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識就是沒見識,這點規矩都不懂,誰家辦不了事還要你的錢呢?肯定會退給你的。你放心,只要他接了你的錢,就一定能辦成。”
劉小河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好了……好了……這事吧,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抓緊去操辦吧,千萬別再耽擱了。”
吳培全說着轉身朝外走去,剛走幾步,有回過頭來叮囑道:“你記好了,一定不要把我給出賣了,對任何人都不要說是我幫你出的主意,要不然事情就會更加麻煩,知道了不?”
“哦,我不說……不說……”
送走吳培全後,劉小河便坐到樹下盤算起來,他覺得吳培全所分析的那些事兒還是很有道理的,錢算啥?沒有了再掙,可人一旦進去了,那可是祖祖輩輩都洗不掉的污點。
再說了,總不該眼睜睜看着哥哥蹲大牢,活受罪吧?
本來家裡三萬塊錢還是拿得出來的,但老婆那個人是個鐵母雞,只要是到了她身上的錢,你就別想再摳出來。
更何況自己壓根兒也不想把錢用在這上頭,萬一哥哥出來後,一時不湊手,或者有其他想法,自己又怎麼好意思天天追着喊着的要呢?
於是就想到了替哥哥借錢,他們家遭此不幸,估計誰也不好意思說個不字。這樣以來,等哥哥回家後,自己就有話跟他說了,你能出來,多虧了親戚幫你籌錢疏通關係了,趕緊去把錢還給人家吧。哥哥肯定不但利利索索去把錢還給人家,還會感恩戴德地說一通感激的話。
於是他洗把臉,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就出了門。
好在事情辦得還算順利,劉小河只去了三家親戚,就把三萬塊錢拿到手了。他每去一家,就哭鼻子流眼淚地先把哥哥要蹲大牢的事情說了,然後再把花錢買平安這事端了出來。
幾家親戚家境也都比較殷實,再加上平日裡關係處得都不錯,最關鍵的是人家用不着顧慮啥,劉小河也都當面表了態,說等哥哥一回家,立馬就把錢還給他們,讓他們放心就是。
錢拿到手了,可心情還是輕鬆不起來,因爲在他看來,最難的一關不是借錢,而是去向黃順昌求情。
一想到黃順昌那張大長臉,劉小河心裡就打顫,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打小就怕他,一看見他就想尿褲子,就覺得他就是老人說的那個“活閻王”。
但沒辦法,開弓沒有回頭箭,爲了自己的親哥哥,甚至說是爲了一個家族的尊嚴臉面,也只得硬着頭皮往前闖了。
劉小河把錢分裝到兩隻褲兜裡,鼓鼓囊囊連走路都礙事,他只得用手捂了,晃悠着身子去了黃順昌家。
遠遠就看見黃順昌家的院門大敞着,他手扒着門框朝裡面張望着,院子裡靜悄悄,只有幾隻雞臥在樹蔭下打着盹兒。
他怯生生走進了院子,擡頭往屋裡睃一眼,卻看見黃順昌正坐在沙發上瞅着自己,目光直直地閃着寒光。
劉小河果然心裡就直打哆嗦,就有了想要尿褲子的感覺,腳步卻黏在了那裡,半步都挪不動了。
“劉小河,你幹嘛呢?”黃順昌坐在那兒,冷冰冰喊了一聲。
劉小河結結巴巴地說:“我……我……”
“你有話進來說吧。”黃順昌聲音稍微柔和了一些。
劉小河這才裝着膽子輕飄飄走了進去,邁過門檻時還被絆了一腳,要不是及時地扶住門檻
,準得跌個狗吃屎。
“你緊張啥?我又不吃人。”
劉小河端直了身子,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挪步進了屋。
黃順昌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目光最終盯在了他鼓鼓囊囊的褲兜上,心裡便明白了幾分。
劉小河侷促地站在離黃順昌三米遠的正前方,唯唯諾諾地說:“村長……我來……來……”
“你緊張啥?慢慢說。”
“村長,我想求你幫個忙。”
“幫啥忙?”
“幫着……幫着把俺哥給……給要回來……”劉小河說完這句話,已經憋得臉色通紅。
黃順昌冷笑一聲,生硬地說道:“你還有臉來求我?你們不是呼天號地要把我黃順昌毀掉嗎?不是要我滾下臺嗎?怎麼回頭就求起我來了呢?你以爲我黃順昌是泥菩薩呀?想推倒就推倒,想立起就立起,你們造反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會有今天呢?我看你們是活該!是報應!是罪有應得!”
黃順昌的話就像連發的小鋼炮,稍事火力,便把劉小河給擊倒了。他腿一軟,腰一鬆,人就撲通一聲跪在了黃順昌面前,俯下身嚎哭起來。
“起來……起來……這像是啥?你趕緊給我起來!”黃順昌火氣十足地大聲吼道。
劉小河嚇傻了一般,跪在那裡沒了聲息。
“你起來吧,有啥話直說。”黃順昌像是真的動了惻隱之心,聲音柔和了許多。
劉小河擡起頭來,流着眼淚說:“村長,你就饒了俺哥這一回吧,是他不懂事,聽信了別人的胡言亂語,再加上我嫂子出了事,他心情急躁,所以才做出了那樣的爛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一定想辦法救救他啊村長……”說完又哭了起來。
“你起來,站起來說,你要是再跪着,再哭號,你可別怪把你給轟出去了啊!”黃順昌嚴厲地說着,“看看像啥呀這是,就像哭靈似的,煩人不煩人!”
