……其實我……我……唉!讓我咋說呢?”
黃順昌說:“不過吧,從她的話音裡,我覺得好像與你有啥瓜葛,老弟啊,是不是你與她結啥冤仇了?”
“沒……沒有,本來是好心好意的,沒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
“到底是咋回事呢?”
吳培全嘆一口氣,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嘛,一言半語說不清楚,再說了有些事情我……我也不好意思嘴啊。”
“哦,”黃順昌說,“那既然不便告訴我,我就不刨根問底了,只是吧,她的死如果與你有關,那我就該管,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把你帶進絕境吧,你說是不是呢培全老弟?”
“老黃……老黃……黃村長老兄,這事吧確實是與我有關,有脫不開的關係,等我以後再告訴你。你一定攔住棗妮,好好勸勸她,就說我吳培全豁上命也得把她男人給弄出來,只要她別尋死上吊的了。”
黃順昌爲難地說:“這事看來還真有些複雜,我又弄不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勸她都說不到心裡去,再說了,還有水庫上那事,總比她一條人命重要吧,你讓我咋辦呢?”
吳培全沉悶一陣,然後說:“這樣吧,你先安排人去水庫值班,錢由我來出,你靜下心來守着棗妮,幫我勸勸她,要她往開處想,就爲了那點事兒,命都不要了,也太不值啦!我這就去跑門子找人,一定把方慶餘給撈出來,你讓她放心好了。”
黃順昌無奈地說:“既然是爲了你,那我也義不容辭,可要你出錢的事兒,是不是有些不公道
呢?”
吳培全說:“這還有啥公道不公道的,錢再好,可買不到命呢?”
黃順昌說:“是啊是啊,你這話在理。可你說,該給去水庫值班的人一天一夜多少錢合適呢?”
吳培全默算了一會兒,然後說:“一個班兩個人,一人五十咋樣?”
黃順昌說:“五十好像少了些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人工行情,一個工日至少也得一百多吧。”
吳培全狠了狠心,表態說:“那我就每人給一百吧!”
“那好,一百就一百吧,不過你可記好了啊,別等到了時候我向你討錢了,再跟我耍賴。”
吳培全吵嚷道:“哎喲,村長大哥來,你把我吳培全看成是啥人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那種無賴渣滓呢?”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嘴可沒那麼臭,只是給你提個醒罷了。”
“好好,等事情一消停下來,我就把錢給你送過去,好不好?”
黃順昌氣呼呼地說:“你說你這支部書記乾的,不但不履行職責,反倒盡跟着添亂,你是成心想要了我這條老命是不是?”
吳培全哀告道:“村長……黃村長,我這不是也沒辦法嘛,都已經被逼上梁山了,你咋好看着不管呢?等以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一定……一定……”
“誰指望你補償了,只要你別跟我耍賴就成。”
“你放心……放心,過兩天就如數給你。”
“那好,你可別忘了,把大柱子那治病的費用也一併給我啊。”
“不是還沒出院嗎?等以後少不了的。”
“啥呀,我都已經給墊付上三千塊的住院押金了,你這夥計,跟你搭檔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黃順昌越說越生氣,禁不住說起了粗話來。
“好了好了,我這兩天就給你錢,保證給,你放心好了。”
“那好,我去勸棗妮了,她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就有得玩了。”說完,黃順昌沉沉地嘆息一聲。
“好……好……您趕緊去吧……趕緊去吧……”
末了,黃順昌仍不忘裝模作樣地訓斥幾句:“吳培全啊吳培全,你可真把我給害慘了,都這麼一把年紀的人了,不但要去阻止棗妮自殺,還得去張羅人去水庫,如果我勞累過度死了,你可得跪到我靈前,一連磕上三十個響頭啊!”
吳培全聽上去很狼狽,在電話裡不迭聲地說着對不起。
放下電話後,黃順昌衝着兩個女人說:“這曲戲演得咋樣?”
杏花豎起了大拇指,嘴裡嘖嘖誇讚着:“還是老薑辣,這一招真就像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厲害!厲害!太厲害啦!”
連棗妮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下來,連聲道着謝。
黃順昌不無得意地說:“對於這種黑心腸的人,就不該手軟,這叫啥來,以其人之道,還……還治其人之身,老話是這樣說的吧?”
“瞧你,還拽上了,真酸!”杏花戲謔道。
棗妮埋首想了想,突然擡起頭,問黃順昌:“萬一……萬一吳培全問起我遺書的事兒,我該咋說呢?”
黃順昌隨口說:“你就說撕掉了,這還不簡單!”
“哦。”棗妮應一聲,然後再問
:“你說吳培全他……他能把方慶餘從大牢裡給弄出來嗎?”
“應該沒問題吧,就那點事兒,你家男人又不是主犯,上頭是不會把他怎麼着的。”黃順昌安慰道。
棗妮點點頭,連聲說:“那就好……那就好……多虧你了……多虧你了黃村長。”
黃順昌走到辦公桌前,摸起了桌上的香菸,揣進了褲兜裡,然後對着兩個女人招呼道:“走,你們倆都跟我走。”
“去哪兒?”杏花問。
黃順昌已經擡腳走到了門口,說:“去水庫!”
“去水庫幹嘛呀?我也一起去嗎?”棗妮問。
“去,一起去看守水庫。”
“就我們三個去?”
黃順昌回過頭,說:“是啊,我們三個就足夠了,多了人有啥好?礙手礙腳的。再說了,又不是讓你們白去,有錢賺的,每人一百元的補助,這樣的美事向哪兒撈去?”
“可……可是……可是……”
“可是啥可是,有吃有喝的,我保證讓你們玩得刺激,玩得舒服,那個……那個……是不是?”黃順昌一臉壞笑地說着。
對於黃順昌後面那話的意思,以及他面部奸猾的表情,杏花心知肚明,那是因爲在棗妮來之前,他內火爆燃,不等真刀實槍的幹一場,就淬火了,只得憋着,怕是已經憋得暗流涌動,火急火燎了。
而棗妮一言不發,默默跟在後頭,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不好拒絕,因爲現在黃順昌是她的恩人,眼前唯一的報答方式是聽他指揮,任他擺佈。
三個人各自手持一把傘,穿街過巷,涉過嘩啦啦的水流走着。
等到了村南的一家小賣部時,黃順昌停下來,從上衣內側的兜裡摳出了一張百元大鈔,遞給了杏花。
杏花沒接,問道:“這就發錢?”
“操,你就是錢上緊,發個鳥錢啊!”黃順昌罵道。
“那你這是幹嘛?”
黃順昌朝着小賣部挑了挑下巴,說:“去,買一些吃喝帶着。”
“買啥呢?”杏花接過錢,問。
“隨便,喜歡吃啥就買啥。”黃順昌說着,朝着腳下黃濁的水裡吐一口黏糊糊的唾沫,補充道,“對了,別忘記買兩瓶白酒。”
“買那麼多白酒幹嘛?要是喝多了,還能值班嗎?”杏花問道。
“一瓶夠誰喝的,半點滋味都嘗不到。”黃順昌瞪她一眼。
杏花不再說啥,徑直進了屋。不一會兒就走了出來,手裡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號塑料袋。
到了水庫後,三個人走向了壩頭,駐足朝着雨中昏黃的水面望了過去。
黃順昌看了一會兒,再低下頭,四處觀察着壩體,然後對着身後的兩個女人說:“看上去平靜得很,根本就不像有險情的模樣。”
杏花提醒道:“這可難說,雨還在下呢,一直都沒見小。”
黃順昌輕蔑地說:“你這個臭娘們,也就懂得熱飯用口吹,你知道這壩體有多少年了嗎?”
“多少年了?”
“足足有二十多年了吧,記得打這個大壩的時候,我還是個帥氣的棒小夥子呢。”
“你的意思是年歲多了,就垮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