劉小河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了,這樣的架勢真有些不雅,於是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僵硬着身子偏在那兒。
黃順昌拍了拍沙發,說:“過來坐下說吧。”
劉小河搖搖頭,嘴上說道:“不用……不用啊村長……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黃順昌嘆一口氣,聲音沉重地說:“我也就是看在祖祖輩輩都住在一個村子裡,同吃一口井的份上,要不然這一次我是不會跟你們罷休的,瞧瞧你們都做了些啥,那簡直就是在往死裡整我。到頭來觸動法律了,收到懲罰了,再來哭着喊着的求我,你讓我怎麼接受?”
“對不起村長……是我們錯了……都是我們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你就饒我們這一回吧。”劉小河耷拉着腦袋,一再求饒。
“那好,就算饒了你們這一次,不跟你們計較,可你讓我怎麼去救你哥?他的行爲已經觸動了法律,那可是國法啊!我黃順昌能有那麼大的能耐?能讓辦案的人網開一面?”
“村長,無論怎樣,你就開開恩去試一次吧。”
“我問你,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劉小河干脆地說:“沒人讓我來找你,是我自己來的,我想來想去,咱們村裡除了你,誰都幫不了這個忙的!”
黃順昌這頂高帽一戴,心裡舒坦了許多,他說:“既然你已經認識到了錯誤,又這麼信任我,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去試一次吧。”
劉小河連聲致謝。
“不過咱先小人後君子,如今辦事,特別是牽扯到國家法律法規上的大事,那可是要擔風險的,特別是咱去求人家,人家又不好推辭,只能知法犯法冒着風險給咱們辦,搞不好是要冒丟飯碗、蹲大牢的,你都想象不到那些事的嚴重性。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不能讓人家幫了忙,還得承擔那麼大的風險,總該給人家一點點補償吧,你說呢?權作是一種安慰,一種謝意吧,我的意思你明白嗎?”黃順昌滿臉真誠地說道。
“明白……明白……我明白……”劉小河滿口答應着,緊跟着問道,“村長……你看這事需要……需要多少錢?”
黃順昌略加沉吟,說道:“這些事吧,倒也沒有個具體標準數額,你看着辦吧。”
“哦,我湊了……湊了……三萬塊錢,你看夠不夠?”劉小河邊說邊慌里慌張地從兩隻褲兜裡分別把錢摳了出來,摞在一起,恭恭敬敬捧到黃順昌跟前。
黃順昌沒接錢,說:“不過吧,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就算是我去找了,去苦苦哀求人家了,事情也不一定辦得順妥。如果辦成了,你也用不着把我看成是救命恩人,只要心裡想着就行了;可如果辦不成,你也別怪我。”
“村……村長……那這錢……”劉小河一張瘦巴巴的臉憋得通紅,支支吾吾起來。
“哦,你是擔心這錢是吧?這你就放心好了,如果事情辦不成,錢會一分不少退給你。”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劉小河覺得自己很小氣,趕忙掩飾着。
“那是啥?”
“沒啥……沒啥……我是說您把錢收起來吧。”
黃順昌卻搖搖頭,說:“這錢我還不能收。”
劉小河愣住了,嘴裡吶吶着:“村長……村長……您是不是嫌少?”
“不是嫌少,這事辦與不辦,還要問一下了另外一個人。”
“誰?”
“杏花。”
“還要問她嗎?”劉小河面露難色。
黃順昌嘆一口氣,說:“你們那麼胡鬧,傷害的不只是我,還有人家杏花,本來好心好意勸慰一下你嫂子,你們卻無事生非,誣賴人家,還在全村老少爺們兒面前喊着罵着的說人家用軟刀子殺人,誰能受得了,要不是警察及時趕到,制止了你們,怕是非把她逼上絕路不可。”
“是啊,都怪我哥哥聽信了壞人的挑撥,才做出了沒頭沒腦的事兒。可眼下都這樣了,該……咋辦呢?”
“還能咋辦?你去問一下,如果杏花點頭答應,不跟你們計較了,我就幫你們去跑一趟,不過我聽別人說她火氣大着呢,還打算去告你哥哥誣賴呢。這也難怪,人家是個女人,你們這樣糟踐人家,撂在誰身上都受不了。”
“是啊……是啊,我哥真糊塗……真糊塗……要不……要不我這就去一趟她家吧。”
“那你就去吧,去好好求求人家,如果她答應了,你就直接回家;要是她堅決不答應,那你就回來把錢取走,我也就不好再摻和這下了。”
“村長,這事無論如何你不能看着不管呀,我哥如果真被判了刑,那……那我們一家可就全完了。”
“管與不管,全在杏花那兒了。我看你也別在這兒囉嗦了,趕緊去吧,好好求求人家。”
劉小河再沒二話,轉身出了門,甩開膀子直奔杏花家去了。
(本章完)